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良心乍起三更夜,明月清風冷笑人

第十三章:良心乍起三更夜,明月清風冷笑人

“從一開始就錯了呀,幹嘛非要跟個瘋子計較……”

胡姬舞姿妖媚,新酒濃郁甘甜,但今日的韋侍價卻是完全沒有一丁點喜歡的意思,新酒入口,品到的,只有無窮無盡的苦澀。

昏紅的酒汁從嘴角滑落,粘稠的像是血液一般,下一刻,便染紅了胸前白色的儒杉,這番模樣,讓他看上去似乎像是一個剛從戰場歸來的戰士……

落敗后的戰士。

權貴們的爭鬥從來都是血腥且殘酷的,有時候稍不留神可能就會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同樣的,家族內部的爭鬥也同樣如此。

為了權勢也好,前途也罷,這些東西面前,人性中的惡劣與殘忍總是會被凸顯的淋漓盡致。

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原來手中的一些權利不但全部轉移給了弟弟,就連在京兆待下去的權利都沒了,打着去南方經營產業的幌子,帶着一條短腿,以一種失敗者的姿態準備離開長安,前往江南。

當然,這種殘酷的手段在今人看來有些過分,韋侍價儘管有錯,但這件事情更多的是錯在程處亮身上,不過現實就是這樣,在那些人的眼中對錯不過是小事兒。

更多的,則是對於利益的抉擇。

戰爭二字一橫一豎,站着的人耀武揚威,倒下的人便就成了喪家之犬。

如今自己不正像是一條喪家之犬,正看着遠處的勝者在耀武揚威着。

好悔啊……

就像是有着某種奇特的感應一般,茫茫人群中,眼神透過胡姬飛舞的衣袂,於舞室那頭的憑欄處發現了他。

他就那樣斜倚在憑欄上,一頭長發很仔細的用束帶綁起,兩隻飄帶很隨意的飄在腦側,一邊朝看着他,一邊微笑着朝自己招了招手。

若說以前的韋侍價是一個風度翩翩,耍起帥來連他都嫉妒的佳公子,那麼如今的他,則更像是一條被遺棄的幼犬。

頹廢且絕望……

醉眼朦朧,那笑容間,竟是數不盡的滄桑悲愴,這番模樣,到時應了,斜倚雲端千壺掩寂寞,縱使他人空笑我,奈何?的詩句

真是個討厭的人……

當然,對於韋侍價,他雖然不喜歡,但也從未厭惡過,因為這個人對於他來說太過陌生了,陌生到這只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記憶中兩人相見還是半年前。

也是此時。

也是此地。

那時候的韋侍價,也是用這般略帶這一絲憤憤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瞅啥!”

程處亮發誓,這句話,他真的只是為了應景而已。

……

……

長安城,太極宮,甘露殿。

李世民穿着明黃便袍,斜坐在矮几一側正看着奏章,偶爾低頭思索,抬眼時雙目生威,眼角時而因為沉思擠出幾條皺紋,厚薄適中的嘴唇緊緊抿着,忽而狂風過殿,一邊的帷幔隨風舞動,這才似是被驚擾了一般,轉頭朝那側望去。

殿門外,一道紅色身影疾步走到殿內,距離五步搖搖拜下。

“啟奏陛下,兵部急奏……”

李世民猛然吸了口涼氣,隨後猛然將手中奏章朝矮几上一甩,大怒道:“昨日民部急奏山東、河南大水,前日禮部急奏吐谷渾使節劫掠鄯州,如今兩事未完,有怎麼了!”

隨後嘆了口氣,看着那將軍斥道:“說!”

那着甲將軍被噎了一下,隨後抿了抿嘴道:“兵部接左驍衛大將軍段將軍急奏,辛丑日將軍擊吐谷渾,破之,追奔八百餘里,去青海三十餘里,吐谷渾驅牧馬而遁,劫掠鄯州的遣唐使盡皆梟首。”

李世民聞言先是一愣,而後輕嘆了口氣,看着那將軍道:“牧馬可得?”

那將軍聞言抬頭看了李世民一眼,隨後低頭道:“回陛下,如今將軍正於青海邊修整……”

“修整?!”李世民呆立片刻,隨即猛拍案幾,面目猙獰地瞪着斥候,大聲斥道:“朕遣他深入吐谷渾腹地,難道只為殺幾個名不見經傳的使臣!詔令!命段志玄即刻啟程,越過青海,追擊吐谷渾牧馬!”

“領命!末將告退!”

看着那斥候施禮退去,李世民猛然閉眼吸了口氣,半晌后才緩緩吐出,拿起奏章憤憤的竟是怎麼也看不下去。

恰在此時,一串急促的木屐聲自殿外踏踏響起,李世民剛調整好的心態蹬時便就被破壞了。

“啟奏陛下……”

李世民爆發了,狠狠拍了一下身前的矮几,大怒道:“又怎的啦?!”

