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杜瑩然同杜斐吃得並不多，只不過見着小武吃得盡興，也就一邊說著話，偶爾吃上一口。這個年紀的男子正是吃得最多的時候，民間也有俗語「半大小子餓死老子」，見着小武下筷的速度放緩，杜瑩然和杜斐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放下了筷子。

兩人相視一笑，此時劍蘭也捧着清茶上來，茶水是最為解膩的，冬日裏吃涮鍋雖然舒坦，卻是最為容易上火和腹中膩味的。

等到從正廳里出來，就算是披着厚厚的裘衣，也覺得寒風順着衣服縫裏鑽了進來，讓人覺得發涼，杜瑩然緊了緊脖頸下的系帶，透着長廊上挑起的燈火，見着遠處別家院子之中的常青香樟樹，枝葉被風扯得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圍簇成一團團如柳絮狀的雪花被寒風吹得打轉，飛向了空中。

一夜的大雪紛紛揚揚，原本只是積到腳踝處的積雪，此時已經到了小腿腹處，來到藥鋪里看病的人也不若往常多，在乍暖還寒時候，多數的人容易染上風寒，但真正到了如此霜冷的三九寒冬，得病的人反而較往常少些。

下了雪之後，冬日裏的暖陽又漸漸消融了冰雪，青石板地面上帶着水意，三日之後，只有見不着日頭的陰涼處還殘留一小塊的冰雪，杜瑩然想到了上次柳蓮安帶着自己去的首飾鋪子，名字叫做炫華閣的那一家，好不容易放晴了，過去看看有沒有好看的首飾也好。

等到了朱雀大街就打發走了車夫，如同杜瑩然一般趁着好天氣出來的人着實不少，朱雀大街上人來人往，有馬車達達馬蹄踏在青石板的聲響，還有車輪駛過的聲響。身側有瘋跑的兒童，歡呼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生機盎然又充滿了活力。

「小心些。」眼見着一個小男孩跌倒在地，扁扁嘴就要哭起來了，杜瑩然蹲下身，把他扶起來。

杜瑩然給他拍打了身上的灰之後，接過鳶尾遞過來的手帕，給他擦了擦眼角。

「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輕易哭？」仔細打量眼前的男孩兒，一雙小手胖乎乎的，手心還擦破了皮，帶着些許血絲，白嫩嫩的面頰，唇紅齒白煞是可愛，尤其是一雙如同黑玉一般的眼眸美麗非常，長長的睫毛上還掛着委屈的淚珠兒。

玉人一般的孩童讓杜瑩然見着便喜歡，尤其是要哭不哭，帶着懵懂的表情，說不出的可愛，讓她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面頰。

「跌倒了站起來就是。」杜瑩然的聲音柔和，「吹一吹就不痛了。」她把手絹纏繞在他的手上，靈巧地打了一個蝴蝶結。

男孩兒原本要湧出的淚水止住了，看着手心裏的蝴蝶結有說不出的歡喜。

杜瑩然覺得他可愛，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面頰，忽然聽着懷中的孩子怯生生喊了一聲，「哥。」

杜瑩然也站起身子，轉身便見着一位俊秀非常的男子，穿着墨色緞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腰系玉帶，別著一柄寶劍，背脊挺直，挺秀的身姿中蘊含著巨大堅韌的力量。

眼前英姿勃勃的男子卻有連女兒家也要艷羨的好膚色，但因為皮膚白，俊美的五官看起來分外鮮明，尤其是雙唇，幾乎像塗了胭脂般紅潤，他相貌雖然美，卻絲毫沒有女氣，一雙劍眉斜飛入鬢，勾勒出讓人觸目驚心的弧度，一雙如同墨玉般的眼眸深不見底，他立在一邊，身側還有青衣小廝，也不知道在杜瑩然的身後站了多久。

杜瑩然從未見過此人，卻在見他的瞬間便知道他的來歷，藏於衣袖下的手指微微一頓。

眼前的男子便是今後的玉面將軍——莫宇軒，屬於原本杜瑩然的姻緣，今後會是齊灼華的夫婿，原本是筆下最重要的人物，杜瑩然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多謝姑娘。」莫宇軒開口說道，聲音也帶着金石碰撞般的決斷。

