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076.他是嫉妒了。
唐僧騎馬咚那個咚~後面跟着個孫悟空~孫悟空~跑的快~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在李牧說了剛剛那兩句話之後。
李牧他,到底什麼意思?
仲修遠咬牙,努力不去想,但卻無法抑制自己的思緒。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坐在屋裏的他越發的局促不安起來,李牧的話給了他希望,可這希望未免來得太過激烈了些,甚至是激烈得過了頭。
仲修遠坐在床上屏住呼吸靜聽,企圖從門外的腳步聲中推斷出李牧在做些什麼。
屋外,李牧把碗筷洗完之後,擦乾淨了手上的水。
山裡黑得早,霧氣也重,小鴨子才破殼沒多久受不得冷,更加不能沾染太多霜氣,不然容易生病。
李牧進自己家剩下的那間空房子收拾了一番,空出個地兒來后,把吃飽了擠在一起的小鴨子全部提了進去。
其實這些小東西安靜下來不衝著他嘎嘎叫的時候,還是有那麼幾分可愛的。小小隻的,毛茸茸的,還笨笨的,走路都搖搖擺擺讓人擔心會不會摔跤。
安置好鴨子,李牧又在院子中走動了片刻后,這才進了屋。
進屋,李牧反鎖了房門,脫了衣服扔在床頭邊的掛衣架上,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自己脫?”
仲修遠眉頭一跳。
他看向李牧的視線迅速的被收回,被子下的手動了動,無聲地拽着自己的衣擺。
仲修遠是狼狽的,特別是在李牧的面前。
自從遇到李牧之後,他總是被逼得如此。
李牧脫了鞋子,一隻腿蜷曲着放在了床上,“嗯?”因為仲修遠還是沒有動靜,他如墨的黑眸中有幾分疑惑。
“我,咳……”仲修遠本欲抬眼,卻在看到沒穿上衣的李牧后又狼狽地側過頭去。
“還是你要自己來?”李牧翻身上了床,坐到了床裏邊。
仲修遠腿上有傷口,起身不易,所以他一直睡在外面。
李牧掀開了被子,大大咧咧地躺在了床上,被子一拉,遮住了肚子。
以前李牧還怕冷怕熱,幾年軍營生涯下來,倒是治好了許多嬌貴的毛病。如今就算是大雪天,給他一床被子,他雪地里照樣睡得香。
本低着頭朝着床裏面方向看的仲修遠,眼眸早已經瞪大,他薄唇微微張啟,透露着幾分裏面的粉色。
仲修遠再次窘迫側頭,轉而朝着門口方向望去,他心臟跳動的速度已讓他手都微微有些顫抖。
李牧他躺在床上不動,卻問他是否自己來……
這人,平日明明就是一副一本正經嚴肅認真不苟言笑的模樣,怎的背地裏私底下卻是如此的不知羞恥沒羞沒臊?
難道當真應了那句話,衣冠,禽獸。
眼神遊移間,仲修遠身體猛地一頓,突兀間,仲修遠瞥見了放在剛剛李牧坐的那地方的一個竹筒。
竹筒裏面裝着的是什麼仲修遠不確定,可是看着那東西,仲修遠立刻就醒悟過來!
仲修遠回過頭去,瞪向大大咧咧躺在床上的人,見後者正一本正經地盯着自己,他伸了手拿了竹筒,動作間反手就掀起被褥把床上那人蓋了個嚴實。
嗅着竹筒中熟悉的藥味,被自己羞臊得紅了臉與脖子的仲修遠,朝着正理被子試圖鑽出來的李牧那兒望去。
這人,當真是……
仲修遠被欺得咬牙切齒,被欺得面紅耳赤!眼看着李牧已經快把腦袋從被子中鑽出來了,仲修遠拾了被子,再次把那壞心眼的人捂住!
若不是、若不是他……
仲修遠羞得無地自容。
若不是他真的喜歡這人,若不是如此,他早就已經扯了被子直接把人悶死在這床上了!
一次一次又一次,這人莫不是真的當他好欺負了不成?
若他再如此,他就、他就——他就撲上去悶死他!
