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聞言聞子珩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了,他的嘴角幾不可見地往下撇了撇,隨後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來,後視鏡里的聞溪脫了鞋子蜷縮在後座,小小的身體裹成一團,看起來格外消瘦弱小。
“媽媽不在了。”聞子珩動了動唇,聲音尤其沙啞,他在這方面向來不擅長說謊,只得生硬地轉移話題,“有爸爸陪着你不好嗎?”
聞溪無聲地搖了搖小腦袋,柔順的黑髮貼在白皙的額頭上,他沒有表情地垂下眸光,濃密的長睫遮擋了那雙烏黑的大眼睛,此刻看不出來他是傷心還是失落。
五年前聞子珩懷上聞溪時才念大三,和魏卿分手后渾渾噩噩度日,每天掙扎在無盡的痛苦和絕望中,當時為了生下聞溪他休學一年,也因此和那個所謂的“家”徹底決裂,被斷了學費和生活費。
聞子珩已經記不清楚那段時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了,在美國身無分文又居無定所,還要打/黑工攢生產用的手術費,更是無時無刻不在心驚膽戰着,害怕他懷孕的事被其他人發現,幸好後來得到祁成徹的幫助。
可是這幾年來太辛苦了,帶着初生的聞溪一邊打工掙學費和生活費一邊繼續完成學業,顛簸流離的生活讓聞溪的性格愈發自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願與人交流,然而聞子珩有心無力,沒有辦法像醫生說的那樣花更多時間陪伴孩子。
面對聞溪的沉默,聞子珩只能在心裏嘆口氣,他忽然想到白天孫靜怡在茶水間說過的話,忍不住猜測小孩可能有心事,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傾訴。
不到十分鐘,聞子珩已經將車緩緩駛入停車場內,停在靠近電梯入口的車位上,然後繞到後面打開車門把已經睡着的聞溪抱下車。
聞溪迷迷糊糊地眯縫着眼睛看了一下聞子珩,隨即十分依賴地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小小的身體全部依偎進聞子珩懷裏,嘴裏口齒不清喊了聲:“媽媽……”
聞子珩哭笑不得輕輕拍了下聞溪的屁股:“小白眼狼,爸爸抱着你呢,還喊媽媽。”
往電梯口走時,經過一輛深灰色的保時捷,流線般的完美車型與周圍普通座駕以及斑駁的白壁格格不入,聞子珩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這是個老小區,雖然是電梯樓,但是已經有將近八年的居住史,住在這裏的大多是本地年事已高的老人或者是在附近上班的租戶,鮮少有上百萬的豪車在小區內出入。
不過這到底不關聞子珩的事,很快他便將這個小插曲拋到腦後,抱着聞溪乘坐電梯上樓,中途遇到了把房子買在他家樓下的大姐,這位大姐是個房產大戶,限購前就買了一堆房放在那兒,兩年前聞子珩買二手房搬進來時還受過大姐不少幫助。
大姐是從一樓進電梯的,見着聞子珩就笑眯眯道:“小聞啊,你家浴室修好了吧?人家買主今天就搬過來了,要是還漏水的話可就麻煩咯。”
“昨天就修好了,不會有問題的,前些天給你添麻煩了。”聞子珩笑了笑說。
“沒有沒有,反正我也不住這裏,談不上麻煩。”大姐擺了擺手,頓了片刻又嘆息一聲,“就怕以後這房子還出現什麼問題,那個小夥子可不像是好說話的性子,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看起來那麼有錢還開着豪車,居然來買我這套二手房,裝潢還是六年前的老設計了。”
聞子珩回想到停車場裏看到的保時捷,才反應過來原來那是他新鄰居的車。
只是聞子珩同樣覺得奇怪,開得起保時捷的人會在老小區里買別人閑置的二手房?
到了十四樓,電梯門徐徐打開,大姐一腳跨出去差點踩到放在電梯門口的一個小紙箱,擠在樓道中間忙着往屋裏搬東西的搬家工人見狀連聲道歉,伸手把小紙箱挪開。
大姐和搬家工人說話時,電梯門又慢慢關上,聞子珩抱着聞溪到家時,昏昏欲睡的聞溪已經睜開眼睛,正拿小手揉着眼。
“別揉,手是髒的。”聞子珩蹲下身把聞溪放到地板上,親了口兒子的腦袋,“先把手洗乾淨,爸爸去做飯,晚上吃燉牛肉好不好?”
