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憤抒情”改寫人生軌跡?

“發憤抒情”改寫人生軌跡?

如果現在我說:“我曾經是一個標準的文學青年。”恐怕大家都會笑。

曾幾何時,“文學青年”這個詞風靡神州,青年男女爭相冠之於頭上,以加重愛情的砝碼。

但好景不長,隨着理想主義被實用主義的取代,理科、工科後來居上,文學退居幕後,文學期刊發行量直線下跌。

這時,如果還有人自稱

“文學青年”、

“詩人”,別人準會對你

“刮目相看”、扔西紅柿。我喜歡文學,沒有任何

“趕趟”的意思,只是想抒發心中的鬱悶。從文學理論的角度而言,這正契合了屈原的

“發憤抒情”和劉勰的

“為情而造文”。當然,那時我對這些術語是一無所知。給我較大影響的刊物不是文學名著,也不是文學期刊,而是學校的油印本《技校生活》。

裏面的文章都是學生寫的,我熟悉的人中就有曾繼昶、劉湘垚、楊松等。

近在咫尺的文學,激發了我寫作的念頭,也由此改變了人生走向。1990年4月,我的第一篇散文《青春的里程》在《技校生活》刊首中發表,對曾經失落的大學夢表示深深的懷念——

“有一首歌,輕輕唱過,在我們年輕的歲月中,有一個夢,靜靜流淌,在我們心中。或許時光帶走一切,擁有過的季節,但我們會永遠記得那段曾在陽光下的日子……”小時候,我曾經編織過一個夢。

夢中有火紅的朝霞,五彩繽紛的鮮花,美麗的校園,校園中站着一位年輕的學生,胸前別著一枚閃亮的大學校徽。

為了這個夢的實現,我孜孜不倦地努力着。數年以後,在人生的第一個十字路口,我放棄了這也許是夢的夢。

於是揮手間告別了熟悉的故鄉,說是到外面去闖蕩,跋涉了數千里之後,我才明白不是我選擇了命運,而是命運選擇了我,而身後已是一條無可回頭的路。

既來之,則安之。在新的生活慷慨的賜予和殘酷的毀滅之中我無中奈何地改變着自己,學會了適應,學會屈服,也學會了堅強,如水的日子沖淡了生活中太多浪漫,於是我覺得人活着有點累。

終有一日,回頭過來,我才發現自己只剩下一張冷漠的面孔。人生就是不斷地期望和等待。

多少個平淡的日子,已經悄悄地過去了,經歷了一次次的聚散、離別,一次次的歸來、啟程,一次次的反省、再生,我年輕的心中,又在編織着新的希望和夢幻。

校園的鈴聲依舊叮叮噹噹,響過一遍又一遍,交織着昨天、今天、明天。

歲月在不知不覺中飛馳而去。飛揚的青春,我終於告別家門獨自坦蕩地生活,我終於明白青春和着淚水也和着希望!

多年以後,大連電視台

“不同凡響”的編導藏江南、崔高斌在為我做節目時,對這本舊刊物極感興趣,拿着攝像機拍了又拍,並叫我在做節目時也帶進了演播室,向觀眾出示。

學校團委發佈了一條消息:準備創辦團刊《青春》,歡迎每個班有文學修養的愛好者報名。

我毫不猶豫地報了名,並被錄取為編委,參加編輯、組稿工作。團委專門召開會議,並引薦了《鄭州煤機周報》的編輯給我們認識,鼓勵大家投稿。

團委書記還向我們講述了幾位成功者的事例:有的成了電影編劇,有的當了編輯,有的出了詩集。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笑容又在憂鬱的臉上展現。我那時的寫作,隱隱約約中還有一種意識:希望自己暗戀的那位女孩看到。

她在《技校生活》做編委,發表了《往事如煙》等一些文章,憂傷而失落。

而在我的眼裏,她是一個快樂的小天使,對她的眷念繼續貫穿我3年的技校生活。

遺憾的是,我這個少年

“維特”,自始至終沒有得到現實生活中的少女

“綠蒂”的芳心,反倒成了《南方都市報》同事寧佐勤的

“寫資”。在《步履匆匆的羅賓漢》中,他寫道:“曾華鋒的情感經歷也像他的人生經歷一樣頗富傳奇色彩。他上初中時暗戀上了一位女生,他整整5年時間不敢表白。”多年後,我則在《當愛已成往事》中寫道:“年少時候,曾經昏天黑地地迷戀過一個女孩。她是我的初中同學,剛從外校轉學過來,就把我在全班第一名的位置佔據了,不久也把我最初的情感世界佔據了。

