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大結局

87.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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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前的衣服被鮮血浸透了,滿目殷紅,不知是她自己的,還是頭頂那人的。

那人模樣生得極好看。即便他現在滿身血窟窿,一身華服早已破敗得不成樣子,那張臉瞧着依舊清雋俊逸,甚至因為唇邊那一抹血色增添了幾分詭魅的艷麗感。然而,他像是什麼都感覺不到,一雙手死死抱住她,力度大到骨節都泛着白。

被勒得身上的傷口更痛了,徐九微有氣無力躺在他懷中,只想一口老血噴出。

她不過是莫名其妙腳滑了下,好死不死就摔在正被刺殺的男人面前,那些殺手半點猶豫的時間都沒就把她捅成了刺蝟。

媽的,簡直可以位列年度感人死法之一了!

要知道會這樣,她絕對有多遠閃多遠,絕不回頭。

全然不知徐九微心中所想,魏謹言攬着她往後頹然靠在柱子上,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巨變還未處於悲憤中。

賴以信任的守衛一夕之間全部就背叛了他,最為相信的管家更是親手送上一杯毒茶,不止害得他功力盡散,雙目更是幾近失明,所以他才會在那狼子野心的五皇弟帶人殺進來時毫無還手之力。他最想不到的是,眼前這個平日裏總是態度古怪的小啞巴暗衛,居然會在他眾叛親離時毅然決然擋在他身前……

“……”

從他臉上看到幾分難以置信的感動之色,徐九微更想吐血了。

天知道,她完全是站着躺槍啊!

費力睜着雙眼,他低頭凝着懷中人,顫抖的指尖試圖擦去她臉上的鮮血,誰知越擦越臟,但他渾然不覺,面上的表情儘是絕望,又夾雜着一絲癲狂。

“你說,我究竟……究竟哪裏對不起他們了?”他自問從未待人半點不好,得到的卻是這樣凄慘的下場。

徐九微怔了怔,默然垂下眼帘。

你什麼也沒做錯,只是因為你是配角。

【警告!警告!因宿主生命力已嚴重不足,系統即將進入自毀程序,倒計時開始……】

突兀的,一道機械的聲音在腦子裏響起,差點讓已經半死不活的徐九微氣得當場跳起來。

這賊系統,果然又來這一招!

耳邊聽到系統冷漠的聲音已經開始倒數,她後知後覺,自己似乎又一次要因為這個男人而死了……

不遠處火光四起,五皇子在離去前命他的人直接往凌安王府里丟了一把火。今夜起,凌安王魏謹言和凌安王府都將不復存在。

意識越來越模糊,魏謹言禁不住抓緊了徐九微的手,拼盡最後一口氣,在她耳邊一字一頓,卻異常清晰地道:“小啞巴,你如此真心護我,若有來世,我定竭盡一生保你周全。上天入地,決不食言!”

砰——

熊熊大火衝天而起,整個王府上下很快就變成了一片火海,屋頂的橫樑和牆壁轟然倒塌下。滔天火光中,他緊緊把徐九微抱在懷中,死不鬆手。

*

徐九微最後悔的就是點開了《炮灰逆襲成王》這本小說。

內容大概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受盡欺辱,又丑又廢材的冷宮皇子忽然間大放光彩,不斷啪啪打臉所有主角,最後逆襲成王的升級爽文。關鍵她看到一半才發覺,這是本崩壞得一塌糊塗的報社文。

魏謹言在書里是朵盛世白蓮花。他是男主的哥哥,聖上第三子,長相俊美,性格善良,卻總能輕而易舉得到了一切,無意間害得男主被虐心虐身千百遍,男主因此黑化。可他不小心黑過了頭,處處變態陰險無下限,全書除了害人就是利用人,所有能幹的壞事他一個沒落,簡直人渣到極點,後來終於逆襲成功登上王位,從此天下太……平……

平你令堂的!

一路花錢追到大結局的徐九微憤起而攻之,怒刷了好幾篇負分的超級大長評,狂噴作者智障腦殘,配角智商感人,男主三觀不正等等,引來作者死忠粉無數怒罵……咳,這些暫且按下不表。

總之她實在倒霉,不過是打了個哈欠就碰上了撞車,沒把自己打包送去閻王那,反而趕了趟時髦的尾巴穿越了。穿的地方不是別的,就是這本小說里,一個叫作大凌朝的地方。

並且,醒來時她身上自動綁定了一個無比變態的系統——炮灰助攻系統。

它的存在,不是為了帶領徐九微去逆襲主角,是幫主角逆襲。她要做的事情就是不斷為炮灰拉高仇恨值,助紂為虐,怎麼作死怎麼來,以此增加主角的打臉爽度,飽和整個劇情。而每當她提高一件劇情的打臉度就會獲得生命值,若是不能及時完成則會跟系統一起爆體而亡……

她簡直要對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絕望了。

更絕望的是,她已經連續穿了兩次!

第一次,她穿成了書里一號炮灰魏謹言的王妃。剛過去就趕上拜堂成親,結果她這個王妃位置都還沒焐熱,因為她的不作為【系統語】,劇情發生崩壞,魏謹言被人陷害而死,她更是不小心喝了本該給魏謹言的毒茶,兩眼一翻跟着陪葬去了。

第二次,也就是現在,她成了魏謹言的暗衛。這次她兢兢業業努力完成劇情,拼了命的幫魏謹言刷仇恨,結果一不小心太認真,仇恨拉太大……她跟魏謹言一起被人誅殺了,悲催的是她又意外給魏謹言擋了刀,去當了墊背的。

兩次折在同一個任務上,還都因為魏謹言而死,徐九微覺得她簡直死了都能被氣得活過來。

難道這就叫做負分的報復嗎?

徐九微默。

【……三……二……一……系統自毀系統正式開啟……滴——】

耳邊不斷有東西倒下的巨響,夾雜着系統銷毀的爆炸聲傳來。

如果能重來一次,她絕對要先把魏謹言這個掃把星給扼殺在萌芽狀態!

含着始終沒噴出的一口心頭血,徐九微死不瞑目地陷入了黑暗中……

*

今年凌安城的春日來得格外遲。轉眼已是三月,外面的花木都還沉浸在冬眠中,放眼望去園中一片枯木荒草,景色蕭條。魏府侍衛湛清拎着個竹編籃子匆匆穿過假山,最後在一間偏僻的小屋前停住腳步。

‘吱呀’一聲,門被從外打開,一股濃濃的潮濕味夾雜着灰塵迎面撲來,他皺緊了眉頭,用手揚了揚面前的塵土才繼續走進去。

【滴——成功綁定……助攻系統……】

隱隱約約聽到耳邊傳來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徐九微費力睜開眼睛,還沒完全清醒,就感覺自己被狠狠踹了一腳。

湛清踢了踢躺在屋子正中央的人:“別裝死了,起來吃東西!”

