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章
羅風鳴先喝了一口湯,才冷冷笑瞪着自家妹妹:「羅翠貞,下午是你跑去叫姐姐出來的吧?」
這幾日羅翠貞進學的書院給放了休沐,外頭天寒地凍的她就沒出去玩,成日在家做小米蟲。
「那我不是看着形勢不妙么,」羅翠貞自知理虧,將手中的飯碗端得高高的,擋住大半張心虛的臉,「舅舅他們總是胡攪蠻纏,母親又心軟……」
「那不是還有我在么?」羅風鳴有些生氣,「姐姐養病呢,才多大點事啊你就去煩她?你怎不幹脆把父親搬出來?沒輕沒重的。」
羅翠貞被訓得蔫蔫的,埋頭扒着飯,口中嘀咕道:「我不是信不過你么……」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什麼重病,養這些日子也差不多了,沒那麼嬌氣,」見弟弟妹妹要鬧起來,羅翠微只好出聲做了和事佬,「你倆別嚷來嚷去的,都多大倆人了?吃着飯還堵不住嘴。」
羅翠貞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來,滴溜溜轉着眼,便扒飯邊嘿嘿笑。
羅翠微與羅風鳴詫異地望向她。
「姐,我跟你說個事,保管你氣得哇哇叫。」羅翠貞神秘兮兮地笑着舔了舔唇角。
羅翠微挑了挑眉:「說來聽聽。」
羅翠貞端起自己的碗站起身,換了個離她遠些的位置,才哈哈笑道:「下午你和羅風鳴走了以後,三舅母說,你都二十有五了還這麼又凶又狂,嫁不出去的。」那時她躲在正廳門外,全聽見了。
羅翠微拿着筷子的手滯了滯,頃刻後果然怒氣浮了滿面。
她將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咬牙切齒道:「誰二十五了?!她才二十五!她全家都二十五!我才二十三!」
羅翠貞目瞪口呆地轉頭與羅風鳴對視一眼,接着兩人就一起哈哈哈笑得東倒西歪。
親姐啊!難道不該氣人家說你嫁不出去嗎?
直到吃完飯,三人一同走到花園裏消食,羅翠微還氣呼呼的。
羅風鳴笑着攬過她的肩,寬慰道:「人說的是虛歲,年紀不都這麼算的嘛。」
「什麼破算法?一虛就給人虛兩歲!」羅翠微對此顯然非常堅持,「我不是,我沒有,我不認。」
羅翠貞哈哈道:「過了年你就二十四了,明明只虛了一歲呀。」
「你閉嘴,」羅翠微叉腰瞪她,「再吱聲我就讓你出去討飯!給破碗!」
過了五日,羅風鳴帶着賬本來到羅翠微的書房。
兩人將當季的賬目一一核完,又說了幾句明年的打算,羅風鳴便開始唉聲嘆氣了。
「昭王府那頭又把拜帖退回來了。」
這五日裏,他已向昭王府遞了三次拜帖,次次都被退回來,這讓他有些挫敗。
羅翠微輕咳兩聲,笑着捧起面前的酸棗茶淺啜一口:「只退了拜帖?」
羅風鳴如夢初醒,清亮的眸中閃着光:「那幾幅字畫倒是收了!」
因羅翠微事先有交代,讓他不要直接送銀子,禮物的價值也需在輕重之間拿捏好分寸,他便只挑了幾幅寓意頗佳的字畫隨拜帖一道送去。
羅翠微點點頭:「送的是小姑姑的墨寶嗎?」
她口中的小姑姑,正是羅淮的小妹羅碧波。羅碧波是京中小有名聲的雕版畫師,她的墨寶雖不至於價值千金,卻也絕非不名一文。
「對,你交代了不能太過貴重的,」其實羅風鳴對此有些不能理解,「不過話又說回來,既你猜想昭王殿下缺錢,咱們為何不直接送銀子?」
「這是父親從前教我的,」羅翠微笑着對弟弟眨了眨眼,「咱們與昭王府從無來往,貿然送去金銀或貴重之物,換你你敢收?」