“我很難用文字來表達那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只記得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在我的心中掀起波瀾,令我久久揣摩,令我遙遙矚目,我的思維跟着她翻飛如雲。

“初中畢業后,我們以全校一、二名的成績上了中專線,但由於不得而知的原因未被錄取,后稀里糊塗地上了同一所校,幾年後,當一些成績遠不如我們的同學考上名牌大學,我們的身後已是一條不可回頭的路。

“歲月的風雨,人生的坎坷,使我變得內向。整整五年,我雖然強烈地愛着她,給她寫過詩,送小禮物,談過心,日記上也滿是對她的愛,但我始終沒勇氣對她說出那個字。畢業后,她隨父母遷往城市,我被分回煤礦,她漸漸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以至於多年以後,她突然出現在我的辦公室時,我竟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在那個春寒料峭的日子,我們並肩而行,清脆的跫音在記憶的天空叩響,往事如腳下的鐵軌延伸。我在講述了自己走南闖北時的種種傳奇和感慨后,又用平靜的語調訴說了自己從前對她熱烈純凈的愛,並感嘆此生再也難有那種感情了。

“‘距離往往會產生一種朦朧的美,也許當你一旦走近我,就會失望的。’她微笑着說,笑容淺淺的,淡淡的,如初春的花蕾。

“那天,陽光透過雲層露出燦爛的微笑,漫山遍野有了點點綠意,地上還有雪,我輕輕地抓起一把,看它慢慢融化,手上頓時一片晶瑩。當歲月不再,當愛已成往事,但那涓涓細流永遠流淌在心中,滋潤漫長的人生之路,生命因此不再乾涸。”這些年來,一波波女孩陸續從身邊婀娜地走過,為人友、為人妻、為人母,歲月在臉上雕刻着痕迹。

她們中有我暗戀過的女孩,也有愛過我的女孩。而由於種種機緣巧合,我們並不能走到一起。

長亭外,古道上,我依舊行色匆匆。我漸漸成為團刊的主力,學生主編對我蠻好。

我們聊工作,聊文學,他使我的眼界拓寬。那時,以北島、舒婷為代表的朦朧詩剛在中國出現,並引起了爭論,有人說是

“令人憋氣的朦朧”,也有人大聲叫好。我們可不管這些,大聲背着北島的《墓志銘》:“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河南是一個有着不少名勝古迹的地方。

古都洛陽,東周以後先後有九個朝代在此建都,遺迹主要有龍門石窟、白馬寺等。

龍門石窟在洛陽城南伊水河畔,是中國古代三大石窟藝術寶庫之一,始鑿於公元483年,尚存大小石窟2000餘個,綿延l000多米;另一古都開封主要有北宋鐵塔,宋、金故宮遺址龍亭,以及1400多年前始建的相國寺;位於鄭州西南登封縣境的嵩山,為五嶽之一,附近有北魏少林寺、碑林、塔林等古迹;南陽卧龍崗有武侯祠、諸葛廬、三顧堂等古迹。

班上偶爾也組織旅遊。在離鄭州30公里的氓山上,我們來到毛澤東曾經視察的地方看黃河。

不過比較失望,水比較淺,沒有滔滔的氣勢。倒是黃河大鐵橋綿延數里,火車一過,巨大的

“轟隆”聲給人以雄壯的感覺。少林寺也沒有電影中的傳奇、美麗,不見綠油油的草原,更不見牧羊女的婀娜,有的只是浩瀚平原,陣陣麥浪。

少室山倚立旁邊,幾百米高。我們不是爬上去的,而是小跑着大叫着衝上去的。

山頂風特別大,把瓶蓋往天上一扔,被吹得不知去向。極目遠望,一條白色的帶子飄着,不知是什麼河,但感覺很美。

白馬寺、龍門石窟、洛陽牡丹相繼盡收眼底。中原的遼闊、文化的幽深,在少年時代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對於河南人,除了極少數打架鬥毆的令人生厭外,絕大部分河南學生我都感覺不錯,其中鶴壁、義馬、新鄉等地的一些學生成為了我的至交。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國繼續發生巨變。打工潮出現了,“東南西北中,發財在廣東”的民諺開始流傳,一批批城鎮待業青年、洗腳上田的農民懷着掘

