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13
青荷道。「侯亮死後,奴婢本也想着沒了活路。只後來僥倖遇到一家針線坊招人,便做了個綉娘。公主不信,請看奴婢這雙手。這幾年做下來。我這手指頭上,可全是針眼。」
馮辰香看她雙手一眼,信了六七分。
但她又很快就想到另外一件事。「你既在外做綉娘,如何能來此軍營?」
青荷道。「因這軍營里也有針線房,有時接些營中軍官的精細話做不了,那裏的管事娘子便會託了外頭的綉庄做,是以,奴婢也時常過來,跟她們相熟。」
馮辰香面上驀地一冷,「那我在此三年,豈不是你一早就知道?」
青荷低頭,神色瑟縮,「營里軍法森嚴,奴婢,奴婢數次想來探視公主,只是沒有機會。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機會,所以特意帶了些東西來孝敬公主。」
她說著話,就把先扔進來的布包打開,討好的道,「公主請看,這些香胰頭油可是到潞州最好的脂粉鋪子買的。當然比不上宮裏,公主且湊合著用用吧。」
看她如此,馮辰香越冷笑起來,「三年都沒來看我一眼,這會子倒有心孝敬起來。青荷,你這是把我當傻子么?」
青荷一臉惶恐的低頭認罪,「奴婢,奴婢知錯……奴婢,奴婢這就走!」
可她才想提起裙子起身離開,可馮辰香卻道,「跪下!本宮有叫你走嗎?」
然後語氣緩了一緩,卻仍帶着凌厲道,「說,到底是生什麼事了?我知道你素來是個聰明人,不會做無用之事。既然三年來都對本宮不聞不問,這會子反倒討好起來,必是有緣故的,是也不是?」
青荷囁嚅着,似是不敢答。
馮辰香見狀只得耐着性子把語氣放得更柔,哄道,「你若好好說了,說不定本宮還會帶你回南楚,給你一條生路。但你若不說……」
她故意隱下後面的話不說,但那隱藏的威脅之意,便是個傻子也能聽得出來。
青荷果然被嚇到了,吞吞吐吐道,「是,是……奴婢也不知是真是假……不不不,這事肯定是真的……」
馮辰香快急死了,「到底什麼事,你快說!」
青荷這才說出重點,「聽說,聽說南楚來人了……要迎公主回去……」
「什麼?真的?」馮辰香激動得一時忘形站了起來,很快又意識到自己的不妥,重又坐了下去。
她雖竭力掩飾着自己的興奮,但那閃閃亮的眼睛,還有無意識抖動的雙手,都顯示出十足的渴望。
「你,你是在哪聽說的?聽誰說的?」
聽她的聲音里隱含着的不穩,青荷心中冷冷笑了笑,面上依舊謙卑而怯懦的說,「是,是聽來取針線的吳校尉說的……我也沒聽全,就依稀聽着幾句話。」
「那你就把他是怎麼說的,源源本本說出來!」
「嗯……前兒奴婢過來送東西,碰到他來取衣裳,我聽管針線房的石大娘是管他叫吳校尉的。然後這吳校尉瞧見衣裳上有一處沒補好,就說了針線房兩句。石大娘就說,‘這麼點小地方,也沒人會留意。你們這些當兵的,成天地里摸爬滾打,指不定過兩天就得送來重縫,何必這麼講究?’那吳校尉就有些生氣,說平日這樣也就罷了,他也不會多說什麼。這不是南楚馬上要來人么?給人瞧見多丟臉?石大娘就問,南楚又來的什麼人?難道又是來要公主的?不早說了人丟了么?」
聽到這裏。馮辰香一雙眼睛越亮了。
只聽青荷說,「可那吳校尉就什麼也不肯說,只讓石大娘別亂打聽,也別亂猜,總之不是打仗的事,然後就匆匆走了。」
馮辰香就算面上還不顯,但一顆心中。已是狂喜!
如果兩國不打仗。那南楚為何還要派人來潞州?要去也應該派人去京城才對!
所以南楚來人的目的,一定是為了自己!是父皇惦記着她,終於找來了嗎?
一定是這樣!
馮辰香心頭激蕩。幾乎快哭出來了。不是難過,而是歡喜。
她終於可以離開這該死的地方,終於可以回家了。等到回了家,她一定要讓父皇兵。把整個潞州夷為平地!
尤其是葉秋那個賤人,一定要把她當著李雍的面千刀萬剮!
馮辰香想着。似乎已經可以看到葉秋被她抓在手裏,而李雍跪在她的面前,苦苦哀求的場景。
不過該殺的,還有旁人。
眼神冷冷的往跪在地上的青荷身上一瞟。重新找回當主子感覺的馮辰香,此刻心中恨意十足。
這丫頭既然看到她最卑微時的模樣,就絕對活不成了。更何況還一看三年。沒有伸出援手,這樣的奴才活該被扒皮點天燈!
不過眼下。她還有用到這丫頭的時候,所以不能這麼快讓她死。
所以馮辰香依舊做出一副寬宏大量的表情,「起來吧,這時候雖然天熱,可是磚地上跪久了,膝蓋還是會疼的。」
青荷看她這副做作模樣,就已經猜到她心中究竟打的什麼算盤了。故作感恩戴德的模樣起來,還一臉討好的把布包里的東西往馮辰香面前送,「公主,您不生我的氣了吧?那這些東西您就收下吧。」
馮辰香淡淡嗯了一聲,「算你有心,擱下吧。」
青荷歡歡喜喜的擱下,還特意提到,「這裏還有兩瓶香油,這桂花油是抹頭的,這玫瑰露是抹身上的,回頭公主試試,可好聞呢。」
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更讓馮辰香想起這三年來,自己過的是什麼日子。那剛洗乾淨的身上,似乎又隱隱作臭,想要殺了這丫頭的心,就越強烈了。
「你先回去,明天這個時候再想辦法來一次。」冷冷的把青荷先打走了,馮辰香覺得,她得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緒。
雖說她也覺得南楚來人,是為了要她回去。可她還不能確定,究竟是不是這麼一回事。萬一是南楚遇到什麼事情,要求到李雍呢?
她雖身在軍營,但並不是感受不到這三年來潞州的繁榮昌盛的。最簡單來說,所有人的伙食都提高了。
好比她吧,從前一月才能有一次葷菜,可如今,幾乎隔三岔五就能見着葷腥。
還有這片茅房,原先可是光禿禿的一塊,是近兩年才慢慢種上這些香花香樹,弄成景觀的。
但是,
馮辰香暗暗下定了決心,不管這回南楚派人來是為的什麼,她一定要想辦法逼人帶她回去。這樣的日子,她已經受夠了。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她都要回家!
所以,她才暫且容忍了青荷這忘恩負義的丫頭,明天,她還有事需要她辦。等到自己能走了,就送這個賤婢上路!
馮辰香冷笑着,摸了摸自己右邊的耳環。
下面的耳墜上,鑲着一隻小巧的貓眼石,很別緻,但除非拿下來細看,否則不會現,貓眼當中的細線那兒,其實有條細細的縫。
這隻貓眼是中空的,裏面裝着最烈的毒藥。既可以防身,也可以在危急關頭,保護馮辰香的清白。
但幸運的是,李雍這潞州營里軍紀森嚴,馮辰香乾的又是掃茅房的勾當,根本沒人願意近她身邊。但用來對付一個賤婢,還是足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