仲修遠再次狠狠瞪了一眼被子下掙扎着的人,氤氳着水汽的眸子瞪得老大。瞪了人,又惡狠狠的無聲地握了拳頭舞了舞拳頭,這才趁着李牧還沒鑽出來側了身,開始上藥。
葯上完,仲修遠裹上紗布,把葯放在床下后躺下。
他已然決定,再不理會這人。
即使他再怎樣折騰,他都只會把他當作透明的,不再理會。
“上完葯了?”好不容易從被子中鑽出來的李牧扒拉了下亂糟糟的頭髮,看向雙手放在腹部規規矩矩躺好,閉上眼欲要休息的人。
仲修遠不回應,全然把李牧的話當作耳旁風。
李牧挑眉。
“既然上好葯了,那我們就做些其它的吧。”李牧起了身,吹滅了油燈,然後坐在床上就開始往被子裏鑽。
原本睡在外面的仲修遠感覺到鑽進被子中的人,還有那欺身而來的氣息,他瞬間就忘了剛剛的決心,身體一僵狼狽不堪地睜開了眼。
黑暗中,他拽着被子受驚小鹿般瞪着眼,狼狽的往裏面躲去,直躲到了床裏面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躲到再也沒處躲才停下。
李牧倒是好,上了床,一個人佔了三分之二的床,大大咧咧的打了個哈欠,舒舒服服的睡了起來。
仲修遠面紅耳赤的等了片刻沒等到回應,他抬手掩面,知曉自己這是又被耍了。
夜涼如水,月白如玉。
深山裏的夜晚,清冷寂靜且寒意沁人。
起霜了后,冰冷的感覺從四面八方滲入屋內,伴隨着霜霧一起來的,還有夜的靜謐。
不知是多久之後,門外院子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本就警惕淺眠的仲修遠和李牧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驚醒,仲修遠還來不及驚訝李牧會醒,就見李牧起了身,穿了衣服。
幾乎是差不多的時間,深夜獨闖他家的那人停下了腳步,緊接着是一聲雞叫般的吼聲在寂靜的夜裏炸開,“李牧,你這個有爹生沒娘養的雜碎,你給老娘滾出來!”
張舒蘭的聲音辨別率很高,因為她的聲音很有特色,明明年紀一大把了,卻還喜歡學着小姑娘捏着嗓子說話。
那罵聲在院子裏一傳開,屋內的李牧和仲修遠就立刻猜出了她是誰。
“你個敢做不敢當的烏龜王八蛋,你給老娘出來,老娘今天不打死你就不姓張。”張舒蘭在院子裏直跳腳,越罵越難聽,“你個遭天譴的雜碎,這種事情你居然也幹得出來,虧得老娘之前還一心幫着你……”
“你給老娘出來,敢不敢像個帶把的,這麼窩囊,敢做不敢當你算個什麼東西?!”
“你信不信老娘讓你在村裡混不下去?”
張舒蘭的聲音在黑暗中炸開,如同平地驚雷,不光驚醒了半個村的人,就連村外一些飛鳥都被驚飛開始四處亂竄。
李牧披着衣服出了門,站在了那張舒蘭面前,“你做什麼?”
大半夜擾人清夢,而且滿嘴胡言亂語。
“你還好意思問我,你這雜碎居然還好意思問我,我……”張舒蘭氣得不輕,四處張望一圈抓了棍子就往李牧身上招呼,“老娘今天打死你,看你還想不想的起來。”
張舒蘭突然發瘋,李牧猝不及防,好在多年的軍營生涯讓他本能地閃躲開了張舒蘭手中的棍子。
張舒蘭一擊不成,也不知收斂,竟又追了過來要再打。
李牧再次躲開,直接就讓那全力揮出棍子的張舒蘭一個沒站穩,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他早已經劍眉緊鎖,此刻見張舒蘭自己把自己絆倒在地,眉頭立刻皺得更深,眼中也有厭惡浮現。
就在李牧即將有所動作時,那張舒蘭居然又大吼大叫了起來,“天啊殺人啦,李牧他殺人啦!”
“救命啊,李牧他殺人啦!李牧他……”
張舒蘭如同雞叫的聲音刺耳難聽,附近幾戶人家家裏都亮起了燭火。
鴻叔那邊,他已經抱着明顯是被嚇醒了的允兒急沖沖的往這邊跑來。
“出什麼事情了?”鴻叔到了院中一看,立刻瞪向張舒蘭,“大半夜的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李牧也是莫名其妙,他怎麼知道張舒蘭這女人這是哪根筋犯了?