徐九微躺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頭頂那個黑衣男子,正滿臉不耐把一碗粥和饅頭放在了她面前,還有點懵。

良久,她整個人骨碌一下子爬起來,坐在地上用力掐了一下手臂,感覺到那種刺痛感是真實存在的,她才用力吐出一口氣。

她居然又活了!

“……哈……”

重獲新生的巨大欣喜籠罩着她,她幾乎要為這難得的一線生機笑出聲。直到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身上。

她抬起頭,看到湛清正以一種看待瘋子的眼神瞧着她,暗忖這女人是不是被打壞了腦子,怎麼醒來后古古怪怪的。

徐九微一陣尷尬,偏偏這時候她的肚子還不合時宜的叫出了聲。

“咕嚕嚕……”

聲音在屋子裏格外清晰,徐九微老臉一紅。

但眼下她也顧不得其他了,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在湛清越發怪異的注視下,她的目光挪到了那碗粥上。

應該可以勉強稱之為粥……吧。

盯着最上面那層又黑又稀的表面,徐九微僅是糾結了一瞬,用手指試探了一下溫度,就端起來直接往嘴裏灌——

湛清看得目瞪口呆。

待到看到她喝完粥后又兩三口就把那個饅頭給咽下去了,更是下巴都快跌破了。

動了動唇,湛清意欲說些什麼,轉念想到眼前這人惡劣程度,又馬上打消了念頭,他撿起徐九微留下的空碗和盤子,往竹籃子裏一丟,瞪着她丟下一句“你最好老實點”就昂着頭轉身走了。

“砰”地一聲,房間門也隨之被關上。

徐九微目送着他離去,直到已經聽不到腳步聲才慢悠悠收回視線,還沒來得及探看下當前的環境,就聽到腦子裏傳來一道熟悉的話語。

【宿主姓名:徐九微。年齡十七歲,當前活力一百,精神力二十。】

作為存活在這個異世界的代價,徐九微每天會耗費活力二十點,精神力五點,若是不及時做任務補充,她就會直接死亡。

果然,又綁定了這個殺千刀的作死系統!

徐九微咬牙切齒。

別人都是穿越后帶着系統從配角翻身,一路干翻所有主角,風風光光走上人生巔峰,她這個系統是為了助攻別人去走上巔峰,還只會時時刻刻提醒她如果完不成任務……就!要!死!

簡直就是催命符。

【警告!活力數值過低,請儘快補充。劇情初始任務:得到目標人物魏謹言的注意,任務獎勵活力二百,精神力八十。】

彷彿是感應到她的想法,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無比歡快地說道。

徐九微想罵人的同時,發覺這聲音與前兩次明顯不一樣。之前她聽到的都機械得跟有聲小說一樣,毫無聲調起伏,剛剛聽到的竟然是個小孩子的聲音。

【沒錯。我是第五百二十四號新型智能化系統,宿主你幸運地成為第一個使用的人啦。】

這個念頭才剛冒出來,徐九微就聽到那道稚嫩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

她不由得愣了愣。

以前除了發佈任務和完成任務外,她就沒聽到過其他任何聲音,這次的系統居然能感應到她心中想法直接在識海與她對話?還有,那個第一個使用是什麼意思,別以為這麼說她就不知道自己明顯成了試用對象啊摔!

不等她問什麼,系統笑嘻嘻地道:【宿主,再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這次與前兩次相比作了改變,只需要完成發佈的任務即可,不用再幫配角刷仇恨值啦。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她狠狠翻了個白眼。

這算哪門子驚喜?

就算現在不用去拉仇恨了,她也不覺得聽起來是好消息,光是目標人物又是炮灰一號兼掃把星的魏謹言這一點,就足夠她心塞成心肌梗塞!

揉揉眉心,徐九微覺得自己腦仁兒都疼了,轉念想到方才系統的警告,她趕緊讓自己靜下心來,打算先好好理一理目前這具身體的情況。

片刻之後,她木着臉,差點把桌子掀了。

誰能告訴她,這個勾引魏謹言不成,欲對其施毒手,被發現了遭到一頓毒打后關進柴房的劇情是什麼鬼……

徐九微坐在靠近庭院門口的位置,顧不得去湊熱鬧,正想盡辦法討好系統。

“五百二十四?別生氣了,我沒有嫌棄你太啰嗦。雖然你的確很啰嗦。”

系統:【……】

“五百二十四,還在不在?”

系統:【……】

這個傲嬌的系統,昨日她原本想問問魏謹言的情況有沒有什麼異變,它就絮絮叨叨轉移話題,她一時不耐煩說了句“別廢話”,結果……接下來以後它愣是一個字都沒跟她說。

嘖!真是玻璃心的系統。徐九微咋舌。

“……阿九?”

耳畔一道聽得沉悅如水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徐九微繼續神遊太虛。

她抬眸望去,背後一株白玉蘭正幽然吐蕊,樹下,魏謹言斜倚在桌前,眼睛上覆著一方白紗,就那樣遙遙看過來時,比這滿庭春-色還要動人心魄。

再度被“盛世美顏”給狠狠驚艷了一把,徐九微呆了呆才想起來。

他們現在是在留仙居參加藍府的宴會。魏謹言在夜晚來臨時,還真的就如他所說接她一同過來了。

視線在夜晚有些模糊,隔着一層白紗更顯朦朧,魏謹言霧裏看花般瞧着那張素凈的臉:“叫你幾次都沒反應,又走神到哪裏去了?”

徐九微撓了撓鼻尖,沒說什麼。

總不能說她在忙着和鬧脾氣的系統君賠不是吧。

垂眸看到魏謹言面前的酒杯空了,她忙俯身過去為他斟酒。

這完全是上一次穿越留下的習慣。魏謹言那時候老把她當自己的貼身丫鬟使喚,她也就習慣了去服侍他。待到做完這一切,徐九微又覺得不妙。

魏謹言雖然對她態度十分平和,但實際上他們的關係可是半點親密度都沒有,她就算是當著他面倒酒恐怕都會被懷疑裏面下了毒。

魏謹言果然沒有去動那杯酒,反而問道:“可是覺得這宴會無聊了?”

