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101章
……幾人避無可避皆身受重傷,相護其中氣勢不凡的貴人,“這般根本走不脫,你等先護人走,我們墊后!”
“不可能的,我們根本走不掉,那是暗廠的鬼宗!”絕望的話音剛落,周遭只余狂風呼嘯的暴雨雷聲,官道泥濘不堪,步步艱難。
白影如同夜間的鬼魅,靠近時悄無聲息,時如虛影,時顯人形,速度極快,絲毫不受暴雨影響,根本不像人,從心底冒起的可怖之感慢慢爬上心頭。
幾人手持大刀,將人護在其中,全神貫注周圍。
中間的貴人按耐不住,揚聲問道:“傳聞鬼宗取命,萬金難求,不知某得罪了那家,值得這般傾家相害?”
風雨晦暝,暴雨劈頭蓋臉砸來,根本無法睜眼視目。
天際一道驚雷響過耳際,絲毫不帶感情的聲音虛虛實實響起,“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風頭過盛,難免遭妒。”聲音似人俯耳旁輕語,可環顧四周空無一人,無端詭異,突然間殺氣肆現。
幾人握刀閉氣不敢分神,收了銀子就要護住人,哪怕是以命相搏。
突然一道閃電凌空,亮光劃破天際,眼前似有什麼一閃而過,連帶着劍影刺眼晃過,片刻后便沒了動靜。
幾人心下一松,忽聽身後物體落地聲起,幾人心下一提,猛地回頭看去。
中間護着的人已然倒地,頸上空空如也。
白日大雨漸停,官道一路泥濘,驕陽正盛,道旁只落坐一茶棚,茶字掛布隨風微微飄蕩,寬敞的官道大半日都沒有一個人影。
二人身騎棕馬並一輛馬車慢慢駛來,楚復騎馬落後與馬車并行,靠近車簾低聲詢問,“公子,前頭有茶棚,可需稍停歇息。”
車簾微啟波瀾,漸浮檀木香氣,聲音似染檀香,聞之心悅,“路遙身疲,皆歇一歇。”
馬車停在了茶棚旁,茶攤子老闆見來了人,忙起身準備茶水。
楚復下馬向前撩開車簾,車夫下車跪地成人凳,車裏的人俯身出來,一步下了馬車。
烏髮素冠,淺色衣衫,領口邊沿而下綉着墨藍色的盛開繁花,玉帶下掛一隻鏤空銀球鈴鐺,下頭墜着墨藍流蘇,這般繁複的花紋卻偏偏穿出了乾淨清雋的味道,衣衫已盡極致之雅,叫人移不開眼,面容卻更勝一籌。
攤主得見忙一甩肩上的搭巾,將桌子凳子來來回回擦了遍。
來人緩步上前,一撩衣擺坐下,行止之間,賞心悅目。
攤主正要將茶水端上卻被攔住,片刻間便見桌面上擺上一套青花茶器,破舊搖擺的木桌登時不同尋常,清水砌茶,渺渺輕煙緩緩升起,一縷茶香漫遍官道,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攤主端着手中的茶水呆愣着,褚行在他茶托上放了一錠銀子,“借坐片刻,旁的不用。”
攤主忙端着,茶點頭聲聲稱好退到後頭。
找茶功夫,官道上遠遠走來一人,一手握劍,一手提着方木盒子慢慢走近。
稍作歇息的楚復聽見微不可聞的腳步聲,與褚信相視一眼,皆不由自主握緊手中的劍,進入戒備狀態。
來人身形清瘦,烏髮白衣一塵不染,全身無一修飾,麵皮生得極好,唯獨眉間一點硃砂痣不好,男生女相是大禍,這種長相若是自小沒有世族庇護,大抵就是個孌童的命。
白骨幾步走進茶棚,將手中的木盒子放在桌上,手中的劍不離身,“二兩牛肉,一壺酒。”
攤主聞言一臉為難,只得指着上頭的掛布,“客官,我這就是茶棚,沒有牛肉和酒,不知乾糧和茶水可否一用?”