“不知道?你居然還敢給老娘裝傻。”號稱李牧要殺人的張舒蘭從地上蹦了起來,指着李牧鼻子就罵道:“你做了什麼虧心事你會不知道?少在這裏裝傻,我告訴你,我張舒蘭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張舒蘭這又哭又鬧又罵又要打人的,本就不大的小村子早就已經是人盡皆知,這會兒眾人紛紛披着衣服圍了過來看熱鬧。
一看人多,張舒蘭就鬧騰得更加有勁兒了,她指着李牧鼻子衝著眾人哭叫道:“你們給我評評理,這忘恩負義的東西害我兒子被府衙除了名,他是要害死我們家啊,他這是……”
眾人面面相覷,張舒蘭的兒子龔光遠被府衙除名了?
可惜最後關頭時袁國將士突然群起攻擊,硬是護送着受了重傷的仲修遠逃出了包圍圈,躲開了追兵,消失在大寧國國境內。
仲修遠的逃走,讓本該大肆宣揚慶祝勝利的大寧國如鯁在喉,領銜作戰的眾戰將更是夜不能眠。
事情傳到國都后皇帝當即就下了死命令,人必須抓到,即使是把整個大寧國翻個天翻地覆也絕不能讓仲修遠逃回去!若仲修遠逃回袁國,那眾將領就直接提頭謁見。
聖旨下來后,大寧國立刻封鎖國線閉國,當初仲修遠逃走的方向更是直接被派遣出了兩萬追兵。
仲修遠十年不敗的戰績確實是值得大寧國如此大動干戈,這一點無人質疑。所以除了起先那兩萬士兵之外,搜索的人數還在不斷增加。
仲修遠受了傷逃不遠,上面的人直接就把這一大片都給封鎖了,只許進不許出,同時剩下的人則是開始地毯式的挨着挨着一點點搜索。
近一個月後的現在,大軍搜索到了這邊。
平民百姓對此事雖有怨言,但大部分還是持支持態度,畢竟大寧國等了十年才等來仲修遠一次失手,若他們這次不能把仲修遠拿下讓他跑了,那下一次誰都不知道得等到什麼時候。
懸賞的賞金也在不斷的加,從一開始的百萬加到如今的千萬,銀兩也變成了黃金。
大批士兵進鎮,讓整個鎮子十分熱鬧。
李牧與鴻叔兩人沒在鎮上呆多久,簡單的吃了碗麵條就出了鎮子往山上走。
回去的路上,李牧特意繞了路去了一趟自己新包下來的那個水塘,幾年時間不見,水塘水位增加了些,水也清澈了不少。
李牧剛剛穿越過來跟着鴻叔學種地那會兒,就打過這水塘的主意。
他家其實也是農村的根,祖輩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老實巴交的農民,後來就是靠着養雞鴨發家的。
一開始倒不是他自己家養,而是他大伯看準了時機自己在村裡辦了養殖場養雞鴨,正趕上好時候,雞鴨銷量好,忙不過來,李牧父母就跟着入了股,幫着餵養這東西。
李牧剛開始讀書的時候他家裏已經有些錢了,那會兒為了給李牧弄個城裏戶口讀書,夫妻倆狠了心湊了些錢在城裏買了房子。
等李牧上初中的時候,家裏已經自己開始包山養這些東西和種樹,他大學畢業那會兒經濟蕭條,家裏虧了不少,才轉手賣掉。
李牧其實沒接觸過多少養殖場的事情,他可以說是從小就長在城裏頭。他父母望子成龍,就算是放假都很少帶他去養殖場,而是讓他在家讀書。
他也不愛去,倒不是嫌棄那養殖場味兒大還臟,而是……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到底是接觸過,家裏也是做這個的,所以多少比旁人要了解許多。
他剛穿越過來那會兒,就是打的這主意。自己養雞鴨,然後賣蛋賣肉。
雞鴨這東西其實利潤還可以,雖然又臟又累還要伺候吃食還要擔心生病的問題,可是這兩東西生長周期短。
一般來說,肉鴨也就兩到三個月的時間就可以賣了,蛋鴨要長些,大概要半年才可以下蛋。
雞的情況也差不了太多,不過他們這地兒好像養雞的少,鴨多些。
當初是正巧山裏頭有現成的水塘,李牧就惦記上了。那會兒沒條件,現在有條件也撿到機會了,李牧自然想試一試。
種地雖然也是個活法,可是太苦,李牧不怕苦,就怕辛辛苦苦大半年還不夠自己溫飽。
他回來是有事情有目的的,他需要錢,需要很多錢。
看完了水塘,兩人這才重新往山上走去。
今天天氣依舊熱,鴻叔伸手掀開了李牧拿着離自己有段距離的籃子。
李牧察覺到他的動作,立刻奪過了衣服,把籃子重新蓋上。
“怎麼?”鴻叔有些驚訝,李牧好像不想讓外人看見籃子裏的東西。
“回去再說。”李牧看看四周,腳下的步伐加快了不少。
李牧走得急,鴻叔有些奇怪,不知道他緊張個什麼。
不過想想,鴻叔又覺得有些明白李牧的顧及,村裡那些人不防着點怎麼行?
