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朱長富是索性不吃就出去了,朱方氏抹了眼淚,倒是比平常還賭氣多吃了一碗。葉秋和兒子最正常,比平常略少些。只那個最不應該生氣的,卻是臉色最難看。

不住的拿眼剜着葉秋,要是眼光能實質化的話,估計她已經挨很多刀了。

可這是為什麼呀?

葉秋真心不懂。

她烤的饅頭片、窩窩頭又沒糊,炒的青菜,拌的小涼菜也沒多放鹽,煮的小米粥也是稀稠剛剛好,這位仁兄到底是發的什麼脾氣?

最後,還是朱方氏的一句話讓葉秋頓悟了。

「別給那老東西留飯,晚上的肉也照燉。他要不回來,咱們自己吃!」

看着男人突然和緩起來的臉色,葉秋腦子裏有個燈泡突然亮了。

沒肉!

他在生氣,中午沒有肉。

眼珠子閃閃,葉秋刻意瞟着男人的臉色,跟朱方氏回話,「那晚上把豬尾巴和五花肉,還有剩下的肉皮一起燉上紅燒,嬸兒你看可好?」

「好!」朱方氏堅決的語氣,明顯甚得男人歡心。

看他瞧着朱方氏,一臉欣慰的表情,葉秋突然覺得,自己知道該怎麼抱這條大腿,啊不,是拳頭了。

所以飯後,她迅速割了一小塊五花肉,斬成肉沫,和些酸菜一炒,拌成餡料,再烙兩張薄餅一卷,做成酸菜豬肉卷,包給男人。

「家裏柴火不多了,勞煩你去後山砍一些回來吧。這個帶在路中,餓了烤烤就能吃。」

葉秋做餅的時候,男人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她。及至看到這兩張餅,全都包好遞到自己面前來,男人眉毛微挑,露出幾分滿意之色。

這個沒用的女人,總算不太笨。

不過瞟一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地瓜,他想想,然後大度的說,「給他一個。」

可小地瓜並不是來要餅的,他望着男人,猶豫了一下,才怯生生的問,「那,我能跟着你去砍柴么?我保證很乖,我都沒有去過。」

說到最後,小不點的語氣里都含着一絲委屈了。

因為家裏沒有年輕男人,燒柴都是撿不遠處的柴火,再就是托村裏的年輕人去山裏砍柴時,捎帶些回來。所以小地瓜一直很羨慕別人家的小孩子,可以跟着父兄進山砍柴,順便「尋寶」。哪怕是一片好看的樹葉,一塊有特殊花紋的石頭,都足夠讓小孩子顯擺很久。

今天家裏氣氛不好,小地瓜也不想在家呆。聽說「他家的」叔叔要去砍柴,頓時就動起小心思。

看著兒子那充滿期待,亮晶晶的小眼神,葉秋猶豫了一下。

這事她再能幹也做不了,那要不要求下「拳頭」?

男人眸光里似是掠過一抹笑意,將兩張豬肉餅往懷裏一揣,「走。」

哦哦!小地瓜興奮的跑出去,牽起他的小兄弟。

那畫面太美,葉秋有點不敢看了。

要不,還是養條狗吧。

別人進山都牽狗,她兒子牽頭豬。還是頭那麼粉嫩的小豬仔,這算是怎麼回事?

不過出門前,指揮人家幹活的葉秋又良心發現,在遞上繩子和石斧時,對男人說,「不用砍太多,你傷還沒好呢,砍點小樹枝就行。」

大個子斜眼睨了睨她,帶着一小人一小豬,走了。

葉秋站原地想半天,也沒明白男人那小眼神是對她的關心表示滿意,還是覺得他砍不了大樹的不滿。

算了,不管了。葉秋趕緊回身,打發走了他們,她才好去跟朱方氏說話。

今兒事情鬧得這麼大,老人心裏肯定不好受。趁着沒人她想去好生勸勸。若是可以,最好能讓老人說說當年的舊事,也好讓她替他們想想法子。

老兩口是真心拿自己當親閨女疼的,才會為了她不平,為了她吵架。葉秋也想好好的疼疼他們,她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爹了,她也想把他們當親爹親娘。

之前朱方氏那話,不僅戳疼了朱長富,也戳疼了葉秋。

原來老兩口是有兒有女的,瞧那意思,兒女應該都在,只是不在身邊。那到底是出了什麼事?葉秋想替二老找回他們的兒女。

可朱方氏一瞧見她轉頭進屋的臉色,就道,「過去的事你甭問了,是我沒用,護不住自己的孩兒。你可千萬別象我那樣,事事都聽你叔的。他是個好人,可有時做人真不能太好了。」

葉秋挨在她身邊坐下,柔柔的扯着她的胳膊,跟尋常女兒一樣撒嬌,「那你就跟我再說說叔的壞話唄,他今天推了你一把,可摔疼了?有沒有傷到哪兒,給我瞧瞧,再幫你一起罵他。」

朱方氏轉頭,瞧着她臉上純良真摯的笑容,忽地心頭一酸,那眼淚唰地就掉下來了。

葉秋伸手把她攬住,輕輕拍着她的背,「好嬸子,你心裏委屈就哭吧,沒事兒。哭完了,咱再一起想辦法,把哥哥姐姐都尋回來啊。」

朱方氏靠着她的肩,老淚縱橫,「都這麼多年了,上哪兒去找啊?青兒,阿虎,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呀……」

……

朱長富離了家,卻是無處可去。

他心裏憋得難受,又不知要怎麼跟人說,只能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走上村西一條小道。一個多時辰后,來到村中的祖墳山。

這是當年老祖宗請了風水先生來看過的地方,幾百年下來,已經密密麻麻,埋着無數仙人村的村民。

看着那一山的墳頭,走到自家爹娘的墓前,朱長富一屁股坐下,打從心窩裏一陣陣發緊發酸,卻是疼得流不出半滴淚來。

他何嘗願意落到如今這樣無兒送終的地步?還要給侄兒擠兌得說只能由他背自己上山,他聽了心裏不難過么?

他明明也是有兒子的啊。

兒子生下來時,還給算命先生說過,是個有福氣,可成大器的好孩子。

可如今呢,如今他的兒子在哪裏?

朱長富再往那墓穴看一眼,臉上的苦澀濃得化都化不開,「爹,娘,你們可瞧見了?我對大哥家夠好了的吧?把我親兒子的命都豁上了。你們要是在天有靈,能替我看顧着點他么?讓他平平安安的,別出事……」

……

家裏。

朱方氏抹了一把怎麼也擦不幹的眼淚,低聲跟葉秋說,「……那一年,村裡又要徵兵,輪到他大伯家。那時德貴他爹,連你長富叔他娘都在……按說,大伯那邊也是有兒有女的,便是去了,也沒什麼。可我那婆婆,非說大哥身子不好,人又老實,去不得。可他要不去,誰去呢?」

「你是不知道,那時婆婆天天來我家哭,成天說那邊的艱難,求我們想辦法。可我們能有什麼辦法?便是砸鍋賣鐵,也湊不起三十兩銀子啊。最後,你叔也是實在沒辦法了,便說他去。可他那時已經當上村長了,全村人都指着他管事。那些走的人家,更是託了他照看。他若一走,讓人再托誰去?」

「後來,我那阿虎……阿虎就說他去。」朱方氏說及此,聲音再度顫抖起來,眼淚洶湧不止。

……

當年的那一幕,朱長富也永遠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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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包滿滿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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