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自我救贖的路途
第一篇《關於麻將的記憶碎片》本來是工作任務,記得似乎是在成都找家網吧寫了個骨架,回京后順了一遍給單位交差,並貼在西祠衚衕的“北緯二十度”,還打印成長長的一卷向朋友炫耀。因為在我心中,的確是很得意的,這篇文章確立了“記憶碎片”這個名字,也確立了一種想起來就寫、拎起來就說的文風。然後,俺在西祠衚衕也開了一個討論版,名曰“飯局通知”。那是一段意氣風發的歲月,不管是新友還是故交,大家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抖露自己那一身斑斕羽毛,相互掏着心窩子,尋找着驢味相投的知己。在這樣的背景下,俺又寫了毛片、打架、買碟、評書等記憶碎片。是什麼讓俺樂此不疲地寫下去了呢?是的,是那種讓你的寫作變得像呼吸一樣自然的狀態。是的,是你經歷過又被那些弟弟妹妹繼續咀嚼的青春。是的,是你可以放心羞辱他也受得了他的羞辱的友情。是的,是你突然想撲到地上親吻這片骯髒土地的感動。寫作伊始,我就把它定位成網絡寫作。在線寫作的功利心不在於出書或掙稿費,可能更在乎的是傾訴與傾聽之間的互動,以及那些很具體的虛榮心的滿足。至今仍清楚地記得,把一個帖子掄到版里,然後眼巴巴地看着,一有了新的跟貼,就急忙點開來看,嘿嘿傻樂半天。所幸俺是斑竹,這個身份是很佔便宜的,只要是還交代過去的文字,大家一般都會捧場誇上幾句。而另外一些普通身份的戰士,儘管他們華章錦繡,卻沒有俺這樣的待遇。網絡世界的無限複製性,使幾個碎片被廣為傳播。這些反饋折射入俺的耳朵,不是不得意的。記憶碎片系列對俺寫作生涯的幫助是巨大的。通過碼這些字兒,俺原本像豬頭一樣的腦子慢慢開了些竅,發現寫東西嘛,並不是一件很累很苦的事兒,其實只要做到像呼吸一樣自然。庶幾可矣。像呼吸一樣自然,自己寫着就不會那麼累。事實上俺經常在寫完某一段后,會有那種很舒暢淋漓的感覺,就像武林高手進行內功修鍊,走完了一個大、小周天。像呼吸一樣自然,許多朋友看着也不累,這才奠定了俺將其彙編成書的信心。寫作《關於電腦的記憶碎片》時,俺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人生之中。懷疑自己寫的字,存在不存在真實的表達?懷疑自己所從事的職業,難道就這樣不停地生產垃圾?懷疑每一天滑過的日子,是活在自己的生活里,還是活在別人的生活里?是活着,還是活掉?是活着,還是被活着?俺整天心如死灰,不可終日。人到中年,突然發現自己一腳踩空了,所擁有的一切都禁不起推敲。這種感覺實在是不爽。俺甚至不止一次地想到了自殺。但是,像我這樣怯懦的男人,還是有辦法調理好自己個兒的。因為,這些問題是人類共有的,憑什麼就讓俺一個人背着抗着不快活呢?慢慢的,就讓自己平靜下來,至少,維持正常的生活還挺富裕。這時候,里裡外外的朋友攛掇把記憶碎片整理出書。翻看一個箇舊貼,昔日情事歷歷在目,俺也有了些底氣,相信自己生產的並不全是垃圾。接下來寫的讀書與泡妞,就開始有意無意向出書靠攏了。此前的幾個碎片,俺是想挖掘一下我們這一代人那些共同的基因密碼,以及歌唱一下我們的八十年代,但到了《關於讀書的記憶碎片》(這是俺自我感覺最得意的一篇),便加入了一些個人的東西。既然每一個生命都是不可輕視的,那麼,愈是個人的,就愈是大家的。讀書碎片寫完時,俺滿懷疲憊地走在紫竹院公園的小橋流水旁,統計了一下自己那一個月的工作量,真的是很驚人的,還不包括近四萬字的讀書碎片。我這樣一個男人,為什麼能像個大牲口一樣不辭勞苦呢?原來,俺一直是將記憶碎片的寫作,當作一種休息,當作一種享受,當作一條自俺救贖的路途,當作一段過往歲月的結語。是該做個了斷了。見招拆招2003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