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灶上煨着一個瓦罐,正咕嘟嘟地冒着香氣,王妃指揮留福端到了桌子上,再揭開蓋子,滿滿一罐燉得黃燦燦的栗子雞!王妃得意地笑着,「雖然冀中那邊與京城正打着仗,貢品都中斷了,但竟然還有商人能偷運出栗子到京城,價雖貴了些,但我還是讓雲哥兒買了一筐,今天先吃栗子雞!」
留福便有些懷疑,「冀中那邊連消息也傳不過來,栗子怎麼能運到京城?會不是那些唯利是圖的商人拿別處的栗子冒冀中的名?」
素波的喜悅是由衷的,因此就好脾氣了告訴他,「薛姐姐只怕這栗子是冒名的,可我嘗了的確是冀中的板栗,甜糯的味道別的板栗都比不了。」
膠東王就瞪了一眼留福,「一定是冀中的栗子!」
留福才覺出自己的蠢,趕緊點頭,「王妃嘗過當然不會錯的。」重新被王妃允許一同吃飯了,真是幸福得要流出淚水,怎麼能與王妃作對呢?他手腳輕快地到廚房裏跑了幾趟,將菜都上齊了,才要在自己的小杌子上坐下,王爺就一揮手,「以後我和王妃用膳時你不必服侍了!」
就像商量好了似的,王妃也說:「我讓阿仁給你單獨留了菜,每樣都好多呢,以後你自己吃吧,或者跟他們一起吃也行,比跟着我們在一起還自在舒服呢。」
留福算得上敏銳的人,從早上起他就覺得王爺和王妃哪裏與過去不同了,但就是不能確定。現在退出屋內回首一望,見王爺和王妃各自低頭用膳,更覺得他們間不同了。
過去王爺和王妃用膳時總是十分熱鬧的,王爺會為王妃挾菜,王妃也會挑最好的分給王爺,甚至他們還曾經互相餵過對方,但他們都是坦坦蕩蕩的,至少從來沒有避開自己,而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但是眼下,他們表面似乎生疏了,可留福就是感覺到他們更親密了。
這種親密是無聲的,又是默契的,驀地,留福的腦子裏就升出了一個念頭,難不成王爺有了新的秘密只告訴了王妃沒有告訴自己?
但是,他想不到王爺會有什麼事需要瞞住自己,明明他對自己還是那樣信任,讓自己打理着王府里最隱秘的事情,可留福直覺就是如此。
留福突然無端地傷心起來,要知道自己與王爺在一起相依為命已經好多年,那種感覺怎麼說呢?明明是主僕可他們心裏都不覺得他們是主僕,而是更加親密,所有的一切都捆綁在一起,不是父子勝是父子,不是兄弟勝是兄弟,完完全全同命運共福禍。而王妃才嫁過來沒滿一年,就取代了自己?她還不清楚王府里好多的秘密呢。
好在香甜軟糯的栗子雞安慰了留福,他吃了滿滿一大碗,然後告訴自己,「他們是夫妻,就是有些秘密也沒什麼。」儘管如此,可是心裏依舊酸溜溜的不自在。
正殿裏,膠東王和王妃果然各自低頭用膳,早上匆忙分手時還好,剛剛有留福在一旁說話時也好,但現在只有兩個人時,想起昨天夜間的事情他們便都害羞了。
素波挾起一顆栗子下意識要遞給膠東王,平時她時常會將好吃的挑出來分給他,可是今天她卻將送出去的筷子又重新收了回來。昨晚真不應該越了雷池,就算他是問題兒童,可也是身體成熟的男子了!
而走過了那一步,很多事就不一樣了,他更加粘着自己,就像昨夜怎麼也不肯鬆手,最後兩個人抱在一起睡了。素波今天反思了許久,最後下了決心,自己既然做出了那種事,就要為膠東王負責,他真是什麼都不懂的。
否則不就成了騙財騙色?花着膠東王的俸祿,吃着膠東王的供奉,然後還佔了膠東王的便宜?
那麼,兩人以後就長相廝守下去,膠東王應該是全心全意依賴自己的,可自己也蠻喜歡他,雖然他與平常的人不大一樣,但那又有什麼,更何況素波幾乎已經感覺不到他的問題,只覺得他特別純真簡單而已,再看他的那張顏值爆表的臉,更是什麼都值得了。
可是下了決心與實行間還是有些差距的,明明已經將留福趕走了,可是素波反倒不好意思對膠東王體貼了,連挾菜都為難了呢。
就像兩人間隔着一層看不到的紗簾,將彼此分隔開了。
就在素波遲疑的時候,一塊雞腿肉送到了她的口邊,正是她最喜歡的雞腿最下面的一段,外面包著一層薄薄的充滿彈性的雞皮,裏面的肉不是很多,中間一根骨頭,卻是整隻雞裏面最精華的部分——膠東王正紅着臉看向自己,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簡直能把素波淹死在裏面,更何況他還萌萌地向自己說:「你吃!」
素波就吃了,與栗子同煮了許久的雞肉香味兒里又帶了甜和糯,正是她此時的心境,於是她將一顆栗子送到了膠東王的嘴裏,「你也吃。」
什麼紗簾立即就不見了,其實哪怕中間有一座刀山一片火海也不算什麼,只要突破了那個界線,就沒有能擋得住他們的。
一對英俊美麗的少男少女看着對方,臉上帶着羞澀的笑意,真是再動人不過的畫面。可若是靠近了就聽徐素波在說:「今天我們分床吧。」
「不!我要王妃!」
「那你就要乖乖的,不許再要了。」
「就要!」
「不行!」
「就要!就要!」
大朝會之後,出人意料的是皇上並沒有如群臣所議一般令長沙王在京外練兵,而是將此事壓了下來,便有臣子奏請,亦只道:「各地所調集諸軍皆有統帥,由他們各自練兵即可。」
為了京外幾萬大軍,皇上還減了宮裏、東宮、各皇子府的用度以充軍資,大臣們也多有捐出俸祿的,接着后妃、太子妃、各皇子妃,以及權貴人家的女眷們便都開始縫寒衣勞軍。
薛清便向王妃建言道:「上一次施粥我們府沒有出面,許多人只道我們非但沒有設粥鋪反得了皇上的賞,而王妃給冷月庵的善堂送米糧的事卻被掩住了。這一次,我們府里做寒衣可要像別人一樣大張旗鼓地送到軍中,讓大家都看看!」
「我們做好事為的是自己的心,別人怎麼看與我們有什麼關係?」素波本不是喜歡出頭露面的人,又不想與幾位皇子妃爭鬥,所以只打算隨波逐流地做些寒衣就罷了。
可是薛清卻道:「王妃常年在深宮內院,固然不愛名聲,但王爺是男子,尤其是現在領着文瀾閣和太學的差使,為天下文人所景仰,還是要一些虛名的。」
相愛的人無論什麼事都會替對方考慮,素波立即便點了頭,「不錯。」然後她突然就道:「既然王爺管着文瀾閣和太學,我們為什麼要給軍中送寒衣,而不給儒生們送呢?」
文瀾閣里的儒生們還好,他們有差使也就有工錢,可是太學裏的儒生們可就不同了。考入太學的太學生們是免費讀書的,太學給他們提供書籍、房舍,又請了博士講學,但他們的衣食供給太學卻不管。按這裏的慣例,飲食由他們所在的郡縣負責,衣物則由他們自己的家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