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入眼儘是地獄
卡西奧佩婭是帶着滿嘴魚腥味回來的,大白雀躍地圍着她打圈,黑色的鼻尖濕漉漉的,尾巴翹得老高,不像一隻斧狸,倒像是一條傻二哈。
只是眼神依舊濕漉漉,溫柔得一塌糊塗,有大暖男的潛質。
看到大白,卡西奧佩婭的心情就好了些,一邊揉揉自己圓滾滾的小肚皮,一邊拿出大白的鐵餐盒為它準備早餐。
天下間再傷心的事也大不過餓肚子,更何況吃這條河裏滋味寡淡的河蝦河魚本就是一件挺值得難過的事情。
所以卡西奧佩婭現在已經不是很難過了,等到時間長了,或許百八十年以後再想起來跟王愷相處的日子,連一滴眼淚都不會流。
只是還是會想,想起來那個廚房裏熟練地顛勺端鍋,切肉燉魚的男人;想起來那個總喜歡在自己做錯事後,那手指輕輕戳自己眉心,露出無可奈何微笑的男人;想起那個好看的不能行,彷彿天下間再沒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怎麼都不會忘記。
喂完狗糧,卡西奧佩婭嗒嗒嗒跑上樓。
躡手躡腳推開露娜的房門,小丫頭仍舊睡着,她那纖細修長的睫毛此時正輕輕抖動,哪怕睡得很沉,心中仍舊充滿了不安。
昨天夜裏,露娜一直到很晚才睡着。
她回憶起自己很小時候發生的一件事。
那是她四歲的時候了,由於不受父親喜歡,所以那時她雖然還小,便被早早地送往了城外童話鎮的莊園,由一位奶媽照料。
哥哥那時與她的關係還沒有後來這麼親近,雖然時不時會來探望他,可那副面孔始終有種生人勿進的感覺。
後來有一天,一夥來自北方的強盜團伙,膽大包天地襲擊了莊園——她對那時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只依稀記得那天遍地都是鮮血。
她那是第一次知道,人類為了一己私利,居然可以如同屠宰牲畜般,毫不猶豫地將同類砍殺。
當強盜們如同惡魔一般向她走來的時候,是那具並不寬廣的身軀擋在了她的面前,並且以一種極端精妙的劍術,將強盜們一一刺殺。
她始終記得那道身影,儘管後來哥哥自己彷彿都忘了這件事,從未提起過。
可其實印象最深的還要數後面的場景,哥哥神情冷酷地對她說:“身為星家族的後裔,面對一幫實力低微的強盜居然不想着拿起武器反抗,只知道坐以待斃,簡直丟盡了家族的顏面。”
她那時只知道哭,想要讓哥哥帶他離開這如同地獄一般的血腥場景回到寬廣安全的愛麗舍大樓。
可哥哥說完這番話,居然便離去了,看那姿態,居然是要留她一個人呆在這裏。
她當時急壞了,想要追,可腳下卻一軟,眼睜睜地望着那道背影離去,耳邊只剩下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她再也忍不住,哭得稀里嘩啦。
不知過了多久,她眼睛都哭腫了,突然感覺眼前投射下一片密集的陰影。
絕望的小姑娘抬起頭,望着陽光中沐浴的人影,驚訝地都忘了哭了:“哥……哥哥!”
凱因一臉無奈:“我在門口等了你一小時了。”
露娜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凱因嘆了口氣:“哭夠了沒?”
說著,蹲下了身子。
“哭夠了就上來,我帶你回家。”
也正是從那時開始,哥哥才從愛麗舍大樓搬到童話鎮上的莊園的,這份記憶太深刻了,可現在,哥哥又要離她而去了。
哪怕告誡了自己一百遍要堅強,不再流淚,可心中如同世界崩塌一般的痛苦又怎能就此簡單撂下?
卡西奧佩婭望着露娜蜷縮着,顯得小小的身軀,輕嘆了一口氣。
她想了想,從口袋裏掏出了一串珍珠項鏈,放在了露娜的枕畔。珍珠光潔圓潤,閃爍着瑩瑩光彩——這叫人魚之淚,按照東方人的說法,也可以稱之為鮫珠。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人魚之淚也就是鮫珠的價值不光在於其光潔亮麗的外表,更能增加修行者的修行速度,穩固心神,可謂至寶。
據說前些年秦王政出兵討伐趙國,借口就是希望索要趙王遷的至寶“鮫珠”,並許以十座城池之價,結果趙王拒絕,秦國才發兵攻趙。
雖然只要腦子裏沒進水,是個人就能明白那不過是秦王政發兵攻打趙國的一個借口,但十城之價,也足以在一定程度上詮釋鮫珠的價值了。
小人魚托腮,盯着這個與自己相處了五年,同樣讓她很喜歡的小姑娘,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心裏告訴自己,這絕對不是因為自己想讓露娜修行速度更快,從而招惹上詛咒,這只是作為朋友的她,臨別前贈予小妹妹的禮物。
呵,女人間的塑料姐妹情。
卡西奧佩婭自嘲地笑了笑,拍了拍露娜的小腦袋:“露娜乖,該起來吃飯了。”
......
亞當望着那脊背端正筆直,有着與他一脈相承的雪白短髮的兒子孤零零坐在寬闊的高台上,彷彿整個世界與之隔絕。
在轉身踏出那扇大門后,眼眶頃刻間濕潤。
餘下的家族成員大多在佈置啟動陣法,他們沒有離去,因為就算儀式結束,王愷也會第一時間被關進地牢。
歷史上有太多的例子表明,陷入詛咒瘋狂中的族人,若不及時控制住,第一時間就會化作反噬家族的毒蛇。
王愷坐在高台上,在腦海中輕聲道:“莫離摯友,生死攸關的時刻到了,可別出工不出力。”
“真神言出必諾。”莫離的聲音仍舊是空谷輕靈,但怎麼也掩飾不住那股發自內心的不忿,聽到“摯友”兩個字更是想打人。
“我相信你的人品。”王愷笑了笑,倒不是真相信莫離的人品,而是兩人有共同的利益訴求,他王愷已經證明了自己有能力,也有資格幫助她重塑神軀。
莫離不可能拚死力去幫他,但在力所能及的範疇,她也絕不會介意來一回“雪中送炭”。
這就足夠了。
他在心中默默道。
周圍的銘文一一亮起,組成了一個巨大的複雜法陣,一道道肉眼難以察覺的詭異力量與此同時,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他的身後,漆黑的影子頓時綿延,化作了一隻無比恐怖的猙獰惡魔。
四周的景象已經變了,變得漆黑一片,無數哀嚎扭曲的靈魂在其中飄蕩,沉甸甸的白骨堆積成山......入眼,已儘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