思及至此,鴻叔也跟着加快了步伐,跟着懸空提着個籃子的李牧往山上走去。
上了山,李牧沒理會四周那些打招呼和好奇的人,快步回了自己家院子裏。
兩人臨走的時候,鴻叔把允兒交託給了仲修遠照顧。兩人回來的時候,這一大一小搬了一大一小的兩凳子在院子裏曬太陽。
冬困的日子裏再加上這暖和的太陽,一大一小兩人都被曬得臉頰紅彤彤的,人也迷迷糊糊。
允兒坐在小凳子上,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着瞌睡。換了身李牧舊衣服的仲修遠坐在一個老舊的椅子上,受了傷的腿被他直直搭在地上,上身則慵懶的斜着靠在把手上。
仲修遠本長得好看,是清俊的模樣,此刻睏倦的他眼帘微微朝下垂去,黑眸燿燿,若秋潭深邃而靜謐。
聽着聲響,一大一小兩人均抬起頭來。
允兒白凈的小臉上閃過幾分疑惑,聽出腳步聲是李牧和鴻叔后,頓時就開心起來,“爺爺。”
仲修遠從凳子上坐起,他輕挽長袖,換了個姿勢坐着。本是隨意的動作,舉手抬眸間卻是叫人驚艷的冷清氣質。
額上帶着薄汗的李牧進了院子,走到院子一角,找了個空地把手裏提着的籃子放下。
做完這,他又把蓋在籃子上的衣服理了理,把裏面已經開始嘎嘎叫起來的東西遮嚴實了。
“小鴨子?”允兒聽着小鴨子叫,好奇地伸長了脖子,卻沒敢跑過去看。
因為眼睛的原因,村裡那些個孩子不愛和他玩,一開始鴻叔還鼓勵他,後來被欺負了哭慘了幾次后他就不再慫恿。他身邊一直沒有同齡人,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了如今這安靜懂事的性格。
李牧放下東西后似乎鬆了口氣,他進廚房舀了一碗涼水大口喝下,祛了熱,又端着個淺口的大碟子裝了水回到院子裏。
天氣有些熱,籃子小,又被罩着走了這麼長一段路,不把那些鴨子放出來透透氣喝點水,容易悶壞。
李牧先是在院子裏張望一番,找了個竹簍子橫在腳邊,又臉色有些白地看了看四周,最後這才掀開裝着鴨子的籃子上的衣服。
一見太陽,一群毛茸茸的鴨子就伸長了脖子叫了起來。
李牧順手把衣服掛在籬笆院上,回來時又找了個簸箕放在之前那竹簍旁邊,自己的跟前,籃子和他中間。
李牧買了鴨子后一路上都用衣服把那裝鴨子的籃子罩着,回來之後也一直小心的遮着,這會兒又是這樣的神秘怪異,鴻叔心裏越發不解。
就連仲修遠也有些疑惑,不明白他到底要幹嗎。
鴨子這東西不像其它東西能藏得住,是活物,就算是現在藏住了,長大了終歸還是會被村裏的人知道的,李牧這做法未免有些多餘。
就這會兒,李牧已經隔着竹簍和簸箕,把裝着鴨子的籃子傾倒在地。
籃子倒地,籃子裏的小鴨子先是在竹籃邊探頭探腦了片刻,然後前頭的毛球才試探着邁出一步。
這還沒站穩,後面的就往前面擠來。
緊接着,一群小小的鵝絨黃的小東西就跟滾湯圓似的,一個擠一個的一下子全滾了出來,毛茸茸的滾了一地。
出了籃子,透了氣,一群三十多隻小鴨子就在院子裏嘎嘎的吵開。
李牧橫在身前的竹簍和簸箕沒拿開,他謹慎的小心地彎着腰一點點的往後退去。
見他這貓着腰的動作,仲修遠眼含疑惑,鴻叔微微張着嘴,允兒瞪圓了一雙眼。
嘎嘎直叫的那群小傢伙有些膽小,滾落一地后又向中間聚攏了過去,變成毛茸茸的一大堆。
見狀,李牧又謹慎的向後退了一步。
就在他準備轉身的時候,那群小東西突然興奮起來!
