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怎麼回事?」

翠姨看着她,搖了搖頭,困惑又不安的說。

「外頭一團亂,每個人都在哭,卻又都說不清楚,只說老爺沖了出去,那女人只是抱着少爺跪在地上,哭天搶地的,直喊着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再要上前,丘叔匆匆走了進來,看着她道。

「吳家垮了,沒了。」

「什麼意思?」

「吳家不知招惹了哪個仇家,昨天夜裏,吳家在大運河邊上,幾個碼頭的倉庫全失了火,一夜之間,全燒沒了。」

她傻眼,有些懵了,卻聽丘叔又道。

「還有,小姐,老爺這些日子砸了老本,進了大批的貨,全擱吳家倉庫里,也一塊兒燒了。」

她聽了,更懵,張着小嘴,卻說不出話來。

丘叔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啞聲道。

「這回,溫家是真的完了,真是池魚之殃、池魚之殃啊……不知是誰,下手這麼狠……這可是幾百口人的生計啊……」

沒人知道是誰放的那把火。

可她知道。

溫柔,你是我的棋,你想走,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他說,這麼說。

一時間,有些暈眩,腦海里什麼也是亂的。

她的心也是亂的。

你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他的警告,猶言在耳。

現在想來,她確實不知道。

可他不像是會那麼做的人,但的而確切的,他在短短十日之內,弄垮了吳家,毀掉了溫家,毀了幾百口人的生計,被牽連的人更是成千上萬,不計其數。

為了什麼,為了她?!

難道她真錯看了那個男人?

她這邊還沒回過神來,前頭忽又傳來一陣騷動混亂,聽到那尖叫哭喊聲,沒有多想,溫柔穿着大紅嫁衣就往前跑去。

沒料到她會往前跑,翠姨和丘叔嚇了一跳,來不及攔,只能快快跟上。

大廳里,幾個蒙面的黑衣大漢手持大刀闖了進來,挾持着溫家的小少爺。

原本抱着他的女人,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帶淚雨,不斷懇求對方放了她兒子。

溫柔衝進門時,三個異母妹妹也跑了進來。

見狀,持刀的男人開口質問。

「哪一個是溫家大小姐?」

「她是!她才是!」女人聞言,一臉慌急,伸手指着她喊:「穿着嫁衣的那個,她才是溫家的大小姐!」

溫柔一怔,還沒警醒過來,就被衝上來的男人抓住手臂。

「你做什麼?放開我!」她反手朝對方眼睛打去,但男人一巴掌甩來,將她打得頭昏腦脹,若不是對方抓着她,恐怕早被打飛出去,她痛得眼冒金星,只感覺男人兇狠的扯着她的手,將她往外拋摔。

「帶走!」

另一個男人接住了她,將她扛上肩頭,下一剎,她人已在門外,被扔上了馬車。

「小姐——」

聽見翠姨驚恐的叫喊,她試圖掙扎着想下車,但車上的男人反手又給她一巴掌,這一回,她被打得撞向車板,瞬間就痛得失去了意識。

你瘋了嗎?!你抓她回來做啥?

誰?

做啥?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周慶的女人啊!

周慶的女人?說什麼呢?

打從一年前……給了平安符……銀鎖……女扮男裝……

平安符?銀鎖?說她嗎?

溫家小姐……私通……在當鋪……若非我派人跟着……是個女的……還真以為他喜好男色……

她心頭一跳,從黑暗中驚醒過來,睜眼只見眼前燭火亮晃晃的。

再一細瞧,火光之後,有兩個男人在前方爭吵着,老的那個是城裏那平常一臉和善的大糧商王飛鶴,年輕的那個,只有二十齣頭,看來相貌堂堂,雖然有些昏沉,但她慢慢想起來,他是那天端午試圖強搶水神旗的紅龍旗手。

後來那些日子,她也曾在街上見過他,這人,是王飛鶴的兒子,王家的少爺,王天鳳。

「這城裏,周慶最在乎的就是她!他燒了吳家的倉,毀了溫家的貨,全是為了這女人——」

「你這蠢貨!」

王飛鶴氣得抬手揮了兒子一巴掌,怒髮衝冠的罵道。

砰的一聲,王天鳳當場被打倒在地,她仍昏沉,看不真切,卻仍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倒抽口氣,怎樣也沒想到,那平常總是富富態態、笑容可掬,胖得像個彌勒佛的王老闆會有那麼大的力氣。

「你以為周慶當真會在乎這麼一個小姑娘?以為可以拿這女人要脅他?這女人,是他的餌啊!」

這人在說什麼?誰是餌?他為什麼伸手指着她?

「媽的!你真當我是你兒——」王天鳳赤紅着眼爬起身來,閃電般欺身到王老闆身前,抓着一把黑黝黝的尖銳物體就要朝他肥胖的肚子捅去,可卻在眨眼間,就又被那王老關一揮袖霍地打了出去。

「你這白痴!真是蠢到不行,你想周慶若真的在乎這女人,會讓人看見她送他銀鎖?會當街在大廟前去拿那腰子鎖?會天天把那惹眼的銀鎖帶在腰帶上招搖過市?會讓你看到他天天和她一起吃飯?若他真的在乎,藏都來不及了,會就這樣明擺着讓每個仇家都知道她是他的女人?」

王老闆負手而立,怒氣衝天的瞪着他叱喝。

「周慶做這一出,把這女的安在身邊,就是要看誰是反他的!就是要把像你這種,想造他反的蠢蛋都給釣出來!」

「可他派人燒了吳家的貨倉,毀了溫家,不就是為了不讓這女人嫁——」

「你腦袋是白長的嗎?」王老闆怒瞪着自家白痴兒子,鄙夷的道:「這是他的一石二鳥之計,吳家能成為揚州首富,就是因為吳老頭掌控了漕運,你想想吳家要是毀了,誰能得利?江南哪家哪戶有這能力接手?你以為掌管鹽糧水利的張同知天天泡迎春閣是泡假的?」

王天鳳聞言一僵,臉色微白。

「你是說,這女人,從頭到尾就只是個借口?」

「吳溫兩家的親事,只是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可以釣出反他的人,二可以吞吃京杭漕運,說不得,就連這門親事,都是他搞出來的!」

溫柔渾身一顫,只覺手腳冰冷,一時間,有些耳鳴。

「有誰知道你擄了她?」

隱隱約約的,她聽見王老闆問。

男人朝她看來,也許她應該要裝死,但這一切讓人太過震驚,她來不及閉眼,來不及反應。

而那兩個男人,見她醒着,也不吃驚,像是早已知道她會醒。

或者,他們根本不介意她是否是醒着,還有沒有意識。

她是個女人,沒用的姑娘。

只是枚棋,就是個餌。

心口,冷涼了起來,被寒凍的氣息包圍着。

「沒幾個。」王天鳳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盯着她,冷冷的道。

王老闆也轉過身,一臉陰沉的瞅着她。

「這女人,留不得。」

那平常看來面慈心暖,還曾開倉放糧賑災的王大善人,此刻看來有如惡鬼一般。

幾乎在瞬間,她就知道自己死定了,那些來綁她的人,也死定了。

他們不想讓人知道他們想反周慶,不敢讓周慶知道,自己是幕後的黑手。

如今唯一能做的,是滅口。

所以,他倆看她的模樣,才像是在看死人。

也許她應該要跑,但她能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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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半兩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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