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號(1)
我想要的想做的你比誰都了你想說的想給的我全都知道你停止收訊號我開始搜尋不到到底有誰知道是幾點鐘方向你才會收到暗號——《暗號》曉君見過邢業的妻子,那個一輩子坐在輪椅上的女人。
那一瞬間,她幾乎被絕望擊倒。
邢業的妻子絕美,除了行動不便的雙腿,沒有任何東西能掩飾她的光芒。
曉君突然意識到邢業無法離婚的理由或許不止於對那雙腿的愧疚,而是捨不得那張維納斯雕像般的臉。
曉君即刻就垮了,病懨懨地癱軟在床頭,她撕爛了半張床單,將邢業的枕頭塞在馬桶里,自己蜷在另一邊,昏沉沉地睡去。
她想起半年前和末末在比目魚小棲里說過的話。
她問末末:“我還有救么?”
末末回答:“沒救”
“為什麼?”
她很傷心卻不肯承認。
“因為你是一隻蝸牛,他是一根筷子,根本融不到一起去,你見過筷子拐彎不折斷的么?見過沒殼的蝸牛還活着么?你不肯為他放棄堅硬的殼子,他也不肯為你一刀兩斷,你說怎麼玩?”
當時曉君覺得末末的比喻俗氣又難懂,現在想想還真貼切。
她真的變成了一隻無殼的蝸牛,她覺得殼子是被邢業妻子的輪椅不小心碾爛的,現在,她就剩下一堆軟骨,兩手一捏就掛了。
中午,末末打電話來騷擾,她警告曉君最好趕快結束這種無聊的遊戲,趕緊到公司來把手頭的CASE做完。
可是,這次曉君沒有裝病,她是真的不舒服,否則也不會在醫院裏碰見邢業的妻子。
曉君對末末說,求求你,來陪陪我吧。
末末覺得煩,說不想再夾在他們中間當傳話筒,不如直接叫邢業過來得了。
曉君聽見他的名字,突然就痛哭起來,末末覺得事情嚴重了,放下電話就溜出公司。
曉君哭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翻個身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她開始回想和邢業初識的情形,或許能幫助她判斷在這個時候是否捨得結束這段關係。
曉君是因為末末的介紹才跳槽到這家公司的,邢業覺得她很有才華,只是心高氣傲不太好相處,這也是曉君離開以前公司的主要原因,忍耐一個無能的上司三年對她已是不易,末了還是受排擠,職位岌岌可危,不如一拍兩散來得乾淨。
末末認定邢業對曉君有意思,她當了邢業將近五年的秘書,還沒見他對任何一個女人能寬容到幾乎忍耐的地步,曉君不以為然,如果她現在就承認自己對邢業滿懷欣賞的話,就違背了她對待男人一貫的態度——不到最後關頭決不輕易流露口風,因此她用“沒興趣”
三個字打發了末末的試探。
末末沒那麼笨,當即就告誡她最好想想清楚,免得將來後悔,這是女友之間最忌諱的暗語,意思是“他有老婆,你確定要做第三者么?”
曉君的內心還是不禁一震,心想,既然已經結過婚,為什麼把自己保養得那麼年輕,甚至連戒指也不戴?可見,他是個偽君子,誠懇的表象後面分明是狼心狗肺的狡猾。
於是,她更加變本加厲地引誘他、折磨他,以為這樣就能宣洩內心的憤恨,撫平失落,可是,胸口的鬱悶卻越發濃烈起來,因為邢業依舊寵愛她,彷彿深知她內心暗潮洶湧的苦痛似的,凝望她時眼底儘是纏綿的疼。
曉君有些招架不住了,她沒想到和他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建立起盡在不言中的默契,除了工作,他們從來沒有談過一句私話,但是,心事卻一目了然地書寫在午夜夢回的長廊里。
一場暗戰,還沒宣告就已經打響了,這是曉君無論如何也設想不到的,只有末末心知肚明,於是,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讓她越早知道越好。
從一開始,末末就不需要曉君的承認,面試那天邢業吩咐她儘快替曉君安排人事手續時,她就知道這事遲早要發生,當時手邊比曉君條件好千倍的檔案堆積如山,邢業執意不看,難道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可是,情況並不是曉君想像中那麼簡單。
末末很快就把邢業的故事告訴了曉君,她無法忘記,曉君驚愕微蹙的眉頭如何讓陰雲密佈的窗外驟然雷電轟鳴起來。
曉君無法想像邢業的妻子是個怎樣的女人,換作自己,是否有勇氣在生死一線之間踢開車門將丈夫推出車外,用自己的性命做賭注?千鈞一髮的時刻,這個女人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難道她不怕死么?還是,愛讓死亡在那一瞬間變得微塵般渺小?雨水濕透了曉君內心深處心照不宣的愛情,她終於知道,她和邢業之間永遠都不可能擁有彼此的一切,永遠不可能……於是,當他們在一起的同時,也決定用一個暗號好來代替永遠無法說出口的那三個字。
那是一個很美麗的手勢,用食指輕輕地沿着眼角滑向下顎,然後指向對方。
末末第一次看他們彼此做的時候,居然感動得熱淚盈眶,然而現在,她帶着便當一路趕往曉君住處,並毫無疑問地確定這場愛情帶給曉君的只有災難沒有幸福,她才感覺當時自己是昏了頭了,怎麼會無聊到去相信一個虛無的暗號呢?此時此刻,曉君雙眼紅腫,滿目瘡痍地倒在床上,末末所能感知的只有她刻骨銘心的撕裂與絕望,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