周遭氣流微微有些凝滯,白骨掃了眼木杆上的掛布,神情專註若有所思,片刻后才微微頷首。
茶攤主忙端剛頭被拒的茶水,又上了饅頭和幾盤小菜。
白骨將劍放在桌案上,在幾人對面坐下。
茶攤主只覺這人來了以後,和煦的氣氛突然便靜得可怕,忙避到灶台那處。
對面視線一直落在這處,白骨輕掀眼帘看去,視線陰冷,如黑夜行過湖旁,突然從水中伸出一隻蒼白的枯手猛地抓住腳踝。
這般視線太過危險,楚復面色微沉,不帶敵意卻也不怯懦地回視。
一時間風停布止,氣氛凝塞而又緊張,青花瓷茶盞被皙白的手指微微托起,弧度好看的唇瓣輕貼盞壁,微抿一口,醇香的茶水顯唇色瀲灧。
只這一個動作,周遭氣氛便慢慢緩和下來,白骨收回視線,拿起饅頭咬了一口,端起茶水跟喝酒一般一口乾了,與文文氣氣的外表成了鮮明的反差,與對面舉止賞心悅目的顯然就是兩個世界。
秦質抬眸看了眼對面,將桌案上的茶壺往前推去,眉眼染上淺笑,“夏日灼熱,茶水寡淡難以解渴,不如嘗一嘗這一涉春。”不待對面的人回應,褚行已然上前將茶壺移到了白骨的桌上。
白骨掃了一眼青花瓷茶壺,瓷白伴上天青色,瞧一眼便解夏日暑燥,她不言不語,不作理會。
秦質見狀並不在意,“多年在外遠遊,許久不曾回中原,不知兄台可知巴州是是這條官道去?”說著,伸手虛指官道一處方向。
白骨聞言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又開始不聲不響地啃着饅頭。
褚行只覺這人好是不識抬舉,和他說話竟這般不理不睬,好生無禮。
秦質不覺不妥,似有心結交一般,誠懇道了句,“在下秦質,不知兄台貴姓?”
白骨這才看向他,卻不回答一字,待吃完了饅頭,連茶水也喝的一乾二淨,只那青花瓷中的茶水卻半點不碰,站起身將一錠銀子擺在桌上,起身拿了劍與方木盒子,離開時才道了句,“姓白。”
秦質視線落在他手中提着的方木盒子,看着慢慢消失在官道上的人,“你們覺得此人與你們相比如何?”
楚復與褚行相視一眼,回道:“賞金獵人亦或江湖走卒,武功應當不錯,但不一定抵過我們其中一人。”
秦質聞言一笑,慢聲道:“眼神敏銳陰翳,行走間看似虛浮無力,實則輕若微風,如片葉輕落,內家功夫造詣極高,不受外物攪擾,無一刻不在警惕戒備,這種人除了劍客便是殺手。
長相出挑,眉間的硃砂痣惹人矚目,江湖上卻不曾聽聞這樣的劍客,顯然見不得光,而殺手不着暗色衣履掩飾躲藏,卻還安然無恙地活着,說明見過他的都死了。”話音剛落,葛復與褚行不由神情凝重,他們犯了大錯,太過輕敵而叫公子失望。
秦質收回視線,音色溫和卻隱含威壓,“在外五年你們卻越發沒有了長進,不過隨便遇到的路人便能一劍要了你們的命。”
“屬下大錯,請公子責罰!”二人聞言忙跪下請罪。
秦質不為所動,神色平靜端起茶盞閉目輕嗅,靜靜品着茶,任由他們跪着,一字不提剛頭讓他們歇息的話。
白骨看向墓穴中漫來的腐水,眼眸微沉,伸手推開了他,捂着腰間的傷慢慢站起身,看着神志極為清晰。
被推到一旁的秦質見狀緩緩起身,一言不發看着白骨,眼中眸色漸深,越顯面上神情莫測。
腐水過半,墓穴中的珠寶玉器快速融化,連周遭的金刻牆也被慢慢腐蝕,墓穴坍塌也不過頃刻之間。
白骨轉過身一把扯過秦質,面上滿是陰鬱不耐,“馬上佈陣出去。”
秦質現下卻半點不急,收起眼中少見的狠厲之色,看着快漫到腳邊的腐水,不急不慢解釋道:“布好了陣我們也融了泰半,時間根本來不及,更何況我要的是一塊空地……”話間微微一頓,轉而看向白骨,面上笑意不減,薄唇微啟似意有所指,“而不是現下這般束手束腳……”
白骨聞言看了秦質一眼,待覺他並未說假話便收起手中匕首,強忍着傷痛,扯過他往外頭疾步而走。
秦質腿上傷重至骨,頭先又受了內傷,不通內家功夫還能強撐到現在已是難得,這般拉扯之下一個蹌踉險些跌倒,待伸手按住白骨的肩膀才勉力穩住。
白骨被壓得身子一沉,五臟六腑如同被手拉扯擠壓一般,悶疼之間險些背過氣去,白骨轉頭狠狠睨了秦質一眼,厲聲冷喝,“廢物!”
這腿上的傷似吊著筋,竟比剛頭受得內傷還要疼幾分,秦質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已經讓他露出些許往日從未表露的冷性來。
白骨驟聞這聲厲喝太不適宜,平日性子好時有些耐心倒也罷了,現下可正是卡在重要關頭,徹底得罪了這位養尊處優的貴家子,眼神掃過白骨時如同一條毒蛇,眼眸沒有半點人性,涼薄入骨叫人渾身不寒而慄。
氣氛一時如頭頂懸一劍,劍柄繫着一根將斷不斷的輕絲,彷彿下一刻就要劍落命斷。
二人一路無言,走過偌大的墓穴,將將就要邁進墓外過道時,秦質忽然停住腳步,白骨收力不及,被帶了回去,額頭猛地撞上了他的下巴,傷痛得已然麻木些許,二人肌膚相觸倒讓她極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