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巧克力
Lifewaslikeaboxofchocolate,youneverknowwhatwasinit.——《ForestGump》阿甘的媽媽說:“生活就像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裏面是什麼。”在這部情節離奇,充滿暴笑場面的電影中,惟有這句話,讓人印象深刻,備受鼓舞。我是一個喜歡設計未來的人,總是每走一步恨不得看三步那麼遠,貪心地想把盒子裏的巧克力早早都嘗遍。上高中的時候,就設計着大學生活;上了大學沒兩年,就開始為出國留學刻苦備考。出了國呢?在那個全國人民一起邁入新世紀的2001年的春節,我會幹什麼?如果用我以前極其貧乏的想像力來預想的話,無非是全家一起吃吃餃子,看看春節晚會,即使稍具創意一點,也不過是和幾個死黨找個熱鬧的地方扎個堆兒,無論如何也逃不出歌舞昇平,盡享良辰美景的範疇。但是,這回打死我,我也想不出來了。在你們剛剛進入新世紀元年的第一個甜美的夢鄉的時候,確切地說在悉尼時間凌晨三點半的時候,我一身短衣襟小打扮(這裏是夏天,澳洲的聖誕老人這時候都是穿泳裝手舉雪糕的),行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去跟我那幫受苦受難的亞非拉兄弟匯合,學校里數不清的教室和辦公室都在等着我們用勞動去改造。儘管咱從小就受教育說:勞動最光榮,但是當我身背20多斤重的吸塵器,手提垃圾筒,一臉睡意,頭髮都沒來得及梳好的時候,怎麼也找不到光輝高大的勞動者的感覺。上課的時候跑到階梯教室的最後一排還怕被老師看見,然而當我背着吸塵器一階一階吸地的時候,才發現眼前永遠都是台階,最後一排竟然比登泰山時的南天門還遙不可及。不過令我興奮的是,那些平時看起來像是三尺禁地的教授們的辦公室,這會兒對我來說暢通無阻了,每個角落都要讓我的吸塵器過一遍,就像《古墓麗影》中的安吉利娜在古堡探密。這個清潔熱身運動,一直持續到清晨7點半,我和我的亞非拉兄弟們領完了今天的工錢后終於獲得了解放。我終於可以卸下那個20多斤重的吸塵器,伸伸懶腰,和21世紀升起的第一輪朝陽打個招呼。然後,我還要飛快地回家洗澡換衣服,去趕八點半開始的第二個場,在那裏我是服裝店的銷售員,一直到晚上六點,我在新年第一天的節目才算結束。生活總是在不經意間以另一個面目出現,讓你有條不紊或是平淡乏味的日子盪起一圈不深不淺的漣漪。我從來沒曾設想過,在我的人生進程中,也會去嘗試清潔工、售貨員這樣的角色,更沒有想到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過了一個如此另類而又難忘的新年。我的一個英國同學Ean,年過30以後,突然轉行來學電視製作,每年的假期都要飛到拉斯維加斯的雪山,在那裏干兩個月的打理雪橇之類的活兒。現在畢業一年了,據說他一直在印度尼西亞一帶活動,在為自己的第一部DV紀錄片忙碌。其實之前,他曾是英國電信公司的高級技術人員,按部就班地過着平靜的生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生活就這樣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貸款買房買車,生兒育女,賺錢還貸。但是,每當他看到自己對面辦公桌的那位年過50的經理,他就彷彿看到了自己20年後的影子。在他覺得自己要被這種平靜生活淹沒下去的時候,突然發現了自己的興趣所在。於是三年後,他扛起了攝像機在印尼群島上轉來轉去。結束了兩年的留學生活,我回到了北京,也過起了上班下班的平靜生活,帶上一副嚴肅的面具去認真工作生活。我再也沒有機會玩票似地去客串客串服務員、清潔工,似乎生活又定格在我的那片方寸之間的小電腦桌前,每天寫稿,拍片,我依稀從年長的同事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的盒子裏好像只剩兩塊巧克力了,結婚、買房,吃一塊少一塊。但是每當我覺得人生沒有多少懸念,激情也一點點耗盡的時候,我總相信,上帝沒有這麼笨,他總會在我覺得最沮喪無望的時候,突然給我打開另一扇門。每當他看到對面辦公桌的那位年過50的經理,就彷彿看到了自己20年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