那宦官嚇得身子一抖,隨後整個人便癱軟在地上,趴浮道:“啟奏陛……陛下,太醫屬急奏,稱皇後娘娘病已好轉……”

“太醫署又來……慢着,皇后病情好轉啦?”李世民回過神,隨後急忙起身問道。

“陛下,太醫屬說,東阿縣公的葯已有效果,但晉陽公主年紀尚幼,如今正在沖恆藥量,不日便有結果……”

“善哉!”李世民撫掌大笑,多日來壓在心口的一塊石頭終於算是落了地,隨後似是想起了什麼,朝着那宦官擺了擺手,呵呵笑了笑:“招百騎司常何來報!”

……

……

程處亮想過無數兩人見面的場景,激烈的,冷淡的,甚至還有血腥的。

但對於表現如此平靜,甚至於有些平靜的過了頭的韋侍價。

程處亮表示……很危險。

他越來越覺得眼前這位不止討厭,而且很不好惹,就好像俗話說的那種不會叫的蔫狗,前一刻還對你搖頭擺尾的撒歡,下一刻可能就會猛然竄出來要你一口。

而那一口的位置,很可能會是命根子……

台上胡姬舞姿妖媚,杯中新酒濃郁香甜,一切都是天然且毫無添加的,矮几邊上,程處亮與韋侍價相對而坐,雙方盡皆沉默不語,在這喧囂熱鬧的場景中,確實顯得特立獨行了些。

程處亮卻是不着痕迹的向後蹭了蹭,再三確認了自己處於危險區域外之後,這才搖搖的敬了對方一杯。

看着韋侍價仰頭喝酒,程處亮猛然將酒朝身後一潑,然後兩首捧杯示意自己杯中已空。

雖然這樣的作風有些無恥,但與性命比起來,操守什麼的其實也並不是很重要……

許是發覺了程處亮的動作,韋侍價呵呵一笑,又給自己添上一杯,隨後確是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呼……”韋侍價常常的出了口氣,一臉笑意的將酒杯放下,隨後看着程處亮道:“不準備再喝些?”

程處亮勾了勾嘴角,隨後搖頭道:“程某……不勝酒力。”

韋侍價很認真的點點頭,隨後又叫邊上胡姬給自己杯中填滿了酒,“是不能喝,還是不想喝?”

“……”程處亮的目光充滿了哀求,只要不讓他喝酒,幹什麼都好。

韋侍價恍然大悟,隨後不經心地揮揮手:“就當你不能喝吧,對了,跟你說一聲,我明日便出長安……”

程處亮微微皺了皺眉,隨後悶悶道:“跟我說這些幹嘛,難不成你覺得我還會去送你?”

韋侍價眉頭緊蹙,陷入了沉思,良久,緩緩點頭:“若是你真去的話,韋某一定會感激不盡。”隨後呵呵笑着道:“見到被自己打敗的敵人黯然離場,你不覺得……”韋侍價措辭了一番,隨後輕笑道:“很快意么?”

“程某倒是沒那些變態心思……”程處亮揉了揉鼻子,隨後苦笑道:“說實話,其實程某也挺自責的……”

“你這番作為,卻是叫韋某想起一句詩來,良心乍起三更夜,明月清風冷笑人?”韋侍價哈哈笑了笑,許是喝的醉了,此刻竟是放浪形骸的躺在了胡姬懷裏,醉眼惺忪的看着程處亮:“韋某卻是已經墮落到被人憐憫的地步了么?”

“良心乍起三更夜,明月清風冷笑人……”程處亮細細琢磨一陣,這詩……仔細品位,怎麼跟罵人似的。

韋侍價卻不理他,只是將腿抬到了桌上,雙眼無神的盯了一陣程處亮,眼皮輕輕翻動,酡紅的臉上,竟是有了一抹瘋狂的微笑。

“韋某多年來恪盡自律,不沾酒色,不好賭博,每日嚴禁治學,多年來,雖不敢說著述等身,倒也能算得上解經不窮,受益良多。”說著訕訕笑了笑,“不怕處亮笑話,韋某也曾想過為官一任!福澤一方百姓,也曾想過橫刀立馬,博一個錦繡前程,甚至於封侯拜相,直入中樞也不是沒有幻想過……”

“可如今呢?”韋侍價昏昏的指了指自己的斷腿低聲嘶嚎道:“諸般理想皆化作泡影矣!韋某痛心疾首!痛心疾首啊!!”

說著猛然跪起身子指着程處亮厲聲喝道:“程處亮,韋某如今模樣全都拜你所賜!你竟然憐憫我!你竟敢憐憫我!你憑什麼憐憫我!”

“韋兄,你喝多了。”儘管對於韋侍價這種態度很反感,但卻不知為何的,心裏竟然悄悄地鬆了口氣,或許,這才是兩人見面正確的見面方式吧。

“呵……我倒是,到是願意長醉不醒……”韋侍價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子,醉眼惺忪的看着程處亮,半晌才訥訥道:“明日……嗝……明日可去相送?”

“恩,去……”見程處亮笑着答應,韋侍價手中拿着酒壺輕輕點了點,以一種妖嬈的姿態笑道:“一定要……嗝……來,不然,不然韋某,死不瞑目……”

“恩,好,一定去,不然的話,你不但死不瞑目,還會化作厲鬼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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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超級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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