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 費珂(3)
那天吃到一半,坐在我和木頭之間的一對情侶牽着手離開了。已喝得腦袋開始發懵的我再一次把目光轉向了他,正在抽煙的他意識到有人在看他,也扭過臉來。我們對視了一下。在這一眼裏,我看到了很多東西,有關他的,有關我的,有關我們的。那一刻我猛然意識到我是多麼地孤單,我渴望交流渴望傾聽,哪怕僅僅是一個回應的眼神。我說,你吃得很少。確定我是在和他說話,木頭多少有點意外,他把身體朝我這邊轉過來一些,說,你也是。我說,我不吃是因為沒有胃口。他沒有往下問,只是很有同感地點點頭。他抽煙的頻率明顯地加快了,看起來有些拘謹,是那種與他的年齡不相符的拘謹。我問,你有名片嗎?我知道自己的,對少言而溫和的男人有着天生的好感和進一步了解的願望。如果碰上一個靦腆一點的,我頭腦一熱,甚至會做出反常的舉動。他遞過來一張名片:穆樹林,城建設計院工程師。我一邊看着他的名片一邊等他問我要名片。我沒有名片,但我可以給他留個電話號碼。然而他只是又點了一根煙,並且頻率更快地抽着。我看着他,故意使勁地看着他。我叫他穆先生,我問他的工作平時都會做些什麼。他一一作答。他回答得很耐心,間或夾雜着一些手勢。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長光潤,說話間下意識地會去摸一下脖子靠近右耳的的一顆黃豆大的痣。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對自己說,這是個有意思的、與眾不同的男人。那天在離席前,木頭由衷地說了一句,你的酒量真好。我用已所剩不多的清醒意識回答道,不是,只是我敢喝而已。木頭點着頭,似乎終於為我這個晚上不動聲色的豪飲找到了解釋。我們一起往飯店門口走。我的頭暈乎乎的,腳下發飄。我下意識地想扶住一樣東西。木頭伸過手來,抓住我的胳膊,我的身體有了支撐點就控制不住地想往那個支撐點靠過去。這時兩張笑眯眯的臉出現在我面前,她們問我怎麼啦問木頭她怎麼啦。木頭解釋我喝多了。她們從木頭手裏把我接過去。我想擺脫她們的攙扶,但被她們抓得更緊了。快到門口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我轉身找木頭,卻發現他就站在我身後。我說我給你留個電話吧,他說你剛才已經給我留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