它們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張開小翅膀,嘎嘎地叫着搖搖晃晃地沖向了李牧。
鴻叔和仲修遠兩人一直不明白李牧為何如此謹慎,直到他們看見接下去的那一幕!
在那群鴨子衝著李牧而去的那瞬間,李牧立刻就化作一道風,轉身就逃。那速度,戰場上估計也不過如此了。他被那群小毛球硬生生地追着跑出了五十多米,追着跑出了院子,跑到了拐角處躲着!
他怕這玩意兒。
即使他有着七尺八寸的個,即使他殺人無數一身戾氣,即使他身經百戰,即使追他的是連他拳頭一半大小都沒到的,一群毛茸茸站都站不穩的小毛鴨。
即使是這樣,他依舊給嚇得不輕!
遠處,李牧扒着牆角站着,那雙藏着森冷淡漠的溫潤黑瞳沒了往日的荒涼沉默,此刻氤氳着的是無法抑制的驚恐。
這一路上下來,他用既不方便又費力的姿勢把籃子懸空拿着,又用衣服罩着這東西,不是因為他妄自非大害怕被人發現了起邪念,而是因為他怕這東西!
院子裏有瞬間寂靜。
“噗嗤……”片刻之後,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看着躲在五十米開外一臉驚恐的李牧,鴻叔和允兒兩人都忍俊不禁捧腹大笑,“哈哈哈……”
見着那嚇得臉都白了的男人,就連仲修遠,嘴角也不禁勾起燦爛的幅度。
該怎的是好?這人竟是如此的可愛。
處理完的兔肉洗凈切塊,然後倒入拌好的豆瓣醬食鹽等佐料攪拌均勻腌制入味,又弄了些大紅的野山椒和青椒大蒜準備好,就做完了所有準備。
點了火,鍋燒熱后,倒油燒熱,直接上野蔥小火煸香,出了味就把腌制好的兔肉倒進去大火翻炒。
兔肉快熟的時候再放入花椒、大紅野山椒、大蒜進去爆炒。
這做法有幾分粗魯簡陋,一是沒條件,二則是這最簡單粗暴的家常菜做法味道絕對不會差!
就李牧的經驗來看,這簡單的做法做出來的東西,甚至是比好多一口下去滿嘴佐料的大廚之作,更加令人回味無窮。
一番折騰下來,起鍋的時候說不上香傳千里,反正是把李牧饞的厲害。
又炒了白菜和仲修遠剝的新鮮竹筍后,李牧就張羅着開飯了。
鴻叔從門外頭進來的時候,李牧正把手裏頭的兔肉放在桌上。
“來得正好,我正準備去叫您。”李牧道,仲修遠還有允兒兩個人都已經坐在了桌子旁邊,嗅着空氣中那香味,兩人是早已經頻頻咽起了口水。
鴻叔進屋之後四處張望,問道:“你那兔子呢?”
