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不勇敢
其實大家都不勇敢,都會有各種各樣的恐懼,只是那個時候,我們不能不勇敢,所以就都勇敢下來了。天空不可思議地藍,空氣也似乎分外清新,陽光燦爛地有些刺眼。這裏是2000年6月28日早上9點40的悉尼國際機場。我拖着兩隻碩大無比的箱子,忐忑不安地四處張望。如果ANNA沒有來接機怎麼辦?這時候我才意識到我身上沒有帶澳元,學校的地址也不知道打在哪只箱子….我的腦袋頓時一片亂碼。終於看到ANNA向我揮手,當時覺得她就像天使在五顏六色的人群中熠熠發光。ANNA是與我一同做托福題一路走過來的同學加戰友,半年前先我來到澳洲,也是我在澳洲惟一可以投靠的人。ANNA的學校與我的學校之間相距60公里。對一個剛到悉尼半年人來說,60公里以外的地方,她也與我一樣感到陌生。於是她輾轉通過朋友將我安排在一個叫小秦的河南老鄉家裏暫住兩個星期。這是一個三室一廳的木房子,小秦和另外兩個男生個一間,客廳放下一張餐桌后,只剩一條過道,我實在看不出哪裏會是我今晚要睡下的地方。我們卸下行李,ANNA就帶我出去購物,枕頭、被子、肥皂、方便麵…ANNA像對待8歲小孩似的將我安排停當。直到下午4點,天有一點暗了,ANNA終於忍不住說,我要走了,你自己在這裏,有事就給我打電話吧。晚上,小秦和他的室友老劉一起回來了。老劉說:“今天剛碰到榮哥,咱們學校的博士,他家正好空了一間房子。你一個小姑娘跟我們三個男生擠在一起多不方便呀,你先到他家住幾天吧。”聽了這話,我連忙說是。不到8點,外面就漆黑一片,又靜得要命。即使是白天,出了小秦家的門我也會立即迷路。答應完我就立即後悔。這個情節突然讓我覺得有點像遇到了人口販子。我把剛打開的行李一件一件又放回箱子裏,等着被轉移到又一個陌生的地方。榮哥來了,小秦幫着把我的大包小包防到榮哥的車上,最後遞給我一個紙條,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有事找我。榮哥住的是一個兩室一廳的木房子,後面帶一個小院子。他把我領到了一個地上放着一張床墊的8、9平米的小房間,說,“你就住在這兒吧,每周75塊(370塊人民幣)。”夜已經深了,小木屋外是茫茫無邊的黑夜,和黑夜籠罩下的草地,房子、和路。父母應該還在北京某個旅館的房間裏。而我已經飛了10個小時,跨過半個地球,躺在了這間小木屋子裏。沒有人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任何人。我與這片大陸的聯繫不過是兩個並不確定的電話號碼。如果有什麼意外,我不知道怎麼離開,也沒有人知道我曾經來過。我就好象被撒上了韋小寶的化骨粉,隨時都會消失得不留任何痕迹。從那一刻開始,我後悔出國。天生是個膽小鬼,一直在父母跟前長大,天黑九點就睡覺,不敢陌生人說話,從沒出過遠門。為什麼給自己弄這麼個差事?一閉上眼睛,我就感到害怕。於是我就睜着眼睛,看着黑夜一點點退去。在澳洲的兩年裏,我先後搬過8次家,每次都是買份報紙,看到有人招租就打個電話,問到地址,然後帶上地圖就過去看房子。每次都是新的地方,和不同的陌生人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但再也沒有失眠過。後來聽說我的另一個考托福的戰友去了德國,下了飛機當天晚上就給爸媽打電話哭着說:我想回來。還有後來遇到的同學,有不敢自己坐火車的;有看房子大白天也要人陪的…其實大家都不勇敢,都會有各種各樣的恐懼,只是那個時候,我們不能不勇敢,所以就都勇敢下來了。在你最無法忍受的時候,其實你已經忍受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