“不是。”徐九微含糊的應道。

話音剛落,場中熙熙攘攘的聲音忽然靜下來了,不少人紛紛低呼出聲。

徐九微順勢望過去。

燭火搖曳,朦朧的光暈中,一名身穿紅色薄紗裙的女子款款移步到庭院正中的舞台上,她的臉上蒙了塊紅紗巾,看不清模樣,只露出一雙秋水橫波般的眼眸,異常吸引人。

她的腳上沒有穿鞋襪,就那樣光着一雙白玉般的腳走動,每走一步,腳腕上戴着的銀鈴腳鏈就發出清脆的聲響。

“魏公子,這可是近日凌安最有名的舞姬。”坐在魏謹言旁邊的人忽地湊過來,語調曖昧地笑道。

前者溫和地笑笑,沒有出聲。

跳舞跳得好的舞姬徐九微不是沒見過,但跳得這樣活色生香的……徐九微還是頭一回看到。

沒錯,活色生香。

她的一舉一動,都帶着一股艷麗,又絲毫不顯俗氣。既清且媚。

仿若一朵盛放的紅蓮。

“是吧,聽說她長相也甚美,這若是能娶回家中,還不夜夜賽神仙……”全然不在意他的冷淡,那位公子繼續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魏謹言意味不明地“唔”了聲,似是不置可否。

【注意:任務。】

徐九微正看着那名舞姬看得興起,腦子裏突然蹦出個聲音,意簡言駭。

她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左右都只看到所有人都沉浸在這舞蹈中,頓時臉都快扭曲了。

“……任務是什麼?”這提示是不是簡潔過頭了。

系統繼續冷艷高貴,不說話。

徐九微都想給他跪了。

做人,啊不,做系統怎能如此小氣!

正在這時,場中的紅衣女子隨着樂曲舞動,恰好到了魏謹言這一桌的前面,旁邊那個與魏謹言說話的公子滿臉陶醉,恨不得立刻能一親芳澤的猴急模樣看得徐九微直翻白眼。

眼角的餘光瞥見魏謹言不知在看什麼,一直盯着她頭頂的方向出神,徐九微此刻也懶得去理會他,一直盤腿坐在軟墊上,她的腿都快要失去知覺了。

動了動身子,徐九微正打算起來活動一二,剛起身到一半——

“咻”的一聲,一枝羽箭堪堪擦着她的頭頂掠過,最後狠狠插在了對面的柱子上。

緊接着,六個黑衣蒙面人從天而降。

這一變故來得太突然,沉浸在宴會中的所有人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眾人獃獃看着這一幕。

徐九微梗着脖子,僵硬地扭過頭看着空氣中飄落的一縷髮絲,毫不懷疑剛才她若是起得快了些,現在掉在地上的就是她的腦袋!

心有餘悸地拍着胸口,徐九微沒忘記身邊的魏謹言,他的眼睛在夜裏應當會更不方便。她飛快轉頭,卻發現魏謹言正盯着她,面上的表情十分奇怪。似可惜又似疑惑。

她還來不及細細辨明這其中深意,魏謹言像是突然反應過來,霍地全身,抓着她的手往後退了幾步:“阿九,你小心跟在我身後,不要亂跑。”看上去仍然是平時那朵聖光普照的白蓮花君,她略心安。

“救命啊!殺人啦!”一個滿身金飾的胖子殺豬般大聲喊道,同時連滾帶爬往外跑。

他這一喊,也讓在場其他人更紛紛驚醒,剛剛還其樂融融的宴會瞬間亂成一團,慌不擇路到處找地方逃竄,徐九微卻頭疼地發現,那群黑衣人顯然也沒有打算去管其他人,所有人竟都是直直朝他們這邊來了,目標明顯就是他們。

“姓魏的,你受死吧!”一名領頭模樣的人冷笑道,拔劍刺向魏謹言。

徐九微還未想明白魏謹言這種人畜無害的人現在居然就有仇人了,系統突兀地開口。

系統:【任務:保護魏謹言不受傷。】

這次它多說了幾個字。可話中那明晃晃的幸災樂禍之意真是半點都沒打算掩飾。

眼下沒時間鄙視這個小氣的系統,徐九微斂了心神專註眼前,心中卻拔涼拔涼的。她是有點兒功夫底子,但是在刺客面前可就是花拳繡腿了,她怎麼保護魏謹言?

幾乎是在黑衣人攻過來的短短一瞬間,魏謹言已經拽着她的手朝旁邊躲開,手中摺扇打了個轉,竟是直接用扇骨抵擋開了幾道劍鋒。

趁着他們只顧着襲擊魏謹言時,徐九微使出全身的勁兒一腳踹向一個想偷襲他的人。

“唔……”

那一腳不輕,被踹的人痛苦地捂着胸口連連倒退兩步。

見狀,魏謹言側首瞥她一眼,看上去像是愣了愣,不等徐九微看清,他已經轉過頭繼續去對付黑衣人了。

眼看這些人攻勢愈猛,徐九微心中一緊。這樣下去恐怕他們撐不了多久。

正想着,她就看到了令她驚詫不已的一幕。

魏謹言趁着他們喘息的檔口反手奪了一個人的劍,轉身半點猶豫都沒有就捅入那個人的胸口,那人甚至來不及呼痛一聲就倒下了,竟是一劍斃命。緊接着,他的劍鋒一轉,快而準確地抵在了那名首領的脖子上,姿勢乾淨利落,極其瀟洒。

徐九微幾乎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滿臉震驚。

他的武功是魏清所教,自然不會弱,她奇怪的也不是這一點,只是腦子裏模模糊糊閃過一個怪異的念頭:魏謹言……是這般殺伐果斷的人么。

下一刻,她就來不及想這些多餘的問題了,當看到黑衣人手裏那名瑟瑟發抖的紅衣女子,她表情差點裂了。

“救……公子救我!”

其他人早就跑得一乾二淨,庭院裏現在就剩下他們幾人,紅衣女子驚慌失措地望向魏謹言,面紗在掙扎間落下,露出一張美艷非常的臉。

徐九微幾乎要吐血,暗道完了,這下子魏謹言這個聖父絕對會只顧着去救人的!

果不其然,魏謹言手中的動作一滯。

“姓魏的,你若不乖乖束手就擒,這女人就要血濺當場了!”抓着紅衣女子的人喊道,言語間滿是威脅。

“求求公子救救我……”紅衣女子幾乎快要哭出來了,峨眉輕蹙,楚楚可憐的模樣恐怕神仙看了都要不忍心。

徐九微正覺得不忍直視,忽然間,心念電轉。她不知怎的想到了一個人。

凌安王府的一個人。

那個女子的容貌長得極美,然而,讓所有人都難以忘記的是她的那雙眼,眼波流轉間,顧盼生輝,故而被稱之為‘橫波夫人’。據說是魏謹言偶然救下的,她執意要報答救命之恩,前者那性子也無法置之不理,便就將她放在府上。

莫非……

一時不察想得有些出神,待到徐九微回過神,發現魏謹言還保持着剛才拿劍抵住那名首領的姿勢,問:“誰派你們來的?”