回頭去廚房拿碗筷的李牧停下腳步。
鴻叔臉色微微有些發紅,帶着幾分興奮,“我剛剛去村裏頭給你問了,你那兔子弄到山下去賣,少說也得賣個七、八百文錢。”
說起這事,鴻叔臉上都放着光。
山裏頭攢點錢不容易,又是這樣戰火不斷的年頭,半兩銀子可不少了。
換作平日裏這兔子大概也賣不到這麼貴,但如今戰火連天少開葷腥,稍微有點錢的人那日子過的可就難受了,有錢都吃不到好東西。
要是給抬抬價,說不定還能賣貴點。
“賣?”李牧黑眸轉動,看向桌上冒着煙的盆子。
“在哪兒?我下午就給你拿下山去賣,買家我都打聽好了。”鴻叔倒是一門心思的對李牧好。
李牧抬手,指向桌上冒着煙的盆子,“鴻叔,您吃嗎?”
鴻叔一愣,隨即大跨步來到桌前,看見盆子中那香辣兔,先是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隨即一張臉瞬間漲紅!
“哎喲!你、你……”鴻叔回頭指着李牧,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記得您還有點酒?”李牧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既然要開葷,那就吃個舒坦。
鴻叔情不自禁又咽了咽口水,但面上還是繃著,“你這小子就不懂得存點錢嗎?前頭才浪費了好幾兩銀子這會兒又……”
鴻叔指着李牧想罵,但眼神瞥過那香辣兔后口水卻不禁又流了出來,他可不比李牧饞得輕。
“我去拿碗。”李牧進了廚房。
鴻叔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終還是沒忍住饞,小跑着回了自己家,把自己藏着的那小半壇酒給搬了出來。
酒並不是什麼好酒,這地兒也找不着好酒,雖然摻了水但勝在還算解了饞。
酒上桌,四人圍坐桌旁,一個個的伸長了手脖子,就等着李牧一聲令下。
“吃吧。”李牧面上揣着淡定,話音落下,筷子卻已經第一個伸了出去。
大紅的老山椒大瓣蒜和着些青椒炒出來的香辣兔帶着一種樸實的味道,一塊兔肉下去,李牧整個人全身的寒毛都開始豎立,爽滑酥嫩香辣微麻的口感讓李牧忍不住輕輕長嘆一聲。
鴻叔動作也快,咀嚼着嘴裏質地細膩的兔肉,老臉上儘是一幅享受的表情,早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微怒。
仲修遠倒是比他倆要淡定些,兩人都動了筷子后他才動筷選了塊不大不小的兔肉,放入口中。
仲修遠為將十年,即使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軍營,但皇帝老兒置辦的慶功宴他吃過不少。
可如今比來,那些山珍海味卻都要比這香辣兔差了幾分,那些東西經由大廚之手可以說是色香味俱全。
李牧做的這野山兔糙,沒那麼講究,用的佐料也比不上那些大廚精緻,就是這樣簡單的爆炒香辣山兔,那滋味兒裏頭的鮮香麻辣,卻是樣樣都讓味蕾舒爽無比。
來回咀嚼的數次,那味兒就更足了,特別是麻辣的味道,簡直能叫人爽出一身汗來。
等仲修遠回過勁來時,他已經再一次伸出了筷子。
兩塊兔肉配上一口酒,那滋味兒,嘖嘖,簡直絕了!
唯一可憐的大概就是允兒了,他吃不了多辣,所以兔肉都是用開水洗了才吃的,不過即使是如此他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味道十足的香辣兔,再佐上一個清炒白菜一個清炒鮮筍,一頓飯下來四人都吃的面紅耳赤,饜足無比。
這邊,四人大飽口福,另外一邊卻是有人食不知味。
張舒蘭站在門口伸長脖子張望了一圈,依舊沒有看到自己的兒子之後進了屋,一進屋見自己的兒媳婦和孫女已經端着碗在吃飯,頓時火不打一處來。
“就知道吃!”張舒蘭一巴掌拍在桌上,把桌上的菜碗都掀翻了,流了一桌子湯水。
張舒蘭的兒媳婦李曉萱看了她一眼,繼續吃飯。
張舒蘭肚子裏本來就有火,這下更加火冒三丈,指着李曉萱就罵道:“整天就知道吃,你男人沒回來你沒看見啊!也不知道着急。”
李曉萱不算漂亮,但一身溫柔的氣質,在村裡也算是個出眾的人。
“您就趕緊吃飯吧,他這下了山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李曉萱對張舒蘭的咒罵並不以為然,她是早已經習慣了,龔光遠不歸家的習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張舒蘭平日裏就霸道,在外面霸道,在家裏也霸道,從她嫁進來之後就沒少罵她。
“你——”張舒蘭氣急,又一巴掌拍在桌上,“你個賤人,你就是巴不得他在外面死掉永遠不回來是吧?”
