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今年寒食節,長沙王重提此事,這一次陸相也道自己公務繁忙無暇顧及文瀾閣表示了贊同,倒是皇上沒有點頭,只讓長沙王去了少府。說到底,皇上還是想太子接了文瀾閣。畢竟想天下大治,沒有儒生們誠心擁戴的儲君地位總有些尷尬。
皇上越是重視文人,文瀾閣主事之爭就越發激烈起來。幾個皇子明着向皇上表白自己尊儒重道,暗裏相互使絆子,已經打了好幾個月的架,王爺之所以沒有陪王妃去冷月庵,就是因為這幾日正是最關鍵的時候。
老謀深算的陸相早已經打算要將長沙王扶到文瀾閣,此時藉著太子出征的機會一步步地鋪墊:先是再三陳述他已經無力主管文瀾閣諸多事務,又有光祿勛張宗等人出來上奏示意證明河間王、江都王一向偏重武學,不適合主管文瀾閣個修書。在他們看來,長沙王接手文瀾客就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鄧家一系的皇子豈能放棄?雖然文瀾閣的儒者們對鄧家一向沒有好感,但是朝中鄧家的勢力還是很強大的,豈容陸相想將文瀾閣變成他的禁臠?在他們看來,太子雖不在朝中,但河間王也可以接任文瀾閣。
就在爭論最激烈的時候,膠東王太傅上表,犀利地指出如今太子不在朝中,諸皇子中唯有膠東王的才學足夠執掌文瀾閣。
當時大殿上的場面實在是精彩,陸相一系和鄧太尉一系全都呆住了,整個殿內一片沉寂,然後以御史大夫嚴正為首的幾位大臣們紛紛站出來附議支持,皇上想了許久還是應允了。
想到當時的情形,留福依然興奮得坐不下,這可真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呀!不,應該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王爺在朝中完全沒有自己的勢力,從文瀾閣之爭開始就謀划著借丞相與太尉的矛盾脫穎而出,如今一朝實現。
兩年前從宮裏走出來時,至少留福是萬萬沒有想到王爺會有如此的進境。他好想向王妃講一講文瀾閣有多重要,而王爺得了這個位置又有多不容易,而將來文瀾閣又能將王爺推到多高的地位。
留福才要再開口,就遇到了王爺的目光,將就要脫口而出的話收了回去,笑着上前給王爺和王妃布菜,「王妃說的不錯,王爺在文瀾閣里清清靜靜的再好不過了。」
素波就笑,向膠東王說:「好像有一句詩是這樣說的,‘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王爺以後就這樣,在文瀾閣里讀書修書,不管外面的風風雨雨。」
留福看着王爺沉穩地點了點頭,心也慢慢靜下來。既然促成王爺成功接管文瀾閣的最大功臣能不知道文瀾閣的重要性,不以為然地把文瀾閣當成一個平常的書齋,那麼自己又何必激動得心怦怦跳得都蹦出來一般的呢?
是的,王妃為王爺進入文瀾閣做出了最大的貢獻,不只王爺這樣總結,就是一心偏着王爺的留福也十分認可。
當時王爺不為了弄些吃食去了還沒有成為王妃的徐家小姐那裏,無意間得到了幾根刻了字的竹簡,受到啟發想出了印書的辦法——期間經歷了說服服那些堅持古法不能改的酸儒們,又費了許多心思將印書真正做了出來,當然還要有與許衍搶奪功勞,最後王爺全贏了,如今天下傳誦的經書都是用這樣的方法刻出來的,真是一舉成名天下知,從根本上奠定了王爺在天下讀書人心目中的地位。
還有,薛大儒之所以選擇支持膠東王有王妃與薛家小姐關係融洽的因素;支持王爺入主文瀾閣,並在廷議中起了決定性作用的御史大夫,也是因為王妃的為人有對膠東王府有極好的印象。
王妃表面看起來不似太子妃、河間王妃、長沙王妃一般出身顯貴,能成為夫君的助力,但其實她的為人就有如春風一般能溫暖人心,不經意間為膠東王府拉了許多人緣,就是皇上也對王妃十分喜歡。正好彌補了王爺一向過於冷淡的性子。
王妃就這樣很好。
也免得她知道了反而會擔心王爺。
可是留福就是想到了,也很難能像像王爺一樣完全不露聲色,不管是用餐還是之後服侍筆墨、打點洗漱,他都顯得特別快活,動作也輕盈。
素波看出來了,就笑他,「在家裏高興也就算了,明天隨着王爺去文瀾閣時壓着點兒,別讓人看了笑話。」
比起八風不動的王爺和不知實情的王妃,自己的確太輕浮了。留福看着王爺眼裏浮出的一絲笑意麵露赧色,自己什麼時候能比得上王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本事呢?
留福再次嘆服,王爺的城府還真深哪,什麼時候他也不會失態呀!
但其實留福想錯了,膠東王也會失態的。
就在當天晚上,才躺下的素波覺出了膠東王的不同尋常,平時他只要躺下就一動不動的,特別的老實,可是現在卻不睡,一個勁兒地往自己身上蹭,就摸摸他的臉,「今天怎麼了?」然後就擔心起來,「是不是發燒了,好熱呀!」
「沒發燒,」膠東王趕緊道:「我就是很高興。」
素波又摸摸他的額頭,雖然熱一點但還不很熱,再想想膠東王身上一向的確比自己熱一些,素波也就息了找御醫的打算,小美男是很不喜歡吃藥的。於是就側着身子陪他說話,「我也高興,再沒想到第一次做豆腐皮包子能這樣好吃,完勝冷月庵。」
膠東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王妃的思路還真是特別,雖然那包子很好吃,但自己也不至於高興到現在呀,就連文瀾閣那樣的大事,也不會開心得睡不着覺,自己是因為她在身邊才激動的!
其實膠東王覺得自己身上果然有些發燒,白天時種種事務纏身還好,到了晚上只有兩個人時,特別是王妃身上淡淡的馨香氣息一點點彌散開,他渾身上下的血似乎都要沸騰起來了,怎麼也鎮靜不下來。
這時王妃正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想,「將來我要是開個包子鋪,生意還不知道會多好,而且我又有營銷手段,一定能成為天下第一的包子!」說著興奮地打了個滾兒。
對於自己的特別情況,膠東王想了整整一天,雖然懵懂但也想通了一些。對,就是在朝臣們爭論文瀾閣的大事時他也沒有停止想這個問題——文瀾閣當然重要,但自己能做的已經都做了,最後只看父皇的決斷,所以他用肅穆的面具掩蓋着心裏的激蕩,思考的結果就是他準備對王妃傾吐。
儘管母親曾再三告誡自己,不到自己走上那最高位,拿到了絕對的權利,一定不能將實情告訴任何人。過去他一直堅守着母親的教導,但現在他認為王妃不屬於任何人,她是自己的人,比留福還要親。
但是,怎麼對王妃說呢?眼下的事情已經很難啟齒了,而自己過去騙她的事更無法解釋。而王妃呢,一直都在對她的豆腐皮包子念個不停,膠東王幾次話到口邊又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