那名首領眼皮都沒動一下,顯然是什麼也不打算透露。

嘴角溢出一聲冷笑,他的眼睛被遮住了,徐九微看不到此刻他眼底流露着的是什麼情緒,只看到他手中的劍往下一壓,那名首領的脖子瞬間有鮮血沁出。

“你——”

那人顯然沒想到魏謹言居然不顧其他人安危,聲音里也有了一絲慌亂,結結巴巴地叫囂道:“我告訴你,你……你再不放下武器,那個美人兒可就沒命了!”

紅衣女子的臉驟然一白。

讓徐九微更加吃驚的是,魏謹言像是根本沒看到這些,手指摩挲着劍柄,他不急不緩地開口:“我給過你機會了。”

語畢,魏謹言連個多餘的眼色都沒給那邊,握着劍柄的手猛地抓緊,只聽一聲悶響后,那個黑衣人的腦袋竟然就這般直接就飛了出去!

徐九微的眼珠差點都要脫框而出。

她獃獃望着前方的人,只覺得從未認識過的陌生。

夜色中,他一襲白衣勝雪,一方約莫一指寬的長長白紗覆在雙眼上,教人無法看清他眸底情緒,只能清晰看到那張俊美至極的面上薄唇微動,溢出的聲音冷得驚人,透着沁入骨髓的寒意:“既是無用之人,何必留着。”

“混賬!我一定要殺了你!”

被他的態度激怒,其中一人舉劍就朝徐九微這邊劈來,可惜,他還未靠近,閃着寒光的劍尖直直刺進了他的眉心。爾後,他一揚手,那柄還滴着鮮血的劍“嗡”的一聲深深插進了對面的硃紅色大柱上。

幾個人目瞪口呆,徐九微同樣呆若木雞。

少頃,那幾個人才像是突然清醒過來,嚇得魂飛魄散,奪門而逃,再也顧不得其他。

一直鉗制着自己的威脅沒了,紅衣女子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整張臉上煞白如紙,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倏地轉頭看向徐九微,一雙美眸死死瞪大,眼底隱隱流轉的竟是恨意。

徐九微頭皮都要發麻了。

系統:【恭喜完成任務!獲得特殊獎勵:‘秋橫波的恨意’。】

系統繼續幸災樂禍。徐九微已經無力去研究這個任務到底什麼意思,表示暫時不想跟它講話。

……

回程的馬車上,徐九微反覆盯着對面的魏謹言看,但無論怎麼看,也沒辦法跟留仙居里那個嗜血肅殺的人聯繫上。

魏謹言斜倚在軟墊上,對她的探究恍若未覺。

馬車內的氣氛一陣凝滯,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徐九微輕咳一聲,隨意挑了個話題,玩笑道:“我還以為你會對那位姑娘見死不救呢。”

聞言,一直闔眸不語的魏謹言偏頭朝她看了過來。

白玉般的面上神情無比溫雅,他微微一笑,說:“我豈會這樣狠毒。”

他只會更毒。

徐九微擰眉,還是覺得古怪,不過既然系統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得不將心底那一絲疑慮慢慢放下。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興許今夜魏謹言是被逼急了而已。

“那個‘秋橫波的恨意’是什麼東西?”忽然想起莫名其妙開啟和完成的任務,徐九微問。

系統:【這是臨時開啟的支線任務,沒有獎勵,會自動轉化成活力值八百。】

“可她為什麼看着是恨上我了?”徐九微不樂意了,怎麼看那個時候都是魏謹言不顧她的安危,為什麼反而怨她。

系統:【大概……同性相斥?】

徐九微:“……”破系統你敢再敷衍點嗎。

就這麼一路無話回到魏府,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徐九微作勢就要起身,魏謹言倏地出聲打斷她:“慢着。”

垂眸看着她的手,魏謹言皺了皺眉:“怎麼受傷了。”

她這才發覺手上不知什麼時候被劃了一道三寸長的傷痕,周邊沁出的血液已經凝固。

不等她說什麼,魏謹言已經拿出隨身攜帶的金瘡葯給她塗抹上,最後還扯出一張錦帕稍稍包紮了下,囑咐道:“近兩日傷口還是不要碰水,免得惡化了。”

“啊?哦。”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臉,徐九微一時失神。

抬頭就看到她一臉獃滯望着自己,魏謹言偏了偏頭,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嘆了口氣:“太瘦了。”

“得養養。”頓了頓,他又道。

養起來做什麼,殺了吃?

她一陣悚然,抖了抖肩膀,把心頭那一絲驚悸趕緊打消掉。

此時才驚覺他們靠得太近,徐九微還未開口,魏謹言已經自然而然放開,一抬手,率先掀開馬車帘子下去了,再無半分旖旎。

前後態度變化太快,徐九微有點兒來不及反應,不懷好意地揣測:這朵白蓮花是不是有點兒精分了?

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間,杏兒正在裏面打掃,見徐九微進來立刻停下手中動作去給她倒了杯溫茶,然後將一封信交給她。

“對了,這是小姐你今日出去後有人送過來的。”

徐九微疑惑地打開,信紙上只寫了五個字:明日岳陽樓。

徐九微一臉茫然,須臾,她臉色變了變,像是觸碰到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把那封信揉成一團扔得遠遠的。

********************

徐九微一整夜都沒有睡着,她努力回想,不放過原主的每一寸記憶,可是讓她驚訝的是,居然並沒有關於這件事的回憶,甚至是空白的。在這種情況下,她既不敢輕易去赴約,又不敢不去。

因為信上的字跡她曾見過。

一想到那個人,徐九微就渾身想打哆嗦。

可是,在這個時間,在凌安城裏,該是萬萬不會出現的才對。

她問系統,系統說這是當前正常發展的主線劇情,難道前兩次穿越時也有這麼一出,只是她不在其位所以不知道?

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這個答案。

睜着眼睛直到天色大亮,徐九微盯着頭頂綉着雲紋的白色帷帳,心頭也大概有了主意,立刻喚來早已等候在外間的杏兒給自己梳妝。

看着銅鏡中那個一身花花綠綠,頭髮上堆滿了首飾,臉上的粉厚得簡直可以糊牆,花枝招展的自己,徐九微滿意地點點頭:“不錯!”

