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37章

37.第37章

……幾人避無可避皆身受重傷,相護其中氣勢不凡的貴人,“這般根本走不脫,你等先護人走,我們墊后!”

“不可能的,我們根本走不掉,那是暗廠的鬼宗!”絕望的話音剛落,周遭只余狂風呼嘯的暴雨雷聲,官道泥濘不堪,步步艱難。

白影如同夜間的鬼魅,靠近時悄無聲息,時如虛影,時顯人形,速度極快,絲毫不受暴雨影響,根本不像人,從心底冒起的可怖之感慢慢爬上心頭。

幾人手持大刀,將人護在其中,全神貫注周圍。

中間的貴人按耐不住,揚聲問道:“傳聞鬼宗取命,萬金難求,不知某得罪了那家,值得這般傾家相害?”

風雨晦暝,暴雨劈頭蓋臉砸來,根本無法睜眼視目。

天際一道驚雷響過耳際,絲毫不帶感情的聲音虛虛實實響起,“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風頭過盛,難免遭妒。”聲音似人俯耳旁輕語,可環顧四周空無一人,無端詭異,突然間殺氣肆現。

幾人握刀閉氣不敢分神,收了銀子就要護住人,哪怕是以命相搏。

突然一道閃電凌空,亮光劃破天際,眼前似有什麼一閃而過,連帶着劍影刺眼晃過,片刻后便沒了動靜。

幾人心下一松,忽聽身後物體落地聲起,幾人心下一提,猛地回頭看去。

中間護着的人已然倒地,頸上空空如也。

白日大雨漸停,官道一路泥濘,驕陽正盛,道旁只落坐一茶棚,茶字掛布隨風微微飄蕩,寬敞的官道大半日都沒有一個人影。

二人身騎棕馬並一輛馬車慢慢駛來,楚復騎馬落後與馬車并行,靠近車簾低聲詢問,“公子,前頭有茶棚,可需稍停歇息。”

車簾微啟波瀾,漸浮檀木香氣,聲音似染檀香,聞之心悅,“路遙身疲,皆歇一歇。”

馬車停在了茶棚旁,茶攤子老闆見來了人,忙起身準備茶水。

楚復下馬向前撩開車簾,車夫下車跪地成人凳,車裏的人俯身出來,一步下了馬車。

烏髮素冠,淺色衣衫,領口邊沿而下綉着墨藍色的盛開繁花,玉帶下掛一隻鏤空銀球鈴鐺,下頭墜着墨藍流蘇,這般繁複的花紋卻偏偏穿出了乾淨清雋的味道,衣衫已盡極致之雅,叫人移不開眼,面容卻更勝一籌。

攤主得見忙一甩肩上的搭巾,將桌子凳子來來回回擦了遍。

來人緩步上前,一撩衣擺坐下,行止之間,賞心悅目。

攤主正要將茶水端上卻被攔住,片刻間便見桌面上擺上一套青花茶器,破舊搖擺的木桌登時不同尋常,清水砌茶,渺渺輕煙緩緩升起,一縷茶香漫遍官道,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攤主端着手中的茶水呆愣着,褚行在他茶托上放了一錠銀子,“借坐片刻,旁的不用。”

攤主忙端着,茶點頭聲聲稱好退到後頭。

找茶功夫,官道上遠遠走來一人,一手握劍,一手提着方木盒子慢慢走近。

稍作歇息的楚復聽見微不可聞的腳步聲,與褚信相視一眼,皆不由自主握緊手中的劍,進入戒備狀態。

來人身形清瘦,烏髮白衣一塵不染,全身無一修飾,麵皮生得極好,唯獨眉間一點硃砂痣不好,男生女相是大禍,這種長相若是自小沒有世族庇護,大抵就是個孌童的命。

白骨幾步走進茶棚,將手中的木盒子放在桌上,手中的劍不離身,“二兩牛肉,一壺酒。”

攤主聞言一臉為難,只得指着上頭的掛布,“客官,我這就是茶棚,沒有牛肉和酒,不知乾糧和茶水可否一用?”

周遭氣流微微有些凝滯,白骨掃了眼木杆上的掛布,神情專註若有所思,片刻后才微微頷首。

茶攤主忙端剛頭被拒的茶水,又上了饅頭和幾盤小菜。

白骨將劍放在桌案上,在幾人對面坐下。

茶攤主只覺這人來了以後,和煦的氣氛突然便靜得可怕,忙避到灶台那處。

對面視線一直落在這處,白骨輕掀眼帘看去,視線陰冷,如黑夜行過湖旁,突然從水中伸出一隻蒼白的枯手猛地抓住腳踝。

這般視線太過危險,楚復面色微沉,不帶敵意卻也不怯懦地回視。

一時間風停布止,氣氛凝塞而又緊張,青花瓷茶盞被皙白的手指微微托起,弧度好看的唇瓣輕貼盞壁,微抿一口,醇香的茶水顯唇色瀲灧。

只這一個動作,周遭氣氛便慢慢緩和下來,白骨收回視線,拿起饅頭咬了一口,端起茶水跟喝酒一般一口乾了,與文文氣氣的外表成了鮮明的反差,與對面舉止賞心悅目的顯然就是兩個世界。

秦質抬眸看了眼對面,將桌案上的茶壺往前推去,眉眼染上淺笑,“夏日灼熱,茶水寡淡難以解渴,不如嘗一嘗這一涉春。”不待對面的人回應,褚行已然上前將茶壺移到了白骨的桌上。

白骨掃了一眼青花瓷茶壺,瓷白伴上天青色,瞧一眼便解夏日暑燥,她不言不語,不作理會。

秦質見狀並不在意,“多年在外遠遊,許久不曾回中原,不知兄台可知巴州是是這條官道去?”說著,伸手虛指官道一處方向。

白骨聞言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又開始不聲不響地啃着饅頭。

褚行只覺這人好是不識抬舉,和他說話竟這般不理不睬,好生無禮。

秦質不覺不妥,似有心結交一般,誠懇道了句,“不才秦質,不知兄台貴姓?”

