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晚報》（二）

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那時，歌者的一曲正好唱罷。那個中年男人滿臉堆笑地招呼晶瑩：蕭小姐。

晶瑩抬頭看見了他，微微地皺了皺眉頭，出於客氣地說了句請坐，田老闆。

田老闆望着晶瑩，那眼神里頗為有些色迷迷的。他問晶瑩，蕭小姐，上次我給你講的事情不知道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晶瑩直截了當地說，對不起，田老闆，我想我對蹴鞠並不是十分的感興趣。而且，雖然我懂那麼一點點的翡翠語，但是我卻並不想跟一個翡翠國的老外打交道。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老闆很失望地看着晶瑩。可惜了，他說，蕭小姐，你可知道，我給你的轉會費可是十萬兩銀子啊！這是新聞界前所未有的創紀錄的天價轉會事件啊！你會一下子就成為新聞人物，成為大明星的，而且，我們《長安體壇》的實力和檔次比你們《長安晚報》要強大得多啊！這次大唐蹴鞠隊請來的那個翡翠國的外籍教頭拉夫老米可是響噹噹的大腕啊！如果有你這樣既懂蹴鞠，又懂翡翠語的美女記者去對他進行全程跟蹤式的專訪的話，我們報紙的銷量一定會大幅度上升的。這完全就是一件雙贏的事情，蕭小姐你何樂而不為呢？

蕭晶瑩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說，人各有志，我並不想出名，只想平平淡淡地過日子，田老闆，請了。衝著他端起了茶碗。

田老闆只得訕訕地離去。

晶瑩沖阿飛舉起了酒杯，說，來來來，今朝有酒今朝醉。為了今天的歡樂，乾杯。

阿飛與晶瑩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此時，街上有一頂16人大轎經過，那陣勢頗為威風。轎子裏邊坐着的是一位20多歲的少婦，有六、七分姿色，在長安也不過只屬於稀鬆平常之輩。轎前有一位開道的管家，騎一匹黃驃馬，人五人六的樣子。街道兩側的三姑六婆們在議論着，目光里，口氣中完全是羨慕。那少婦掀開了窗帘，露出了一張俏臉，凝望着街市。神色間頗為得意，她的每一個動作，她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彷彿都在說著一句話：看，我坐上了16人大轎了。你們看着我的富貴榮華，看着我的無限風光吧！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富婆了。你們羨慕我吧！

阿飛與晶瑩將這一切看在了眼裏。阿飛問，晶瑩，難道你不希望能掙到大筆大筆的白花花的銀子，成為一個有錢的女人嗎？你不希望能坐上16人大轎嗎？

富貴於我如浮雲，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人生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最要緊的便是這自在與逍遙。何必太過於執着呢？

阿飛笑道，好一個晶瑩，此言深得我心。舉杯，二人對飲，對視。但覺得彼此間已多了一份默契。兩人的心靈在這一剎那產生了一次小小的共振，讓人愉快的共振。

晶瑩，阿飛問，我要的稿子你有什麼辦法能弄到？

晶瑩含笑不答，只是望着阿飛那着急的樣子，一個勁兒的樂。

此時，那彈三弦的少女早已唱罷了一曲《江南好》。詞道：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晶瑩嘆道，江南，江南，我師父就是從江南來的。今天又是清明節了，算一算，我師父離開這個世界已經有7年了。江南，江南是一個多麼美麗的地方啊！放心吧！阿飛，就在今夜，你的稿子就會有着落的。

吃完了飯，兩人回到了報社，只見一個老頭子正在一副象棋前埋頭沉思。晶瑩很快樂地走了過去，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糟老頭子，還沒有想出來嗎？

老頭子捋了捋自己的花白鬍子，說，你這個鬼精靈，這可能嗎？哪條路都是死路。這車、馬、炮跟小兵都沒有連續攻擊的路數，這棋肯定是沒救了，對方早就兵臨城下了，黑棋隨便動一動，紅棋就被將死了。晶瑩，好晶瑩，你這個殘局根本就是無解的。

晶瑩伸出手去敲打了一下那老頭子的腦袋，說，虧你還是個文化人呢？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

置之死地而後生？那老頭子伸出手去撓頭皮，陷入了思索。晶瑩為阿飛和自己倒了兩杯茶，兩人坐在椅子上一邊喝茶一邊瞧着那老頭子苦思的樣子樂。

《長安晚報》編輯部的情形跟阿飛他們《大同府日報》差不多。阿飛並沒有覺得不習慣，他覺得彷彿是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里。

阿飛端着茶杯踱到了那老頭的旁邊，看那棋局。很快就理出了一個頭緒。這個殘局的確如晶瑩所說的是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棋局。要點就在於要棄子進攻。要連續棄掉兩個車進行攻擊，逼迫對方把中路的士象給讓開，亮出王面。之後再棄掉一匹馬，堵住對方三路炮的回救線路。最後用最不起眼的那隻八路小兵一招兵八平七將死對方。

阿飛將這幾路變化在棋盤上擺了出來，那老頭怔怔地望着他，最後當阿飛將一記兵八平七的絕殺給擺出來了之後，那老頭完完全全地呆住了，瞪大了眼睛。

哇，他說，小夥子，你真的是一個象棋天才。

阿飛這時說了句大實話，他說，老爺子，這麼簡單的殘局你也解不出來？我根本就不是什麼象棋天才，你倒的確是一隻不折不扣的臭棋簍子！

晶瑩聽到“臭棋簍子”這4個字，也禁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阿飛，你說得太好了，把我一直就藏在心裏邊兒的話給說出來了。

那老頭兒極其天真的憨憨一笑，神態極其認真地望着晶瑩，問：晶瑩，我真的是一個臭棋簍子嗎？

晶瑩說，沒錯，坦坦白白地告訴你，您的的確確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臭棋簍子，若不是因為您是我的頂頭上司，我早就把這句話給說出來了。不信您問問大伙兒，這是不是我們大家想說又不敢說的心裏話？

一屋子的人——晶瑩的全體同仁們都捂着嘴偷偷地樂，那老頭——晶瑩她們的總編司馬儀鬧了個大紅臉。

晶瑩說，談到文學評論您的確是，但是你也的確是沒有什麼象棋天賦。歇菜吧您。

那老頭子也不發火，樂呵呵地說，好好好，歇菜，歇菜。一點兒也看不出生氣的樣子。

大伙兒樂了一陣子，老頭言歸正傳，說，晶瑩，給你換個部門到體育部去怎麼樣？

為什麼？晶瑩問。

小趙去採訪拉夫老米，沒法跟那老頭兒打上交道，體育版沒料下鍋，做不出好菜來了。這一周我們的發行量下降得挺厲害的。你知道的，晶瑩，體育版一直就是我們的優勢，市場調查部的結論是，在我們的讀者中起碼有三成是衝著我們的體育版才買報的。體育版滑坡是我們必須得解決的一大危機啊！晶瑩，現在只有靠你挺身而出了。

不會吧！晶瑩說，小趙挺懂蹴鞠的，他也會一點翡翠語，怎麼會沒法跟那個拉夫老米溝通呢？不可能啊！沒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