“小姐……”杏兒欲言又止。

前兩日自家小姐從柴房回來后就不再喜歡這樣濃重的裝扮,反倒穿得清清爽爽,不施粉黛,一張素凈的臉乾淨澄澈,怎麼今日又突然這樣了。杏兒絕對不承認她有那麼一丁點覺得那樣的小姐看上去更為順眼。

沒理會杏兒滿臉糾結,徐九微掂了掂手裏的荷包。

雖說這位表小姐在府上不得人心,但管家從未在吃穿用度上苛刻過她,身邊銀子自然是不缺的。

“走,杏兒,小姐帶你去好好瀟洒一下。”

杏兒忙跟上去。

一路上不斷遇到路過的守衛和侍從,看到徐九微身上浮誇的打扮時無一不是眼神輕慢,直瞧得杏兒幾度欲跳腳。徐九微安撫地拍拍她的肩,半點不在意。

就這裏一路走到大門處,徐九微正打算出去,沒想到突然看到了一個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若說昨夜她看到的是一朵妖嬈的紅蓮,今日這人就是那脫俗的清荷。

腮凝新荔,鼻膩鵝脂,一襲煙青色廣袖窄腰長裙勾勒得她身姿曼妙,體態修長,如瀑青絲鬆鬆挽就,以一支玉簪稍加妝點,就這樣簡簡單單的裝扮卻引得旁人無不頻頻側眸。然而,最美的是她的那雙眼,看着便教人沉醉其中。

可不就是秋橫波。

“昨夜承蒙魏公子捨身搭救我家小姐,今日特來感謝。”秋橫波身邊一名小丫鬟笑吟吟奉上手中的禮物。

前來迎門的正好要出門的管家,關於昨晚的事情他後來聽魏謹言說過了,所以並不奇怪這人的出現。沉默着點點頭,卻沒有收下禮物,表情依舊冷冷的:“公子說了,不過是舉手之勞,這位小姐不必多禮。”

秋橫波眼波一轉,略略顰眉:“小女子並無她意,只是想謝謝魏公子。”

管家正欲開口,眼角的餘光瞥見正朝這邊而來的徐九微,頷首道:“表小姐。”

徐九微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就繼續往外走,彷彿沒看到一旁的秋橫波兩人,但後者顯然並不打算同樣無視她。

看着攔在自己面前的秋橫波,徐九微以眼神示意她有話快說。

深吸口氣,秋橫波的聲音彷彿壓抑着無聲的怒氣,咬牙道:“我與徐姑娘素無仇怨,但昨夜你竟挑唆魏公子對我棄之不顧,這是何意?”

徐九微眨巴着眼睛:“你說什麼?”風有點大,她沒聽清。

秋橫波這次還沒出聲,她身邊的小丫鬟霍然衝過來擋在她身前,語氣森森:“徐姑娘,就算你嫉妒我家小姐容貌,也不該如此怨毒,昨夜小姐她……她差點就被那些賊人殺了。”

她的聲音不大,但魏府地處前往早市的必經之路上,外面來往的行人很多,他們又正好擋在大門口,這一說就吸引了不少人紛紛停住了腳步。

“你胡說什麼!”徐九微還沒發話,護住的杏兒已經先上去。

環顧一眼四周,外面那些人看徐九微的眼神滿是嫌惡,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一看就知道說的絕對不是什麼好話。再回頭看看管家和旁邊的侍從,一個個表面上什麼,眼神卻明顯充滿了鄙夷……

徐九微頓覺自己膝蓋很疼,中了不止一箭。

不打算理會腦迴路清奇的秋橫波主僕,徐九微正想無視她,轉念想起今日自己的目的……

也對,既然要演,就要演得像才是!

唇角掠過一抹幾不可察的微笑,徐九微拍開打算繼續護主的杏兒,抬手理了理歪斜掉的發簪,高高揚起下巴,一幅拿鼻孔看人的囂張姿態,猛地啐道:“我呸!一個戲子也好意思跑到本小姐面前耀武揚威。”

此言一出,秋橫波臉色立刻變了。她最恨的就是別人嘲諷她的出身。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東西,竟敢編排我家小姐!”杏兒再接再厲。

默默在心裏給杏兒點個贊,徐九微滿眼輕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什麼主意,不過是看我……哥哥……”十分不適應地喊出這個稱呼,徐九微差點沒能繼續說下去。“我告訴你,就憑你這種狐媚胚子,休想進踏進魏府半步。”

說完徐九微往後退了一步,用手捏住自己的鼻子,怪聲怪氣地叫道:“真是隔着老遠都能聞到狐狸精的味道。”

“你——”

秋橫波登時又羞又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腳下一個不穩,眼看就要跌倒。

她的貼身丫鬟忙上前扶住,對徐九微怒目以視:“你太過分了!”

“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這張小臉蛋兒抓花。”徐九微邊說邊挽起袖子上前,張牙舞爪就要衝上去的樣子。

那小丫鬟和秋橫波臉色止不住地發白,齊齊後退一步。

魏府的表小姐是出了名的潑辣不講理,他們毫不懷疑她真的會這樣當著所有人的面下毒手,周遭人鄙夷的同時,對秋橫波主僕充滿了同情。

眼見圍觀的人群議論聲越來越大,眼神也愈發不善,管家警告性地看了徐九微一眼:“表小姐!”

估計不出半日,整個凌安都會流傳着她如何仗勢欺人,侮辱柔弱女子云雲。

輕咳一聲,徐九微裝模作樣地拂了拂衣袖,然後就拉着杏兒就大搖大擺走出人群。

反正後面有管家善後,她完全不擔心。

背後,秋橫波一雙美眸死瞪着徐九微,眼底的怨恨幾乎快要溢出來。

系統:【哦哦哦!宿主,秋橫波對你的恨意值提高了兩百。】

徐九微不解:“這不是臨時任務嗎,怎麼還有數值可以提高?”

系統:【個別角色可以開啟,視劇情中人物情況而定。】

徐九微也沒在意,“哦”了聲便把這件事拋諸腦後了。

直到很久以後,徐九微只恨不得把這一刻天真的自己給拍死。

**********************

這一整天,徐九微將魏府“草包表小姐”的名頭髮揮得淋漓盡致,一路上能怎麼招搖就怎麼招搖,能如何囂張就如何囂張,惹得旁人無不避走。直到天已擦黑,徐九微才罷手,與杏兒一同回府。

兩人完全沒注意到,在她們轉身往回走的時候,背後倏地掠過一道黑影。

那人腳下的動作極快,最後落腳的地方竟是岳陽樓。

上樓直奔第二間房,黑衣人恭敬地跪在地上。

“主上。”

珠簾內有人,影影綽綽間看不清臉,只能瞧見那一襲紅衣勝火,未束起的漆黑長發落在火焰一樣的外衣上,有一種銳利而濃烈的美。他站在桌前,正俯身撥弄着鼎爐里的香料,露出的那隻手泛着不正常的白,彷彿多年未見陽光。