“第一桶金”的念頭,一窩蜂南下廣州、深圳、珠三角;

“全民皆商”出現了,不少國家機關工作人員

“下海”經商、炒地皮、搞開發,不過隨之發生了不少跳樓事件;港台文化出現了,瓊瑤的愛情小說、金庸、古龍、梁羽生的武俠小說,破門而入,風靡一時。

長期的理想缺失、公正缺席、秩序紊亂、,使社會治安急劇惡化,尤其是被稱為中國第一亂點的故鄉邵陽,更是民不聊生。

家人、初中同學、朋友的來信,都在源源不斷地透露着同一個信息:邵陽開始亂起來了!

在一些文字中,我進行了這樣的回顧——一天清晨,離我家後面不遠的桔子園發現一具女屍:屍體被開膛破肚,五臟六腑均露出體外,蒼蠅、蚊子在屍體上亂飛,土地被鮮血浸透着,變成了深褐色。

這個案件有沒有破,一直沒聽到下文……在邵東街上,一名年輕的空軍戰士被幾名喪心病狂的歹徒活活打死,案子驚動了空軍某部高層。

而在邵陽街上,也發生多起軍人被殺傷、打傷的案件。連軍人都敢殺,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可見一斑。

黑幫火併、打群架的案件幾乎每天都在發生,那時打架不是用拳頭、磚頭,而是用屠刀、獵槍。

屠刀長約一尺,重約4、5斤,捅入人體可以從胸前透到背後,一刀砍下可將腦殼

“開瓜”。獵槍都是自製的,有長銃和短銃,子彈全是鐵砂。一槍打出,上百粒鐵砂遠則可同時擊傷數人,近則可置人於死地。

曾有一人面部中彈,滿臉被燒得像馬蜂窩一樣,當場斃命。黑勢力團伙手段殘忍的一個突出方式,便是經常採用

“挑筋”的手法殘害無辜。比如我家鄉的煤礦曾有兩伙人打架,其中一青年的腳筋被對方挑斷,住進了礦醫院。

對方還不解恨,再次潛入醫院,欲將該青年的腳筋再剪斷一截,使他無法接復終生殘廢。

幸好,該青年那邊有幾個人手拿着獵槍晝夜守侯,才不致

“雪上加霜”。邵陽有個以羅成為首的黑勢力團伙,作惡多端。一次,少年申緣飛在遊戲室里玩得正起勁,被該團伙挾持到一個柑橘園內。

歹徒將其雙手按在地上就砍,因土質鬆軟,指頭不易砍斷,殘忍的歹徒找來鋼管墊在申的手下再砍。

可憐少年申緣飛兩手被剁去7個指頭。而其緣由,僅僅是因為申緣飛經常跟與羅成有隙的唐建軍一起玩兒,羅一夥瞧着他不順眼!

在另外一起黑勢力團伙傷害案中,歹徒將無辜群眾李曉明的十指剁去9個,留下右手大拇指,意在讓受害人能豎起拇指誇讚該團伙是

“老大”……據權威數字錶明,僅1990年邵陽警方就破獲各類黑勢力犯罪團伙1110個,抓捕骨幹成員3963人,除赫赫有名的

“寒血黨”、

“中國梟雄會”外,還有令邵陽百姓膽寒的炭黑場何操平團伙,塔北路周文奇團伙,東大路粟志固團伙,三八亭楊國強團伙,萵家園岳紅旗團伙,工業街曾夏季團伙……這些一手資料自然成為了我珍貴的寫作素材。

所幸的是,在當時的情況下,我沒有隨波逐流,也沒跟人學壞,而是主動選擇人生之路,在煉獄裏尋找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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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客行紀實文叢:《調查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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