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蕭碧靈站在吳氏的旁邊,皺眉看了看屋中的陳設,撇嘴道:「不過一個寒門出身的宰相,堂屋修得比我們崇義公府還氣派。真不知道皇上怎麼想的。我們家住在康裕坊也算是都城裏頭的一等地界了,可跟這個裕民坊比起來,還是差得多了。為什麼皇上不讓我們住在裕民坊呢?皇后的本家,太后的本家都住在這裏的。」
吳氏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什麼?這處府邸本就是皇上御賜的,自然氣派。而且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無論皇上和皇后多疼愛你,你也別忘了收斂一些。」
蕭碧靈每天都要聽母親念叨這些,心中隱隱有些不耐煩。皇上和皇后沒有女兒,所以萬分寵愛她,簡直寵成了公主。
吳氏暗嘆她不懂事,蕭家再怎麼金貴也是前朝的皇族。皇室雖禮遇,卻不能不忌憚,當然不可能住在內城裏頭。但這些話跟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姑娘也說不來,吳氏也就沒有再說了。
夏初嵐這才走進去,行禮道:「不知崇義公夫人和清源縣主到來,有失遠迎。只是你們來得不巧,相爺外出,不在家中。」
吳氏的雙手緊緊地抓着座椅的扶手,盯着夏初嵐的臉。昨日皇后給她送消息,讓她親眼來看看的時候,她就隱隱感覺是那日在康裕坊見到的姑娘。如今人就站在眼前,她震驚得無以復加。世上怎麼會有長得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那眉梢眼角的氣韻,那望着人的目光,跟年輕時候的倩娘如出一轍。
吳氏抖了抖嘴唇,因為激動而說不出話。
夏初嵐看到她的神情,覺得很奇怪,這個人認識她嗎?她又在記憶里搜索了一遍,絲毫沒有關於眼前之人的印象,應該是不認識的。
吳氏震驚過後,顫着聲音問道:「孩子,我不是來找顧相,就是來找你的。你家住何處,母親是何人?」
夏初嵐疑惑道:「夫人為何如此問?」
「因為你長得太像我的一個故人了。所以我想確認一下,你跟她是否有關係。你能告訴我嗎?」吳氏懇切地說道。
夏初嵐看這位崇義公夫人溫婉端莊,態度誠懇,便說道:「我是在泉州出生的,三年前搬到紹興。父親是泉州當地的富商夏柏盛,母親是泉州轄下一縣推官的女兒,姓杜。」
吳氏暗嘆了一聲,泉州那麼遠的地方,她和倩娘從來都沒有去過,更別說認識夏柏盛和杜氏兩個人了。那這個孩子便跟倩娘沒有關係?可太像,真的是一眼就能想到倩娘。
她的眼眶微紅,拿手帕按了按眼角,蕭碧靈低頭道:「母親,您怎麼了?」
吳氏擺了擺手:「沒事。」
蕭碧靈覺得是夏初嵐把母親弄成這樣,不悅地看向她。她似乎比之前更美了,臉上添了些成熟的風韻,恰如姚黃魏紫,國色天香。蕭碧靈不屑地撇了撇嘴。怪不得要找個年紀比她大那麼多的男人,年輕貌美的妻子,總是更容易得到丈夫的寵愛。只不過顯貴公卿之家,男人都很早成婚,到了年紀,若是貪圖新鮮,也只能納妾了。
到了顧行簡這個地位,身旁還連一個姬妾都沒有的,恐怕十分罕見。偏偏給夏初嵐撿了個大便宜。
夏初嵐道:「夫人也許是認錯了。這世上的人有千千萬萬,長得相像的也十分尋常。有的親兄弟,親父子,都長得不像,沒有血緣關係的那些人,反倒會有幾分神似,這都是造化。」