黑衣人巨細無遺地將徐九微這一整天的行動稟報上去。

話音落下,他聽到簾內那人輕嗤一聲:“果然是個上不得檯面的蠢女人。若她當真不要命來了,我倒是要對她另眼相看三分。”

“今天下午是怎麼回事?”簾內人又問。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背脊一僵,小心斟酌着措辭:“回主上,今天不知是何方的人突然襲擊我們,主上您帶過來的兄弟折了大半,不過那個人自己也受了重傷……”說到這裏,感覺到屋內霎時冷下來的氛圍,他立即噤聲。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子要跟我作對。仔細查看這幾日城中所有藥房,不得漏下任何一處可疑的地方。”

“屬下遵命。”

……

與此同時。

已經回到魏府的徐九微完全不知道這些事,把今天胡亂買的那些東西塞給杏兒解決,就拖着疲乏的腳步往自己房間走去,結果剛打開房門,她就發覺不對勁。

屋內還未掌燈,黑漆漆一片,看起來並無異常,空氣中那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卻是瞞不過她的鼻子。她第一反應就是趕緊跑,誰知腳下剛動,裏面那人彷彿是洞悉了她的想法,飛快伸出手將她整個人扯了進去。

兩人四目相對。

待到走進去,她才發覺有人。

檐下宮燈散發出朦朧的光,那人隨意靠着背後的硃紅色柱子,如火紅衣血一樣沉烈,黑髮散落在肩后,隨着他身體後仰的姿勢有一半落到了碧水之中,一張過於蒼白的臉在昏暗的燈下顯得愈發沒有生氣。

細細長長的鳳眸直勾勾望着她,在這夜裏,活像一隻勾魂的艷鬼。

每次看到這個人徐九微就想跑,然而,那冰冷得猶如死人一樣的眼神讓她腳下半步也無法挪動。

【誒?宿主你怎麼這麼怕莫藍鳶。】系統突然冒了出來。

徐九微緊張地咽着口水,看着莫藍鳶心裏直發顫:“你來面對他試試!”

無論是原書還是前兩次穿越,徐九微都見識了莫藍鳶無數對付人的手段,在他看來,這世上的人只分為兩種,能利用的人和死人。等到利用完別人,就毫不留情的用殘忍的手段殺了,無論是誰都一樣……

【但是,他可是你下一個目標人物。】系統小聲嘟囔着。

“是你?”

徐九微還未聽清系統說了什麼,莫藍鳶那極具辨識性的冷冽聲音突兀地響起。

被系統那麼一攪合,徐九微反倒迅速冷靜下來了,她斂了斂眸,盡量讓自己不要顯得那麼慌張。

“你到底是……”徐九微絞盡腦汁,想着是不是該裝模作樣的表示下在宮中看到他的詫異,畢竟原身應當不會知道他是當今五皇子。

莫藍鳶表情莫測地看着她。

“……是誰……”徐九微被他看得後背發涼,原本要吐出的話也戛然而止。

他看着她默然不語。

她也看着他不說話。

氣氛陷入了僵滯。

莫藍鳶不知是何意,徐九微完全是被迫的,在這個大魔頭轉開視線前她壓根不敢亂動一下,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就把她直接摁到水裏淹死。

原書中就有個小丫鬟,因為太害怕躲避開他的目光,莫藍鳶眉頭都沒動一下,一揚手把她丟進了湖裏,還十分有興緻的站在岸邊看她臨死前最後的掙扎,彷彿在欣賞什麼有趣的事情。

仔細回憶着這個片段,徐九微越發不敢動彈了。

不過,難怪剛才在大殿上沒有看到莫藍鳶,原來他根本沒進去。

想着想着,徐九微就開始走神,以至於連莫藍鳶走到她身前都沒有注意到,直到眼前對上那雙淡淡的褐色眼瞳——

她用力睜大眼睛,因過於驚慌連基本的反應都忘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幅姿態落在莫藍鳶眼中又成了另一番模樣,他打量着她,冷冷勾唇:“看來,我倒是小瞧了你,膽子越發大了。”

不不不不不!你真的誤會了!

徐九微在心裏無聲吶喊。

“原先你說你能預言那件事,不想竟是真的。”莫藍鳶比她高出整整一個頭,就這麼居高臨下看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眸中閃爍着奇異的暗涌。

徐九微剛想開口解釋下,就被他那句話驚了下。

預言?

上次在破廟見面他也說過奇怪的話,徐九微擰眉:“你在說什……”

“五殿下,你怎麼又到處亂跑!”身後突然有道尖利的聲音傳來。

徐九微回過頭,看到有名身穿藍色衣袍的內侍正朝這邊快步走來,長得很瘦,面相極為尖酸刻薄,他怒瞪着徐九微這邊,冷哼道:“都說了不要亂走,奴才找了你半個時辰了,五殿下你貪玩不要緊,要是給藍妃娘娘知道了可別說是奴才不幫襯你!”

徐九微狠狠倒抽了一口涼氣。

居然有人敢這麼跟莫藍鳶這個大魔頭說話,這下子不被生吞都要被活剝了吧!

她側頭小心翼翼去看莫藍鳶,生怕這位喜怒無常的主兒連她也一併算上,結果這一看……

她又猛地倒抽了口涼氣。

他瑟縮着身子躲在她身後,渾身上下瞧不出半點原先那張狂肅殺的樣子,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連帶着他那美得妖邪的臉看上去也變得艷俗不堪,瞧不出半點風姿。

他怯弱地看着那個小太監,看上去甚至不敢回嘴。

“還不快回去,若是讓其他主子見了,五殿下你可又要倒霉了。”小太監不屑地看着莫藍鳶,語氣里全是冷嘲熱諷。

莫藍鳶沒作聲。

“走吧,難道還要我抬你回去!”小太監不耐煩地叱道。

莫藍鳶像是被嚇得肩膀一抖,低着頭連忙往前走。

小太監從鼻子裏哼了聲,口中罵罵咧咧着什麼跟在他後面。

“……”

直到看着兩人進了華清宮的大殿,徐九微仍保持着那副目瞪口呆的樣子。

上兩次在這裏活過來時她看到的莫藍鳶已經嶄露頭角,開始狂虐所有配角,她也就完全忘了,原書中最開始莫藍鳶一直是那副人見人欺的樣子,皇子公主明着欺辱他,連宮女太監都不把他放在眼裏,隨意踐踏,可謂窩囊廢材到極點。

隨後徐九微又想起一件事,後來那些欺凌莫藍鳶或者看到過他被欺凌的,統統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挖眼剖心,死無葬身之地,那她剛才也看見了……

她幾乎要昏厥過去。

*********

在水榭里停留的時間略長,徐九微擔心在外面又碰到什麼麻煩人物,趕忙回到大殿。

宴會已經接近尾聲,那位高高在上的聖上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只留下部分朝臣和皇子們在忙着四處攀談,那些大臣們帶來的家眷更是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結交關係,這麼一看反倒徐九微這個閑人格外突兀。

目光在場上大致一掃,徐九微在其中一個角落看到了莫藍鳶,他的腦袋幾乎垂到了胸前,旁邊幾個人正指着他嘻嘻笑着,她看到有個女子用手指着他的額頭,強迫他抬起頭,她牙齒都忍不住打顫。

姑娘啊,你那隻手回頭一定會被他剁了喂狗!