白骨這才看向他,卻不回答一字,待吃完了饅頭,連茶水也喝的一乾二淨,只那青花瓷中的茶水卻半點不碰,站起身將一錠銀子擺在桌上,起身拿了劍與方木盒子,離開時才道了句,“姓白。”

秦質視線落在他手中提着的方木盒子,看着慢慢消失在官道上的人,“你們覺得此人與你們相比如何?”

楚復與褚行相視一眼,回道:“賞金獵人亦或江湖走卒,武功應當不錯,但不一定抵過我們其中一人。”

秦質聞言一笑,慢聲道:“眼神敏銳陰翳,行走間看似虛浮無力,實則輕若微風,如片葉輕落,內家功夫造詣極高,不受外物攪擾,無一刻不在警惕戒備,這種人除了劍客便是殺手。

長相出挑,眉間的硃砂痣惹人矚目,江湖上卻不曾聽聞這樣的劍客,顯然見不得光,而殺手不着暗色衣履掩飾躲藏,卻還安然無恙地活着,說明見過他的都死了。”話音剛落,葛復與褚行不由神情凝重,他們犯了大錯,太過輕敵而叫公子失望。

秦質收回視線,音色溫和卻隱含威壓,“在外五年你們卻越發沒有了長進,不過隨便遇到的路人便能一劍要了你們的命。”

“屬下大錯,請公子責罰!”二人聞言忙跪下請罪。

秦質不為所動,神色平靜端起茶盞閉目輕嗅,靜靜品着茶,任由他們跪着,一字不提剛頭讓他們歇息的話。

而這一原理,其實是根據極細微的變化,角度光影標記來造成人的錯覺,以肉眼來判斷,或沿着標記走更容易讓人迷失在其中……”

他的聲音如同玲瓏珠玉顆顆掉落,清清淺淺落在白骨耳中,帶着一種讓人信服的震懾力,然而洋洋洒洒一大堆對於聽得懂的人來說自然是茅塞頓開。

而對白骨……根本就是對牛彈琴,這種學術性的問題,她不止一句聽不懂更沒那個耐心聽進腦子裏。

便如同一隻木答答的呆犬一般,跟着秦質身後一聲不吭聽他說話。

“……所以我們閉上眼走,反而更能走出這個地方。”

但中間一大段白骨全沒聽進去,只這最後一句倒是落進了耳里,一時只覺胡說八道,這睜着眼睛處處做記號都走不出去,現下卻說要閉着眼睛?

白骨還未反駁,秦質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轉身對着她說道:“在這一處所有理性的判斷都是錯誤的,只有按照自己心中的感覺,閉着眼睛感受它的細微角度高低變化,才不至於在其中迷失方向。”

白骨:“……?”

白骨現下才知道人與人差距究竟有多遠,這不僅僅是衣着外表、言行舉止上這般簡單的差距,而是天與地,花與泥之間的距離。

她忽然想起有一回做任務時,混入學堂聽了一位極有學問的老夫子講書,那可謂是出口成章,滿口之乎者也。

她非常認真且非常用力地聽着,到頭來卻還是一場空,怎麼進地耳朵,照樣怎麼原封不動地出耳朵。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看似很近,其實很遠,一句話……就能表露出來。

那就是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可連在一起就無能為力了。

秦質見白骨沒有半點動靜,以為他已然明白其中原理,便也不再開口,閉目緩步而行,一步步感受其中變化,每一處高低變化,角度翻轉,每過幾梯皆記在心中。

個中複雜之處根本不能靠言語表達,一步記錯便是步步錯,好在白骨話少,一路一言不發地跟着,沒有干擾秦質半點。

這般走了不多時秦質便找到了出口,沿着正確的方向帶着身後那隻呆懵懵的犬兒出了懸魂梯。

秦質出來后便覺頗有意趣,“白兄可看清了我剛頭如何走出來的,若是可以出去后還煩請白兄替我畫出來?”

白骨只覺腦子受到了粉碎性的打擊,她有生以來從未覺得自己何處愚鈍,但是現下與秦質這樣的人一對比,這念頭便如醍醐灌頂一般從頭澆到尾。

她確實一眼不錯地看着秦質走出了懸魂梯,但是看了和沒看並沒有什麼區別……

出來的時候,她甚至不知道已經出來了?

她鬱郁沉沉看向秦質,開口便是不留情面地回絕,“我不會畫畫。”說著便徑直越過他往前行去。

這一句可就把話全堵死了,才剛和煦的氣氛一下被打散得乾乾淨淨。

秦質眼眸微轉,不惱不尷尬,眼中永遠含着謙謙笑意。

一路機關多變,摸不清路數,索性再沒有出現蠱蟲一陣,不過也夠白骨受得,機關術與武學截然不同,血肉之軀又如何抵擋得住這防不勝防的暗器機關,這帝王墓中堪稱是百步一機關,白骨一路而來皮肉之傷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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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非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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