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十六章
董氏站在東廂房門口,看到陳耀祖和陳耀文陪着陳富貴進了正房堂屋,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道:「他們都進堂屋了!」
王氏也鬆了一口氣,心中餘悸猶在,伸手撫了撫玉芝的長發,柔聲道:「玉芝,別怕,娘會陪着你。」
饒是玉芝心性堅強,可是聽了王氏的話,她還是險些落下淚來——這句話,正是玉芝在夢中無數次告訴她的阿沁的:阿沁,別怕,娘會陪着你!
玉芝依偎在王氏懷裏,等待着鼻子的那陣酸澀過去。
她其實一點都不怕,今晚的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之中——一直忙碌着賺錢,引起高氏和陳嬌娘的覬覦,然後提前把銀子都藏起來,讓陳耀祖回家放東西好給高氏和嬌娘製造機會,以丟銀子為由大鬧一場,讓陳耀祖萌發分家年頭……
或許分家之路還很漫長,可是她會繼續努力的。
董氏掇了張凳子在桌子邊坐下,低聲道:「這家是早晚要分的,不然咱們大房三房會被這些吸血鬼給吸乾的,咱們商量一下吧!」
玉芝抬眼看向董氏,大眼睛幽深似深潭,片刻后,她微微一笑:「三嬸,我有一個法子……」
董氏離開之後,屋子裏只剩下王氏和玉芝母女了。
玉芝起身閂上了房門,從卧室里拿出了窗台上那個插桃花用的土陶瓶,把手伸進去摳了摳,很快就從土陶瓶里掏出了一個疊得嚴嚴實實的油紙包——這是她用桐油粘在土陶瓶里的,土陶瓶口小肚子大,單從瓶口看,是看不出來的,陳嬌娘的手比她大不少,根本伸不進去。
她解開油紙包,拿出了兩粒小小的銀錁子,伸手探到了王氏的面前。
王氏見了,驚喜莫名,聲音都有些顫抖了:「銀子沒……沒丟么?」
玉芝又鬆開衣襟,從中衣里掏出一個香囊,鬆開系帶,從裏面倒出了三粒小小的銀錁子,捧在手裏笑眯眯讓王氏看:「娘,咱們已經存夠五兩銀子了!」
這些小銀錁子,是她提前去張娘子的雜貨鋪里用碎銀子置換的。
王氏歡喜地笑了:「真好!」
玉芝胸有成竹道:「娘,過些日子攢夠了十兩銀子,咱們就進城一趟,看看城裏做生意的情況,再看看怎麼賃房子!」
一直到了深夜,陳耀祖才從正房回來了。
他進門的時候,王氏正拿了搗衣棒在捶那兩卷新衣料。
玉芝買的是一匹精軟的白飛花棉布和一匹毛青布,高氏和陳嬌娘偷盜未遂,毛青布還好,那匹白飛花棉布被她們弄得沾滿了灰塵。
聽到陳耀祖的腳步聲,王氏抬頭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去,沒有說話,兀自忙自己的。
陳耀祖有些無趣,便道:「我去看看玉芝。」
他撩起北暗間門上的布簾,發現屋子裏一片狼藉,玉芝正蹲在地上,一塊塊把被陳嬌娘撬起來的地磚鋪回去。
陳耀祖無話可說,嘆了口氣,道:「玉芝,你去做桶子,我來鋪!」
玉芝「嗯」了一聲,果真起身出去了。
明日上午寒星就要來拿桶子雞,她得趕緊去做了。
不管怎麼說,既然答應了,既然定下了契約,就一定要完成,這是她做人最基本的原則。
王氏也出來幫玉芝的忙。
玉芝把從舅舅家買回來的十隻小筍雞又里裡外外清洗了一遍,瀝干水分,放入了銅盆內,一隻只用花椒鹽和料酒塗抹了,腌制了起來。
她做事一向專心致志,一直到把這十隻小筍雞都腌上了,這才覺出自己出了不少汗,身上有些黏膩。
王氏見玉芝低着頭,狐疑地聞自己的胳膊,瞧着怪可愛的,不由笑了:「我剛才已經燒好了三鍋水,咱們三口都洗個澡吧!」
玉芝「嗯」了一聲,眯着眼睛笑:「洗完澡,還得再燒兩壺開水,放涼了明日早上做桶子雞用!」
王氏點了點頭,又去燒水了。
陳耀祖把玉芝房裏的地磚一塊塊鋪好,又洗了手,把她的床褥都重新鋪設了,疊好了被窩。
把屋子裏拾掇好之後,他站在窗前發了一會兒呆,嘆了口氣,去找正在灶屋燒水的王氏去了。
王氏正在往灶膛里塞柴火,玉芝在一邊陪着。
見陳耀祖進來,王氏便低聲道:「到底怎麼說的?」
玉芝也抬眼看向陳耀祖。
陳耀祖在王氏身邊坐了下來,低聲道:「爹娘都不肯分家,不過我會勸他們的。」
王氏當即皺起了眉頭:「分是一定要分的,大不了咱們多出些錢,不然這日子沒法過了!」
這個結局是玉芝意料中的,她看着灶膛中跳動的火苗,輕輕道:「若是不分家的話,爹,過些日子我和娘攢夠本錢了,我們去尉氏縣城裏賣滷肉!」
陳耀祖剛要反駁,玉芝扭臉看他,大眼睛微微眯着:「爹爹,如果你不去,到時候你留在西河鎮陪伴爺奶,我帶着娘出去!」
聞言陳耀祖沉默了,盯着灶膛里風火看了半晌,方低聲道:「這件事以後再說,咱們慢慢計較……」
他想像了一下妻女都離開,只有他留在西河鎮的場景,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他的爹娘和妹子實在是太可怕了!
王氏看了陳耀祖一眼,笑着道:「玉芝,咱們去縣城開店,得找個離城邊近的地方開店,我喜歡種菜,到時候我租人家一畝菜地來種!」
玉芝大眼睛亮晶晶,笑眯眯答應了:「嗯,咱們盡量賃一個臨街帶院子能種菜能種花的房子,到時候一邊開鋪子做生意,一邊在後院種菜前院種花,再搭一個葡萄架,還得在牆角種些刺玫花攀爬……」
想到那美好如畫的未來,王氏不禁笑了起來。
陳耀祖想像了這娘倆理想中的城邊小院,不禁也有些動心,心道:若是有這樣一個房子,房錢若是合適的話,倒是真的可以賃下來,雖然不能日日照顧爹娘了,但是可以多掙銀子孝順爹娘,彼此也都清凈了……
不過爹娘不肯,此事須得細細計較……
正房裏也亮着燈。
陳富貴坐在堂屋方桌邊吸着煙袋,一言不發想着心事,間或把煙袋鍋在桌腿上磕一磕。
高氏聽到嬌娘在卧室里哼哼唧唧哭,母女連心,不由心疼得心臟一抽一抽,忙進屋去安慰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