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連橫合縱（前三）
程處亮這個人很現實，跟大多數現代人一樣現實，比如有一件事兒需要他去做，如果沒有錢，他是不去做的，親戚也不行，小孩子打醬油還得給跑腿費呢，我跟世家拚命，得益的是你，憑啥你在哪坐享其成。
當然，這種話他是不敢跟李二說的，怕挨抽。
太極宮，甘露殿。
李世民面無表情的站在迴廊上聽風觀雨，程處亮的心思他能明白，但茲事體大，他不敢，也不相信一個孩子能做出什麼大事來，況且萬一失敗了，那結果絕對不是自己樂於看到的。
李世民原本想趕緊將刺殺的案子結了，先將他安撫過後，在他與世家中間調和一下，誰知道小混蛋回應竟是如此激烈，激烈到了即便是他，也有些猝不及防了。
光着膀子在昭陽門前跪了半個時辰，看起來像是怨恨那些侍衛舍他而去，但其實呢？
宣戰而已……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李世民是個胸懷博大的君主，他並沒有將氏族連根拔起的想法，他們對大唐來說太重要了，重要到了若沒有他們，大唐頃刻間就會分崩離析。
同樣的，勛貴也很重要，那是保障皇權威嚴的勢力，沒有他們，所謂的皇權也不過是一紙空文而已。
如今，所有人都在盯着這個小娃娃吧？一件刺殺小事，竟然將這原本和諧的狀態，衝擊的岌岌可危了起來。
迴廊上，李世民站了很久。
未多時，一名宦官小心翼翼地出現在殿外，叩拜道：“啟稟陛下，鄂國公尉遲旌德、衛國公李靖、琅琊郡公牛進達、譙國襄公柴紹、梁國公房玄齡，宿國公程咬金，如今正在昭陽門。”
說著抬頭看了一眼李世民的臉色，隨後低聲道：“幾位國公正在為縣公撐傘……”
李世民一愣，而後長嘆一聲道：“他們，可曾叫你稍話？”
那宦官聞言一愣，而後戰戰兢兢的回道：“還是縣公帶得話，他……他說，他現在有點後悔了，想撤……”
……
……
朝陽門門外，程處亮披着大氅躲在門洞裏不斷朝外望着，邊上站着幾個國公，則是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的說著什麼。
“哼！就知道你這混賬邀我等前來定沒好事！”
“你家二郎的事兒，幹嘛將我等摻和進來？”
“話不能這麼說，亂世殺官，如今這太平盛世，在大唐國都便敢做這番行徑，他們也太無法無天了！”
“屁話真多，老夫可是忍夠了！今日便是二郎不來，老夫也要來問問陛下，老夫縱橫沙場多年，每日險死還生，怎就成了那些人口中的反臣逆賊！”
“褚公慎言！事關體大，事情尚未查清，如何變就斷言？”
“和尚頭上的虱子，這不明擺着？被刺殺的可不是你家娃兒，你當然是不心疼！”
“長孫來了！”
“哈！老匹夫消息到時靈通！”
“見過諸位，諸位冒雨來此，究竟所為何事？”說著，長孫無忌轉頭望向一旁正在看雨的程處亮，：“聽說處亮遇刺了？”
程咬金聞言輕聲哼了哼，隨後道：“兩次失足落水，一次遊玩遇刺，若非我兒命硬，長孫老賊焉還有幸看見！”
“潑才無禮！你兒遇刺與老夫有甚干係？憑甚朝老夫發火？”長孫無忌也是個火藥桶，見程咬金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樣，馬上便回嘴罵道。
程咬金聞言哈哈一笑，蒲扇般的大手嘩的一揮，指着門外跪着的一眾侍衛便罵道：“這便是你吏部選的侍衛宮人，一群沒卵子兒的腌臢貨，遇事兒跑的比誰都快，老匹夫如今說與你無關？你這做吏部尚書的是吃屎的么！”
“慎言！”
“老匹夫，安敢辱我！”
長孫無忌房玄齡也發了彪，老潑才一通罵，便是將整個吏部都罵了進去，出口便是腌臢之語，真是存世稀少的奇葩。
唯一喜歡的兒子三番兩次的遇刺，饒是泥人也有了三分火氣，更不妨程咬金本就是一副混帳性子，叉着腰跟長孫無忌對罵起來，而後見辯駁不過，擼起袖子便就要打。
“都住口！都是一方大員，張嘴閉嘴便是匹夫之言！臉面何在？”李靖怒聲暴喝，隨後便指着邊上程咬金罵道：“謊稱陛下召喚，若非我等念在多年同僚份上，定參你一本欺君之罪！”
聽着這番話，程咬金橫眉冷對了半晌，才哼的一聲將頭轉向一邊，長孫無忌見他退了，亦是悻悻怒哼一聲，扭過頭去。
李靖這時候走到正在廊下聽雨的程處亮邊上，學着程處亮的樣子盤腿坐下，側過身子笑問道：“不愧是咱軍伍子弟，忒是一身好血性！不過就是手段激烈了些，叔父在那些人那也有些臉面，不若伯父從中說和，此事便就作罷如何？。”
程處亮轉頭望向李靖，隨後拱手施禮寰肆，虛弱道：“處亮見過各位叔伯，多謝伯父好意，半年來受夠了這幫鳥人的鳥氣……”說著指了指遠處跪在雨中的那群侍衛，隨後道：“如今跟陛下討個公道而已……”
蒲扇大的巴掌拍在肩膀上，程處亮悶哼一聲，便聽李靖惡狠狠道：“瓜慫，少給老子廢話！”
程處亮微微癟嘴，隨後輕聲道：“半年前寫了一篇“奏陛下科舉書”，原本就是些假想，寫着玩的，放在實驗室……”說著嘆了口氣：“後來丟了……”
“你說清楚，其中有何隱情？若僅僅只是一篇奏章！那些人反應定不會如此激烈！”
程處亮張了張嘴，隨後將頭悶在膝蓋間，悶聲道：“我……我把科舉制度改了一下，就是，將科考分成三級鄉試、會試、殿試，然後在經吏部的銓試選官，然後……然後還把五十多科刪減了一番……”
隨着程處亮淡淡敘述，周遭忽然一瞬間寂靜了下來。
李靖等人略帶幾分怒火便成了驚訝，隨後變作了無奈，隨即將事情捋順了之後，眼中露出一副你不死誰死的表情。
改科舉，建鄉學，廢九品中正？你還想敢啥？要不要給世家們門口潑油漆？
你咋不上天呢你！
程處亮自知理虧，見眾人一副見了鬼的模樣，隨後埋頭膝間懊惱到：“我之前還以為是掉到那個犄角旮旯了，也就沒在意，後來實驗室着火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前些天有人跟我說府里的邑司官家丈夫兒子一齊陞官了，這才想到這茬……”
李靖悶聲嘆了口氣，手指重重點着程處亮腦門：“你呀！”
長孫無忌輕合著眼，顯然是在計較得失，半晌后才蔚然嘆了口氣，眼中露出些許失望之色，緩緩道：“陛下叫老夫自查吏部……想來，是已經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