「也是這個理,」羅風鳴有些明白過來了,「那這樣一來,咱們幾時才能確認昭王府是不是當真缺錢?」
若到了春季還不能與昭王談定借道臨川的事,明年就還得在松原被黃家卡住脖子。
而眼下已是臘月,留給羅家的時間,最多不過三個月。
「你讓人去查查那幾幅字畫的去向,」羅翠微指尖輕點着桌面,「若它們被換了錢,那就八九不離十了。」
羅風鳴有些苦惱地按住自己的頭頂:「姐,若是咱們猜錯了……借道臨川的事就沒得談了啊。」
羅家在朝中並無消息來源,所以「昭王很缺錢」這件事只是羅翠微的推測。若一切只是陰差陽錯的誤會,事實上昭王與臨川軍都不缺錢糧,那「狼狽為奸」的前提可就沒有了。
「自然不能將所有賭注全押在昭王這邊,」羅翠微看了弟弟一眼,「你上回提過,你有個朋友與賀國公府的小公子有些往來?」
羅風鳴鄭重地點點頭:「只是賀國公府的小公子常在我那朋友家買酒喝,雖不是很親厚的交情,不過我會試着接近接近的。」
「你儘力就行,若實在不行就不強求了,」羅翠微叮囑道,「也不必急於求成,賀國公府這邊可以慢慢來,咱們的當務之急還是昭王。」
「我就是怕咱們將臨川軍的事想岔了,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羅風鳴眉心緊皺,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總覺着我的推測是對的,」羅翠微眼中湧起無限悲憫,「畢竟當初臨川軍的人企圖從我手上‘打劫’的,不過是區區五車糧食而已……哦不,他們原本還打算給我留兩車。」
那年羅翠微跟着商隊去松原,路上聽人說松原附近的小鎮昌寧有一種特產的米,與別處的米風味不同,於是返京之前便去昌寧買了五車,打算帶回來讓全家人嘗嘗新鮮。
結果才踏出松原地界沒多遠,就遇到一群假扮成山匪的臨川軍。
那群人顯然是臨時起意扮作山匪的,手腕上的臨川軍名環都忘了摘。
雖說他們做出凶神惡煞的模樣,可末了那個領頭人心虛巴巴地說「還是留兩車給你」的樣子,實在讓羅翠微目不忍視,幾乎是強行將那五車糧食全送給他們的。
「這件事我之所以印象深刻,絕不是因為堂堂臨川軍居然扮山匪打劫,而是當時他們那種餓到發綠的眼神,」羅翠微輕輕拍着自己的心口,唏噓不已,「餓到假扮山匪,卻不圖金銀,只為了區區五車糧,這得是窮到什麼地步才幹得出來的事啊。」
若真相不是臨川軍窮到快要啃地皮,那可真是出了鬼了。
羅風鳴手底下的人辦事還算利索,次日就將那幾幅羅碧波墨寶的去向查清楚了。
「是昭王府的陳總管親自拿到典當行的,」羅風鳴喜笑顏開地對自家姐姐道,「就是咱們家開在城西的那間小典當行,沒掛咱們家字號。掌柜說,陳總管還刻意改了裝扮。」
昭王府總管陳安是個年近六旬的老人家,打昭王殿下小時候就跟在他身旁,平常昭王在臨川,昭王府中所有事都由這位老總管打理,足見信任。
若是昭王府的其他人出面來辦這件事,或許還有可能是惡仆背着主人中飽私囊,但是由老總管陳安親自經手,不是得了昭王的授意才怪。
昭王殿下十分缺錢,這事是板上釘釘跑不了了。
羅翠微心下有了十足的把握,與羅風鳴商量一番后,決定明日親自登門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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