其他人對於這一幕早已見怪不怪,朝堂上下誰人不知當今五皇子是糊不上牆的爛泥,除了忍氣吞聲受別人欺負就不會別的,整天低着頭陰沉沉的,沒有一點王族風範,實在不像話。

一時間,眾人看莫藍鳶的眼神越發鄙夷。

徐九微不敢再看,桌上精緻的美味佳肴都覺得沒了味道,揚手召來送她來宴會的那名內侍:“我們回永安殿吧。”

因魏謹言還未被封王,沒有自己的府邸,如今他還住在宮中,聖上賜了‘永安殿’給他作為寢宮,徐九微和杏兒自然也住了進去。

當時聖上曾問魏謹言徐九微的身份,他只淡淡解釋是魏清的養女,不忍她孤身一人遠在凌安,所以懇請父皇留她在宮中。從小就關注着他,聖上豈會不知徐九微是什麼人,但看魏謹言擺明了要留下她,極其寵愛這個兒子的聖上也就沒說什麼,默許了。

“奴才遵命。”

內侍名喚平安,笑起來嘴角有兩個酒窩,正是白日裏為徐九微帶路的那人。魏謹言吩咐他在徐九微身邊伺候着。

這裏也沒有其他相熟的人,徐九微連打個招呼再走的步驟都省了,跟平安一前一後步出大殿。

她沒看到,在她踏出殿門的剎那,一直被幾個皇子公主圍在中間戲弄的莫藍鳶抬了抬眼帘,沖她的背影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轉瞬即逝的綺麗榮色,沒有人看到。

平安手裏提着一盞宮燈,默不作聲走在徐九微側前方。

“對了……”就在快要走到永安殿的大門口時,平安突然開口。“有件事奴才覺着還是告訴姑娘為好。”

徐九微看着他,無聲詢問。

“方才姑娘出去那一會兒,三殿下來過了。”

徐九微心裏突地重重一跳。

她差點忘了,魏謹言敏銳得驚人,她剛才自以為沒人注意到她出去了,完全忘了還有魏謹言這一茬。

“阿九。”

真是說人人到,背後有人倏地出聲喚道。

徐九微轉過身來,就看到那一身白衣的男子踏着月色緩步而來,寬大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走得很慢,也極為從容,每一步都像踏在她心上,她一時忐忑不已。

隨魏謹言一同回來的是湛清,這人向來不給徐九微什麼好臉色,明白自家主子是有話要對徐九微說,便沉默着朝他作了一揖退下了,旁邊的平安更是眼尖,在看到魏謹言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悄無聲息退得遠遠的。

“你回來了啊。”

徐九微躊躇半晌,最後訥訥吐出這麼一句。說完又覺得這話有些怪,這麼說完全就是一副家人的口吻。

魏謹言也愣了下,旋即,他很快就恢復了那副溫雅平和的姿態,渡步到她身前。

徐九微歪頭望着他。

那雙掩在白紗帶下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片刻,他略略傾身下來,手中的摺扇挑起她一縷落在肩頭的髮絲,輕輕牽過來放在鼻尖嗅了下。

魏謹言常年學醫,身上總會帶着幾分藥味,加上他前陣子又受了傷,那種味道就更明顯了,儘管他已經刻意掩飾,但這種過於貼近的距離徐九微還是聞到了,並不難聞,她眼角睇着隨着他的動作垂下的白紗帶的末尾,順着風貼在了她的臉頰上,冰冰涼涼地蹭着皮膚,痒痒的。

這種曖昧的姿勢讓徐九微臉上騰地一熱。

不自在地別開眼,她沒敢繼續看他。

魏謹言忽然揚起唇角,手上的動作也鬆開了,退後一步看着她,不緊不慢地道:“你身上有別人的味道。”

心裏那點兒迷離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徐九微暗暗心驚。

她見過莫藍鳶這件事,她並沒有打算告訴魏謹言。

對她略微僵硬的面色仿若未見,魏謹言嘴角的弧度未變,話中蘊含的那一絲涼意卻讓徐九微心頭猶如一盆冷水潑下,渾身都泛着寒意。

“我很不喜歡。”他說。

太子被殺一時事關重大,夜已經深了,但沒有一個人繼續睡得下去,當然也不敢跳出來亂晃,唯恐與這件事扯上關係。魏謹言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因為天啟帝在震怒和悲慟之下下令定要徹查,此時有人出來,說看到三皇子曾進出棲鳳宮。

——是莫藍鳶。

徐九微震驚過後馬上就反應過來,這就是原作中的劇情,高高在上的魏謹言被莫藍鳶指控有殺害太子的嫌疑,因而惹得這位受盡寵愛的皇子開始走上作死之路,以後就是一路炮灰的被莫藍鳶打臉的凄慘劇情,但那些都是……

在魏謹言成為凌安王以後才對!

徐九微眉頭擰得都快打結了,不無擔憂地看着魏謹言,這劇情突然提前了這麼多,她真的擔心又要跟着這個掃把星一起去光榮赴死了。想到這裏,她臉色變得十分慘淡。

“小姐!”一旁的杏兒低呼出聲。

魏謹言側首看向她,徐九微憂心忡忡的模樣落在他眼底,就成了關心得臉色都變了,他難得扯出一抹真心的淺笑:“阿九,不用擔心。”

“誰擔心……”你了。

徐九微翻了個白眼,張口欲辯解,但看到他帶笑的臉,條件反射就把話咽了回去。

“三殿下,皇上有請。”前來傳話的是天啟帝身邊的內侍鄧公公,與大內總管黃公公並列為御前兩大紅人。

徐九微緊咬着唇,有些無措地看着這一切。

這件事的真相徐九微比誰都清楚,殺害太子的是莫藍鳶,他有意栽贓,除了能藉此除掉太子這個眼中釘,還能把魏謹言踢下神壇,可謂一舉兩得。

越往深處想,她就越慌,看着魏謹言轉身欲走,她上前一步猛地拽住他的袖口:“不要去!”若魏謹言出事,她絕對會跟着死無葬身之地。

這樣想着,徐九微彷彿如墮深淵,滿目驚惶。

低眸看着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緩緩上移,看到徐九微那慘白的臉,魏謹言心中一震。

