咖啡有種說不清的味道
逢上店裏客人少,或者時間很晚的時候,她們就坐着喝點咖啡。“妹妹”喝,安弟也喝,開始是“妹妹”燒好了,拉着安弟喝。後來安弟就自己燒了,咖啡的香味在店堂里就像一種空氣。在這種空氣里,安弟覺得很舒服。安弟覺得她就是應該生活在這種空氣裏面的。在店裏她們穿王建軍定做的衣服。裙子很長,兩邊的分叉開得很高,因此走路走不利索。但看上去很好看。“看上去好看就可以了。”這話好像是王建軍說的,王建軍邊說邊抽煙,還呵呵笑着。王建軍一笑,“妹妹”就也跟着笑。“妹妹”覺得自己穿這種新做的衣服特別好看,她在王建軍面前走了幾個來回,不停地說:“好看吧,好看吧。”確實有很多人盯着她們看。還逗她們說話。“小姐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呀?”“這麼晚了小姐一個人回家?”“小姐的腿真長呵,小姐的腿怎麼這麼長呵。”“穿這件衣服,小姐的脖子……小姐的脖子呵!”開始時安弟不知道自己身體的各個部位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後來安弟有些明白了,安弟有些明白了以後就覺得很無聊。但“妹妹”不覺得無聊。“妹妹”對於每個問題都能找出非常好玩的答案。“腿長是為了追上你呵。”“脖子長是為了看到你呵。”“衣服緊?那你再買一件呵!”客人們都很喜歡“妹妹”。他們坐在雕花的架子床上,興緻勃勃地聽她講拍電影的事情。聽着聽着,他們又讓“妹妹”也坐到床上去,坐在床上陪他們喝咖啡,或者喝酒。他們聊得海闊天空,很富有階級情感,也很具有地域概念。他們說“像你這樣漂亮的小姐,要是在南方呵!”讓人感覺,“妹妹”就像一株需要移植的熱帶植物。這樣講着講着,有時候喝得就有些多了。“妹妹”臉上紅通通的,臉上紅通通的“妹妹”開始唱電影裏面的歌。她告訴大家這就是電影裏面的那首主題歌,拍完電影以後她就學會了。大家就拍起手來。還起鬨。說“噢---噢---”我聽見從花園裏傳來的鑼鼓喧鬧我看見從黑暗之中燃起了火光可是我的身體無法移動這屋子裏有鴉片的氣味久久不散身上的衣服纖維斷裂綠如陳年老苔紅如少女血色鮮唇凝結的時間流動的語言黑色的霧裏有隱約的光可是透過你的雙眼會看不清世界花朵的凋萎在瞬間而花朵的綻放在昨天“妹妹”唱着唱着突然就哭了。誰都沒有想到“妹妹”突然會哭。“哇”的一聲,眼淚就流下來,歌也不唱了。“妹妹”一哭,店堂里立刻靜了下來。客人們覺得很沒有意思。他們一點都不喜歡“妹妹”哭,“妹妹”一哭就一點意思也沒有了。他們大為掃興,再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呆下去了,一分鐘都不能。他們從雕花床上撤離了下來,嘴裏說著“她喝多了,喝多了。”心裏則罵罵咧咧地迅速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安弟不知道“妹妹”為什麼哭。安弟想:大概是因為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吧。但她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妹妹”。於是就燒起了咖啡。屋子裏又充滿了那種讓人舒服的空氣。安弟坐在那種空氣裏面,感到有些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