吳氏贊同地點了點頭。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懷着愧疚之心,夜不能安睡。外頭以為她跟令公夫妻琴瑟和鳴,時常結伴郊遊,卻不知那是令公為了維持與皇室的關係,故意做給別人看的。若不是她年輕時衝動又不懂事,不讓令公跟倩娘在一起,也許現在,令公與她的關係不會如此冷淡。
如今她想彌補,想懺悔,但故人的一縷芳魂,早就消失在世上了。
「打擾你了。」吳氏笑了笑,起身對蕭碧靈說道,「我們走吧。」
夏初嵐行禮相送,暗暗猜想那位故人對這位崇義公夫人想必很重要。否則她也不用特意上門來一趟,就是為了問這麼奇怪的幾句話。
等出了相府,吳氏扶着蕭碧靈上馬車。蕭碧靈說道:「母親,那個夏初嵐讓您想到誰了?您為何要特意來這一趟。」
吳氏閉目說道:「一位故人,知道她的人很少。你那時候還沒有出生,自然不知。」
蕭碧靈見她不欲多言,一時有些賭氣地看向窗外。全家人似乎都藏着秘密,父親和哥哥常常關在書房裏面密談。還有母親也有心事,她像個外人一樣,什麼都不知道,。
吳氏看了她一眼,輕輕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太年輕了,裏頭的那位宰相夫人比她年長不了幾歲,看上去卻比她沉穩多了。
她還是派人再去泉州打聽一番好了。
吳氏走了以後,夏初嵐無事做,又覺得坐着下身不太舒服,就到花園裏去看南伯種花。南伯起先不敢讓她動手,但看她很熱心幫忙,就教她鬆土和嫁接。嫁接是門技術活,南伯說:「百花皆可接。於茄根上接牡丹,則夏花而色紫。接桃枝於梅上,則色類桃而冬花,又於李上接梅花,則香似梅而春開。」
夏初嵐一邊鬆土,一邊抬手擦了擦汗,手背上沾了泥,擦過之後,臉上便留下一道黑灰。思安噗嗤一聲笑,她覺得不對,又擦了幾下,頓時變成了大花臉。
趙嬤嬤已經拿了手帕出來:「快來擦一擦。」
夏初嵐蹲着,閉上眼睛揚起臉,等着趙嬤嬤給她擦。有個聲音在旁邊說道:「我看擦是擦不幹凈了,還是回去洗吧。」
她睜開眼睛,看到顧行簡不知何時站到了眼前,眸中含笑,俯身將她抱了起來。
「相爺,我身上臟!」夏初嵐驚呼,沒想到自己這麼狼狽的樣子給他看見了。顧行簡低頭輕聲說道:「你鞋底都是泥,是想把相府中的路都踏成泥路嗎?我剛從外面回來,這身衣服本就要換,無礙。」
夏初嵐忍不住笑,乖乖地靠在他的懷裏,看自己臟乎乎的手:「種花還挺好玩的。以後我要多跟南伯學一學。看到自己種下的花苗長大,開花,結果,很有成就感。」
顧行簡看着她孩子氣的表情,目光柔和。有時候覺得她比同齡的女孩子成熟很多,大概是小小年紀就撐起家業的原因。但有時又覺得就是個天真的小女孩,需要人寵着疼着,小心呵護着。
趙嬤嬤和思安去凈房備好熱水,夏初嵐進去沐浴,顧行簡也將衣裳換下來,清洗了手跟臉。他去多寶閣上翻找藥膏,放在榻上。等夏初嵐沐浴出來了,他讓思安和趙嬤嬤都出去。
屋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夏初嵐以為他有什麼話要單獨說,便問他:「怎麼了嗎?」
顧行簡拍了拍身旁說道:「過來。」
夏初嵐依言走過去,聽到他說:「讓我看看。」
看什麼?夏初嵐沒有反應過來,顧行簡已經拉她坐下,彎腰拉起她的裙子。她連忙伸手按住裙子,驚慌地說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