聞溪乖巧地點了點頭,抿起唇邁着小碎步朝衛生間跑去了,柔順的黑髮隨着他跑動的幅度晃來盪去,看得聞子珩又想把兒子逮過來蹂/躪一把。
單親爸爸聞子珩的廚藝在長年累月的實踐中練得爐火純青,他端着燉得飄香四溢的牛肉走出廚房時,聞溪已經把兩副碗筷整齊擺放在餐桌上,小小身板端坐着,距離地面還有小短距離的兩條短腿前後搖晃。
只有吃飯的時候,聞溪麻木的表情中才會出現一點細微的變化,他很喜歡吃聞子珩做的菜飯,就連回應聞子珩話的次數都急劇增多。
這是聞子珩一天下來最幸福的時刻,看著兒子眼中的滿足,壓在他心頭的擔子似乎在不知不覺時輕了不少。
聞溪就是他生活里唯一的支撐。
只是他的自閉症……
想到此,聞子珩眸中的色彩不禁黯淡了幾分,他無聲地嘆着氣,到浴室給兒子調好花灑的溫度,讓聞溪自己洗澡,他則收拾好碗筷去廚房洗乾淨,出來時聞溪還在浴室里,水流聲嘩啦啦的響。
聞子珩站在門口詢問了幾句,聞溪只用敲打浴室門的聲音拒絕聞子珩要進去幫他洗澡的提議。
拗不過倔強的兒子,聞子珩乾脆回卧室打開電腦翻出郵箱裏的項目資料來看,坐了十多分鐘,他突然想起聞溪的小書包還放在車裏,裏面裝有聞溪每晚睡前都要看的圖畫書。
跟兒子打了個招呼后,聞子珩拿起車鑰匙出了門。
走進電梯,顯示屏里的數字從“15”跳到“14”后就停住了,應該是有人要進來,在電梯門打開之前,聞子珩下意識往旁邊站了些,他面無表情垂着目光,避免與鄰居對視的尷尬場面。
隨後是皮鞋踏進電梯的聲音,那個人在聞子珩身旁停住,在一片安靜中,電梯門關上,電梯緩緩下落。
當聞子珩看到有些眼熟的黑色定製皮鞋時,就懵了,怔愣一會兒,他倏地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似的,順着那雙穿了灰黑色西裝褲的大長腿往上看,最後視線定格在男人英俊的側臉上。
魏卿……
看清楚魏卿的面容時,剎那間聞子珩竟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為什麼到哪裏都能遇到魏卿?
在他的大腦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之前,嘴巴已條件反射地把心中疑慮問出來:“你怎麼在這裏?你連我的住處都調查到了?”聲音里還帶有些許惶恐。
魏卿意味不明地“嗤”了一聲,轉頭看向面色難得浮現出慌張的聞子珩,冷漠地掀了掀唇角:“我才沒興趣浪費時間調查你住哪裏,我在這裏買了房,暫時會住在這兒。”
“……”聞子珩驟然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心生絕望,沉默半晌,才及其艱難晦澀地開口,“你在鄭大姐那裏買的房?”
魏卿冰冷的目光在聞子珩臉上徘徊了十多秒,也將隱藏在聞子珩表情里的絕望和忐忑盡收眼底,他皮笑肉不笑地勾着唇,答非所問:“這種破舊的地方我不會住太久的,以後我們再見面就裝做彼此不認識吧,你也不用把我當做你的領導……哦對了,也許下周我就真的不再是你的領導了。”
說完,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叮咚”一聲,電梯停在一樓,魏卿邁着大長腿走了出去。
聞子珩來到負一樓停車場,找到車子拿了被聞溪扔在後座的書包,腦海里卻滿是剛才魏卿說過的話。
其實不僅是部門裏付出了幾年心血的同事,聞子珩自己也不想丟了飯碗,如今找工作不易,他身上還背着房貸和車貸,聞溪念的幼兒園和每個月都要去的心理治療又是一筆龐大的支出,他的經濟來源不能斷。
心事重重回到家,洗好澡的聞溪裹了一張毯子坐在沙發上,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腦袋上,襯得那張圓圓的包子臉更加白皙,他像只落湯雞似的一動不動坐着,蹙着眉,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來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聞子珩把書包放到柜上,臉色蒼白地站了會兒,聞溪便從卧室里拿了吹風機顛顛跑來了,雙手捧着吹風機往聞子珩面前一遞,眨巴着水霧朦朧的大眼睛看他。
“乖。”聞子珩擠出笑容,捏了捏兒子滑嫩的臉蛋,坐到沙發上把他拉到腿邊,調了中檔暖風給兒子吹着頭髮。
吹風機發出嗡嗡嗡的聲響,父子倆都沒說話,直到聞溪的頭髮快吹乾時,一陣門鈴聲打斷了聞子珩的動作。
聞子珩放下吹風機,把聞溪抱到沙發上坐好,這才起身往門口走。
開門前聞子珩下意識朝貓眼裏看了一下,詫異的發現外面的人竟然是魏卿,還是穿着白色睡袍頭髮濕漉漉的魏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