心口處突兀地就柔軟下來,魏謹言抬手撫着她的眉宇,像是要撫去她所有的哀愁,唇齒間溢出一聲淺淺的嘆息:“不要怕,阿九,我沒事。”

徐九微有點懵。她只是害怕被魏謹言再度連累死,他這麼感動的口吻是什麼意思。

見她傻乎乎望着自己,似乎還未回過神,魏謹言心底再次變得一片柔軟,替她拂開一縷垂下臉頰的發,異常溫柔地問:“要隨我一起去么。”

徐九微慌亂地點點頭。

她當然要去,她如今與他便是一榮她不知道會不會榮,他一隕她絕對會跟着隕的,還是親眼看看才安心。

魏謹言見了又是溫柔的一笑,牽着她出去。

徐九微還在想這件事,完全沒注意到這個過於曖昧的舉動。

“小姐……”

杏兒連忙要跟上,被平安迅速拉住手,後者沖她堅定地搖搖頭,杏兒這才止住腳步。

**********

棲鳳宮。

出了事以後,天啟帝和眾多禁衛軍第一時間就趕來了,在場的還有當今皇后及正得寵的藍妃,同時還有朝中幾名位高權重的大臣,所有人都滿臉震驚,天啟帝更是面露哀色。

看着近在咫尺的大殿正門,魏謹言微微凜神,這才負手走進去。

徐九微沉默地跟在他身後,一隻手攥着他的袖口沒有鬆開。

腦子裏不斷重複着前兩次的慘死,這次若是魏謹言真的就此萬劫不復,她一定會去陪葬的,她絞盡腦汁想着有沒有辦法能賣隊友逃走,完全忘了手上的動作。至於心底深處那一絲幾乎讓她窒息的不知名情緒,她努力忽略。

其他人看在眼中,就全然變了味兒。

魏謹言心下震動。旁邊的鄧公公眸光一沉,暗嘆這位徐姑娘竟是這般有情有義,哪怕三殿下可能身陷囹圄也要堅持同行,甚至在御前都抓着三殿下不放,顯然是擔心壞了。

他長嘆一聲:世間竟有這般重情重義的女子!

不斷感應到徐九微花式賣隊友想法的系統:【……】世間竟有這般無情無義無恥的宿主?

“參見父皇、皇後娘娘,藍妃娘娘。”

把還在走神的徐九微護在身後,魏謹言朝站在正殿裏的天啟帝行禮。

徐九微稍稍清醒,小心翼翼打量着眾人,還有從始至終都站在一邊的……莫藍鳶。

他低着頭站在那裏,長長的黑髮流水般傾瀉下來,擋住了他的臉,從徐九微這裏只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和微抿的薄唇,室內的燭光明明滅滅搖曳着,襯得他恍如暗夜中的妖孽,看着便讓人心驚膽顫。

她抿抿唇,在莫藍鳶朝她看來時趕緊斂眸不再看,所以也沒有看到,莫藍鳶自她進來后,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

“謹言。”天啟帝見魏謹言來了,艱澀地喚道。

皇后和藍妃對視一眼,默契的沒有多言。

彷彿沒注意到殿中其他人落在自己身上諱莫如深的視線,魏謹言恭敬頷首:“兒臣在。”

他這般磊落讓天啟帝鐵青的臉色稍稍好轉,他沉默片刻才道:“太子……一事,你應當知道了。”

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魏謹言和徐九微都看見了——莫沉淵的屍體。

就躺在大殿的角落。那張俊朗的臉幾乎都變形了,眼睛死死睜大,彷彿在死前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胸口一柄短劍插在上面,流出的鮮血把周邊衣袍都浸濕了,淡淡的血腥味瀰漫在殿中,讓徐九微有些反胃。

忍住想吐的衝動,她攥着魏謹言袖口的手緊了緊。

感覺到這一點的魏謹言負手在背後,寬大的袍袖遮住了其他人的視線,他動作輕柔地抓住她的手,安撫般的握緊。

徐九微一愣。

瞥了一眼太子的屍身就收回視線,魏謹言低聲道:“兒臣知道了。”

天啟帝張了張口,隨即看向一旁的黃公公。後者立即上前一步,接着他的話道:“三殿下,皇上今夜讓你前來,是因為五殿下說曾見過你來太子殿下這裏,侍衛也可以證明,除了三殿下今夜沒有其他人來過,所以……”

這話很明顯,就是懷疑魏謹言下的手。他有沒有理由做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莫藍鳶和其他人都看到了,最後與莫沉淵接觸的人是他。

莫藍鳶這一招的確損,也夠高明。

徐九微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他,轉頭卻發現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眼中流露着奇怪的暗涌,半是驚訝半是凜冽。

“……”這麼看着她幹什麼,又不是她殺的太子。

聽到這些話其他人早就無法鎮定下去,但魏謹言沒有,他甚至眉頭都沒皺一下,靜靜地道:“兒臣的確來過,但是大皇兄身邊的秦公公讓我過來的,說是大皇兄有事要與我相商,兒臣來了才發覺沒有人在,等了一陣子就回去了。”

此言一出,殿中眾人的神色都變了。連方才開口的黃公公與鄧公公飛快對視了下,就連忙低下頭,一副不敢多言的樣子。

徐九微眉頭緊蹙,直覺不妙。

他們沒說話,太子的後台之一,也就是權傾朝野的丞相柳意開口了,他深深吸了口氣,似乎在儘力克制住話語中的怒意:“三殿下,秦公公也死了。”

魏謹言長眉一挑。

他的話音落下,太傅宋金城也出聲了:“三殿下,不知是否還有其他人證實殿下的確未見到太子。”

“三殿下,此事事關重大,請一定要好好想明白。”另一名太傅,女主角她爹夏朗也站了出來。

還有在場的其他兩個大臣也紛紛出聲,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魏謹言的身上。

徐九微同樣屏住呼吸,目光如炬望着魏謹言。

在眾目睽睽之下,魏謹言先是一怔,隨即垂下眼帘,遲疑着道:“回父皇……兒臣,沒有。”

徐九微兩眼發黑。

死無對證,這下子完了。

大殿正中央的天啟帝將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靜默不語,其他人亦是不敢多言,一時間,整個棲鳳宮都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

莫藍鳶獨自站在那裏,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哪怕今夜是他出來說魏謹言來過棲鳳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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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配黑化之後(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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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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