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葉芙蓉摸摸他的手臂,同感痛心。他也和其它人一樣,傷痕纍纍,想來他要離開王宮,也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屬下參見公子爺!」負傷的護衛及僕役立即起身拜見。
「無須多禮。」他擺擺手,這群人全為他這無用的八公子賣命,在危急存亡之際,仍未棄他而去,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謝公子爺。」護衛與僕役全都起身。
公子爵環視眾人,一字字清楚道:「你們全都辛苦了,能有你們,是本公子的福氣。」
護衛與僕役一聽,全部單膝下跪,拱手道:「屬下誓死追隨公子爺。」
感動的熱氣在公子爵喉頭滾動,他點點頭,右手掌心向上輕輕一抬,護衛及僕役恭敬起身。
隨後進來的嬗妃為之動容,縱然爵兒無權無勢,可他們仍願意誓死效忠。
葉芙蓉見到嬗妃,曲膝一福,待要開口問候,嬗妃已抬手制止。
「咱們已不在宮中,我也不再是從前的我,不必再遵守這些無謂的禮俏。」嬗妃既離開王宮,對於宮中的一切便不再留戀。
「是。」
嬗妃四下看了看,柳眉一蹙,「怎地不見古大夫?」
「他們還沒到。」
「不會是困在城裏出不來吧?」媢妃心下惴惴不安。
「興許路上有所耽擱,以至於他們尚未出現。」葉芙蓉不得不這麼說服自己。
「希望如此。」
嬗妃的話才剛落下,即聽見李伯在外大聲嚷嚷,「來了來了!古大夫來了!」
葉芙蓉與嬗妃欣喜互望,古大夫師徒三人總算也到了。
公子爵鬆了口氣,他所在乎的終於都安然出了王城。
「這、這是怎麼回事?!」李伯驚駭的叫聲緊接着響起。
公子爵立刻朝外奔去,田泉與另一名護衛提劍跟上,保護主子安全。
葉芙蓉緊張跟隨在後奔出,連嬗妃也跑出去。
公子爵見到古大夫抱着胸口已包紮起來,但仍不住汩汩淌血的小北時,雙腿不穩顛了下,急忙搶過已出氣多入氣少的小北,「小北,你睜開眼看看本公子。」
意識半昏迷的小北聽見公子爵的聲音,努力睜開眼,蒼白的唇上揚,「公……公子爺……小北……小北終於趕到您身邊了……」
一旁的小南已哭紅雙眼,恨恨以衣袖抹去頰畔的淚。
古大夫瞪着自己染上小北鮮血的雙臂,「不該如此……不該如此……」
葉芙蓉見到受重傷的小北,腦門轟了一聲,跌跌撞撞跑過去,握住小北的手,放在頰邊,「小北,是我,芙蓉姊姊。」
小北困難地轉動脖子,看見她,又努力擠出笑容,氣息虛弱,「太家……都到了,真好……」
嬗妃臉色慘白,走到自責跌坐在地的古大夫身邊,她坐下來握住他的手,一言不發。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古大夫流下淚,抱頭喃喃自語。
嬗妃感嘆,抬目望向愛子懷裏命不久矣的少年。
傷心的小南得狠狠咬着手背,才不至於放聲大哭。
他們都知道,小北傷勢太重,連古大夫都束手無策。
「小北,你已平安抵達,沒事的,沒事的。」公子爵露出安撫笑容。小北先是一笑,緊接着露出痛苦表情,「公……公子爺,我……我有點疼……」
「別怕,你很快就會不疼了。」
葉芙蓉濕了眼眶,無助看着垂頭喪氣的古大夫,她知道若有辦法,古大夫早就讓小北不疼了。
「公子……爺……接下來……您……您要帶大伙兒上哪兒?」小北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公子爵得靠近他嘴邊才聽得見。
「我會帶你們到沒有陰謀詭計,沒有血腥殺戮的地方。」
「真……好……」小北開心合上眼,以氣音微弱道:「那一定……一定是個很……美好……美好的地方……」
最後一個音落下,他的手同時無力垂落,氣絕身亡。
公子爵察覺小北離去的事實,緊抱着最是崇拜他的小北,他壓抑悲傷,結實的身軀卻是不住顫抖。
葉芙蓉親眼見到小北死亡,瞬間說不出話,無法相信那個總是活潑的跟前跟後的小北就這樣走了。
不願接受事實的小南搖晃小北的身軀,大哭,「小北,你快醒醒,早上你不是還在嚷嚷,要告訴公子爺你長高了嗎?你快點起來,告訴公子爺,你已經長高又長壯了,快點快點!」
公子爵心如刀割看着淚流滿面的小南,可憐的小南年幼時即失去雙親,現下又失去孿生哥哥,教他情何以堪。
見小北不理他,小南改抓住公子爵的手臂懇求,「公子爺,小北他最是喜歡您,您說的話,他不敢不從,您快些命令他起來,小南求您了。」
「小北他累了,咱們讓他好好休息。」
小南拒絕接受,拚命揺頭,「不!公子爺,我不要小北休息,我要他起來同我吵架。」
「小南……」傷心落淚的葉芙蓉將他擁進懷裏。
「芙蓉姊姊,你叫小北起來,你快些叫他。」痛哭失聲的小南改求她。
葉芙蓉強迫自己狠下心,哽咽着聲,「小北他只能陪咱們走到這兒。」
「我不要啊——」小南放聲大哭。
葉芙蓉淚落得更凶了,卻不知如何安慰起,她和同樣傷心的公子爵四目相對,他們倆胸口皆像插了把刀那般疼着。
古大夫抹抹眼淚站起來,將神情激動的小南帶進懷裏,「小南,都是師傅的錯,師傅該好好保護小北。」
小南揺頭哭喊,「不是師傅,是那些惡人太壞了,明明師傅好心治療惡人的傷,他一包紮好傷,卻恩將仇報,不僅出手搶我們的財物,還殺了小北。」
師徒倆一想到好心救人,卻害得阻止惡人行搶的小北命喪黃泉,不禁抱頭痛哭。
葉芙蓉難受得心都碎了,古大夫的善念,竟會招來惡意殺戮,這究竟是怎樣的世道?
公子爵失神怔怔望着小北,小北像是睡著了般,那樣平靜祥和,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與悲苦。
小北不知道,其實他很高興小北視他為兄,他心裏也是視小北為弟。
小北的死,在他的心刨出個洞來。
三哥死了,父王死了,現下小北也死了,他的心一再被刨挖,已千瘡百孔。
接下來他是否還要面對生命中難以承受的衝擊?
所有受傷的人都已得到治療,該填飽的肚皮,也都填飽,可太多的死傷,教所有人心頭鬱結,他們不是沉默不語,便是試着入睡,養足體力。
已將小北和其它因傷勢過重死亡的人埋葬在花園的公子爵面無表情,陷入沉默。
與他一同待在寢室的葉芙蓉、嬗妃和古大夫皆靜默不語。
他們全都沐浴過,洗去滿身臟虧及鮮血,但洗不掉蒙上心頭的陰霾。
葉芙蓉安靜為他處理身上的傷,她的動作溫柔且俐落。
古大夫仍失魂落魄,雖說他是大夫,見過不少死亡,可他一直將小北視如己出,一時間難以平復悲傷。
公子爵打破沉默,緩緩開口:「老七在宮中,坦承父王的死與他有關。」
「什麼?!他竟敢弒君弒父?!」嬗妃吃驚的揚高聲,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
葉芙蓉也沒料到公子策會痛下毒手,連自己的父王都不放過,這人的心果然夠殘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