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這個時代的鑰匙
這是蕭雨和一個青年男人在她19歲那年睡過的一張窄床,一張不可以翻身的窄床,它就像水上的木船一樣晃動着,使19歲的蕭雨感受到了一張讓她安全的河床,當她坐在校園中的石凳上回憶着這張窄床時,她似乎又回到了童年,在爺爺奶奶的鄉村度過的有限的時光里,她就是在那鄉村的岸邊學會了游泳,學會了去擁抱河床。多少年來這個被她已經徹底遺忘的有關河床的意象如今又回到了她生活之中。以至於她總是感覺到凱和她睡過的那張小小的老房裏的窄床就是童年時代在鄉村遇見過並留在記憶深處的那條河床。19歲的蕭雨從那天早晨離開老房子以後,整個世界好像都變成了一條河床,她徜徉在這條河床之中,她感到19歲以來最為激動的時刻已到,當她跟好友吳豆豆講述這條河床時,吳豆豆說:你和凱睡在那張窄床上,竟然什麼也沒發生,我不相信。
她明白吳豆豆所說的意思,吳豆豆不相信她的聲音,因為吳豆豆說過當她和簡躺在那張窄床上時,已經發生了親密關係,吳豆豆指的親密關係也就是**關係。然而,無論她怎樣解釋,吳豆豆總是不相信,吳豆豆甚至說:我根本不相信你和凱在床上會如此地純潔……不對,我根本就不相信你和凱在床上會如此地理智……除非你們不愛對方。她沉默了,然而一次又一次地她仍然和凱在約會時睡在那張窄床上,天明時她離去,這種時光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星期。
凱有一天午後給她來電話說他要和同學到外省的一家陶瓷廠去燒掛盤,也許會出門兩個多月,已經來不及與蕭雨見面了,因為馬上將去火車站。蕭雨握住電話筒,凱的電話是打到宿舍樓的,她感到凱在電話中承述的事實是那樣殘酷,而這正是星期五,明天將是她和凱約會的時間。她好像失語了,凱在電話另一邊說:蕭雨,我很快會回來的,如果有機會,我會給你來電話。
她的手已經在顫抖,她全身都似乎在顫抖,直到此刻,她才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熱切地、灼熱地嚮往着見到凱,她擱下了電話。吳豆豆來到了她身邊,吳豆豆說:凱要離開了,對嗎?你好像已經愛上了凱,你捨不得離開他了,對嗎?明晚,你跟我到簡那裏去吧,簡正在雕塑我的人體,我就是簡目前的模特,你可以去看看我和簡約會的地方,它肯定與凱的空間不一樣,我聽簡說凱喜歡住在一幢神秘的老房子裏,而簡不一樣,簡住在一座28層的公寓樓上,簡住第22層,簡的父母到國外生活去了,所以,只有簡一個人住,到處是玻璃……
於是,在那個星期六的傍晚,簡的黑色摩托車上增加了一個人,那就是蕭雨,她坐在最後面,中間坐着吳豆豆。風吹拂着她們的短裙,她感覺到吳豆豆的兩根小辮子也被風吹拂着。她想凱也許還在火車上,火車對她來說仍然是一種遙遠的意象,她想,如果有一天能跟着凱乘上一列火車,到一個從未去過的地方去,那種生活就是旅行。
一座摩天似的公寓樓出現在蕭雨眼前,吳豆豆仰起頭來對她說:簡就住在樓上,簡和凱一樣更多時間也同樣住在藝術學院的集體宿舍之中,不過,有一點他們很類似,那就是在他們想工作時就回到他們私人的工作室,而且簡和凱一樣都很幸運,他們都有自己的私人工作室,他們兩個都一樣,把雕塑看成是他們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一部分。
吳豆豆好像已經變成了住在這幢公寓樓中的主人,她拉着蕭雨的手進了電梯,簡去停摩托車時,吳豆豆已經帶着蕭雨隨着電梯上升又走出了電梯,吳豆豆從自己的包里掏出了鑰匙,蕭雨吃了一驚,吳豆豆的包里竟然有打開門的鑰匙,這鑰匙屬於這個時代,而凱手裏鑽動的鑰匙則屬於另一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