一想到這事,張舒蘭就想到了李牧,頓時更加冒火。
那李牧害得她兒子沒了府衙的飯碗,還弄得她兒子怕被村裡人說道出了門就不願意回來,看她不整死他!
張舒蘭惡狠狠的瞪着李曉萱,那兇狠的模樣全然不把李曉萱當人看,“你說你,跟着我們家光遠這麼多年了,也從來沒見你肚子有個動靜,老娘就算是養只母雞,蛋也下了幾輪了……”
李曉萱和龔光遠有個女兒,叫做龔菌菌,今年已經七歲多了,這會兒正坐在李曉萱的旁邊吃飯。張舒蘭的眼裏是沒有她的,因為她是個女娃,是個賠錢貨,所以張舒蘭基本就從來沒正眼瞧過她。
張舒蘭罵罵咧咧,龔菌菌安安靜靜的低頭吃着飯。對這一切視若無睹般,李曉萱也是如此。
兩人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咒罵,一開始還會害怕或者感到生氣,但時間久了,也就麻木了。
“……我告訴你,你今年要是再不給老龔家生個兒子,明年你就收拾東西回你娘家去!”張舒蘭氣焰囂張無比,“你這種不下蛋的,我們龔家不要,改明兒個我就下山去再幫我們光遠說一門親事。”
聽了那張舒蘭這話,李曉萱只是臉色慘白,一直在旁邊安靜吃着飯的龔菌菌卻受不了了,她扔了碗筷就想要說話,但被李曉萱眼疾手快給截住了。
“啪!”
張舒蘭見兩人這模樣,立刻來了勁兒,她一巴掌就扇到了龔菌菌臉上,七/八歲的她巴掌大的臉整片都紅腫起來。
龔菌菌被打得紅了眼,蓄着淚。
李曉萱連忙把她往自己懷裏拉,護着她,不讓張舒蘭的巴掌再落在她身上。
沒等到兒子,張舒蘭在自己家裏發了一把火,又把桌上的菜端走後,這才拿了碗裝了飯夾着菜,搖着扇子出門去串門兒去了。
之後的幾天,每天半下午時分李牧就帶了允兒和那些個鴨子下山去水塘那邊。
鴨子喜水,雖然那水塘里沒什麼魚了,但是一群小傢伙還是玩得開心。李牧就趁着這機會,去水附近弄些野草。
傍晚時分,他用頂端帶着些葉子的小竹竿,在允兒的幫助之下把鴨子全部裝進了籃子,然後趕着夕陽回村。
抽了個陽光燦爛無比的午後,李牧進山裏頭砍了幾棵竹子回來,他準備在院中圈出一塊專門放鴨子的地方。說白了,也就是隔開那群鴨子和他。
這事說來也奇怪,一般來說鴨子都怕人,這群也怕,允兒都怕!可它們就不怕李牧,不但不怕,反而還像是把李牧當成爹了,走哪兒跟哪兒不說見着就撲着翅膀嘎嘎叫。
別人趕鴨子,那得是費了老大精力的在後面吆喝,換李牧這兒,他只消在前面跑,後面肯定能一個不漏追一大群。
費了兩天時間把院中院改出來后,李牧站在屋檐下手裏拿着野草,張羅着吆喝着想讓在院子另外一角的那些鴨子進那小院。
李牧一動,院裏小鴨子就嘎嘎的叫了起來。
聽見聲音,對屋的鴻叔,還有裏屋接連剝了五、六天筍剝得臉都綠了的仲修遠,兩人都好奇地看了過來。
最近這幾天李牧自己一個人帶着允兒和小鴨子滿山跑,倒是沒出現第一次的情況,讓兩人不禁好奇。
結果這一看,兩人的臉立刻就扭曲起來。
呵,這感情倒好。
李牧這一人高馬大的大男人,愣是拎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擱面前當槍當盾牌使,還一臉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