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喜事和喪事(3)
1974年的全國賽熱鬧非凡,除成人賽外,還有少年賽和兒童賽。少年賽選手的年齡限制在17歲以下,兒童則是12歲以下。參加兒童賽的小棋手引人注目,其中最突出的小棋手為浙江的馬曉春和上海的錢宇平。小馬10歲,小錢8歲。小錢在兒童組裏最年幼,但他在比賽中屢戰皆勝,把他的小哥哥們全數擊敗,為上海隊奪得兒童組團體冠軍立下戰功。小馬和小錢的才能博得眾人好評,誰都認為他倆的前途無量。當時小錢可謂最有希望的苗子,他年齡最小,棋藝突出,特別是他身在上海,向高手學習的機會較多,無疑條件最優越。但實際上卻不完全如此。小馬在浙江省雖無上海那樣高手眾多,然而正因為如此,他在浙江得到了重點培養,在以後的多次全國賽中他都作為主要選手上場,大量的實踐使他的棋藝得到飛躍,也使他的聰明才智得到充分的發揮。而上海強手如林,一些全國第一流的名棋手由於名額有限,經常不能參加全國賽,這就自然輪不上小錢了。處在高手多的環境中反而提高得較慢,似乎很不正常,卻也有其規律性。如今,小馬和小錢都已成為棋壇高手,小馬曾經領先一步,然而小錢奮起直追,已迎頭趕上。我相信,小馬和小錢這兩員小將在一個長時間裏都是競爭的好對手,我也相信他倆將不負眾望,為提高我國棋藝水平盡到他們不可推卸的責任。這次比賽我還算順利,賽至一半我的優勢已明朗。我不斷把比賽消息向上海家裏彙報,我想病重的父親聽到這消息會感到欣慰的。雖然我深信自己將再一次奪得桂冠,但父親的生命已到了最後時刻,他是否能捱到我們比賽結束呢?為時1個月的比賽結束了。下完最後一局棋,我馬上發出一信,我要把奪冠的喜訊儘快送到父親那兒,能讓他在臨終前笑一笑也好呵!第二天中午成都市體委設宴招待所有選手和工作人員。這一天我情緒較好,看到我喜愛的杯中物,就開懷暢飲。圍棋界的很多朋友熱誠地前來祝賀,可也有幾位好惡作劇的端着斟滿烈性酒的大碗小碗和我乾杯,這豈是乾杯,而是干碗了。我不分青紅皂白地將大碗小碗都往喉嚨里一灌了事。如此無節制地狂飲,終於醉成爛泥一攤。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醉酒。晚上發獎,朋友們喚醒我時,我仍神智不清,憑着自己體質壯健,總算沒在發獎儀式上出洋相。“人生得意須盡歡”,一個人在幸福時刻多飲幾杯乃理所當然,即使大醉一場又何妨呢?何況能給自己留下難得的生動的回憶。當然,我絕不是贊成酗酒,但生活中有時是需要美酒做伴的。我們在生活中應當不斷地奮鬥,應當經受得起苦難,但我們也應當有歡樂的時刻、盡情享受的時刻。我們之所以要努力奮鬥不正是要極大地豐富我們的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嗎?生活不應當永遠像一杯白水,毫無生氣,生活是變幻無窮的海洋,生活是氣象萬千的天空,生活是動人心魄的抒情詩,生活是燦爛輝煌的交響樂。生活呵,你給予我多少歡樂,又給予我多少痛苦!我清楚父親很快將離開這個世界,我感到一絲安慰的是我能讓他在臨終前知道我比賽的成績。這是距上次全國賽8年後舉行的第一次全國賽,這是在我兩次奪得全國圍棋冠軍后相隔8年又接着奪得的第三次冠軍。父親這一生就是希望我們幾個孩子在事業上能有所成就。我最後能給予父親的也就是這個第三次全國冠軍了。但是比賽結束后的兩天,有人告訴我父親在我比賽期間就去世了。媽媽怕影響我的比賽故一直瞞着我,這是可以理解的。儘管如此,這消息仍然給了我當頭一棒,我得了冠軍的興奮感頓時被一掃而光。我好不難過!回到上海我立即奔赴火葬場。我站在父親的骨灰盒前凝視着骨灰盒上他的相片,想到他在我身上所花的心血、他對我深切的期望以及他做人的很多美德,這些都是他留給我的最寶貴的財產。我又想到兩年前我最崇敬的陳毅同志去世了。無論陳老總或是我父親,對我的成長都極其關心。直到如今,每當我做錯一件事,總感到對不起他們;每當我取得一些成績時,又感到可以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人的一生免不了會遇到些喜事和喪事。喜事能使人振奮,能給人帶來美好甜蜜的回憶;喪事則使人悲慟,但當我們懷念那些過去的人時,不是能給我們帶來激勵和鞭策嗎?不是能給我們帶來生活的勇氣和力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