杜瑩然忽然想到了孟舒志，眼前的人是如同青山般的挺直，而孟舒志給人的感覺更如同一汪泉水。

莫宇軒對着孩童招招手，開口道：「過來。」

那玉人一般的孩童似乎有些害怕莫宇軒，見着他的手勢就往杜瑩然的身後一躲，一雙小手拉住了杜瑩然藏在衣袖之中的手。孩童的小手柔軟帶着熱氣，讓杜瑩然忍不住也回握了這雙小手。

莫宇軒有些無奈，「阿翔，快過來。」

杜瑩然聽了，更加印證了她的猜測，這玉人一般的孩童正是莫宇軒的弟弟莫宇翔，面上帶着笑，拉着他的小手，把他引到了莫宇軒的身側。

莫宇軒看着眼前的女子，巧笑嫣然，身上有淡淡的葯香，令人覺得舒暢、心安，她的眼眸隨着她面上的笑容也彎如新月。

「勞煩姑娘，在下姓莫，不知道姑娘怎麽稱呼。」莫宇軒把莫宇翔交給了身後的小廝，對着杜瑩然拱手。

杜瑩然避讓，只全了半禮，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敝姓杜。」

不過是寒暄幾句，她便離開了。

莫宇軒見着她的背影，轉身對着莫宇翔說道：「在路上也要小心些，你這般回去了娘要……」見着弟弟懵懂的表情，莫宇軒嘆了一口氣，揉了揉弟弟的頭，說道：「可摔着了？」

莫宇翔點點頭。莫宇軒見着了弟弟手中的手帕，說道：「是杜姑娘的？」

莫宇翔聲音軟糯，「是那位姊姊的，她笑起來真好看。」

莫宇軒在心中贊同，忽然想到了家裏給自己定下的親事，也不知道那齊家的姑娘又是如何的人物。

見着書中的莫宇軒站在自己的面前，杜瑩然並不如面上那般波瀾不驚，想到了莫宇軒的身世，又想到了齊灼華，孟府滿府上下不過是一個柳蓮安上躥下跳，而莫府的情況遠比孟府要複雜得多，杜瑩然忍不住一笑，再往前快速走了幾步。炫華閣就在眼前了。

進入雅間，屋內的裝潢如故，青花瓷瓶中放着一枝臘梅，同牆壁上的山水畫相映成趣。

這次接待杜瑩然的依然是那個叫做言一的姑娘。

「杜姑娘。」

杜瑩然淺笑着，說道︰「言一姑娘，替我拿你們這裏的冊子，我仔細瞧瞧。」

言一自然應承了下來，杜瑩然一坐下便有侍女倒茶斟水，也給了鳶尾拿了矮半身的綉凳，讓她坐在杜瑩然的身側。

杜瑩然翻開了手中的畫冊，旁邊還有炭筆，若是看中樣子，在宣紙上勾下，等會一併可以讓言一拿過來看。杜瑩然看着美麗的首飾圖樣，有看中的花樣，就捧着冊子問着身側的鳶尾。

聽到了門口的動靜，杜瑩然抬眼望了過去，攜手而入的兩位女子讓她微微一怔，來的兩人正巧是她所熟知的，一個身穿淡綠色的平羅衣裙，配乳白絲絛束腰，垂一個小小的香袋並青玉連環佩，她的面容帶着些許的憔悴，是孟府的孟玉溪，另一個穿紫色衣裙，身上綉有小朵的淡粉色梅花，頭髮隨意的挽了一個鬆鬆的髻，斜插一支簪花，是依舊從容不迫、淡雅雍容的齊灼華。

杜瑩然闔攏手中的冊子，放到桌上，起身向兩人走了過去，道：「表姊，孟妹妹。」

兩人望了過來，齊灼華打量眼前的杜瑩然，自從離開了齊府，她似乎越過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