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
長長的餐桌,閃亮的餐具,吐放香氣的百合,江家的慶功晚宴完全是另一幅情景。一切都搞得非常正規,像豪華宴會一般。
桌旁坐着今天的主角江濤。在大人們讚許的目光下,他顯得多少有些矜持。
挨着他,一邊是爺爺江海洲和奶奶袁苑,另一邊是姥姥魏紅梅和姥爺靳士英。靳敏在幫阿姨上菜和擺佈,江南下則忙於把一個個杯子都斟上酒。
頭髮花白的江海洲對孫子說:“濤濤啊,計算機這個專業現在可是個大熱門!競爭蠻厲害的!你可要有精神準備呀!”
江濤胸有成竹地笑笑,“我沒問題,爺爺。”
說話間,涼菜擺好了,江南下打開二鍋頭:“爸,您喝多少?”
江海洲瞅一眼二鍋頭,說:“這玩意兒沒勁!要喝就來白的。靳敏啊,茅台呢?上茅台嘛!”
旁邊的靳敏笑:“那得看**不批准?”
袁苑臉一橫:“不批准!醫生怎麼跟你說的?”
“哎呀,老太婆!特殊情況嘛,不能機動靈活一下?”
靳士英也開口說:“算了,親家母,難得一次。我也開戒,陪他喝兩盅。”
魏紅梅笑:“你算是找到理由了,啊?”
江南下一看有戲,故意拖着怪調:“那就上茅台?靳敏,拿去!”
“爸!我今天也喝一杯?”江濤也殺出來。
“問你媽。”
靳敏拿着茅台走來,笑道:“特殊情況。可以批准。”
江濤高叫着跳起來,“啊,喝茅台了!”
酒杯相碰,一片脆響。
吃完飯,周小慧收拾起餐具,準備端進廚房。李穎說,“媽,您放着,讓我洗。周小彗端起來,咳,幾個碗的事兒,你就別沾手了。”李穎還想去爭,被李玉興叫住了:“算了,讓你媽洗吧。你過來,爸爸跟你談點事兒。”
“什麼事兒啊,爸?”
李玉興拍拍旁邊的沙發,讓女兒坐下。李穎卻還是習慣地坐在沙發扶手上,倚靠着他。
李玉興放低了聲音:“你媽那兒,怎麼會有江濤的獻血證?”
李穎笑了:“哦,是江濤放我那兒的。本來他想拿走,媽說,要找人幫他問問血型方面的事兒,他就留在媽這兒了。”
“血型方面的事兒?什麼事兒?”
“好像他父母跟他血型不對呀什麼的。我沒細問。”
李玉興頓了頓,突然問道:“你跟我說實話,這個江濤,是不是在追你?”
“爸!”李穎臉一下子紅了,“你怎麼關心這個?”
“怎麼啦?我女兒長大了,有小夥子追,這是非常自然、非常正常的事兒。要是沒人追你,那我才擔心呢。”
李穎羞赧一笑:“爸!除了江濤明目張胆地表白外,學校里還有幾個棒小伙兒向她發起求愛攻勢。都被她軟刀子斬於馬下。愛情,在她心裏是個神聖的字眼,她渴望美好的愛情,但還不知道愛是什麼,身邊那些過家家的同學讓她困惑,一個人那麼容易愛上另一個人嗎?”
夜晚總是讓人煩惱。和妻子躺在舒適的床上,本應該性趣盎然。靳敏幾次暗示,江南下都沒反應。要在往日,他早騎上馬馳騁在美妙的草原上了。靳敏這兩天興緻頗高,可能是兒子上大學了,心裏沒什麼負擔了,她頻頻向丈夫發動進攻。江南下一下子懂得了虎狼的意味。今晚,他卻一點興緻也沒有,弄得妻子嘩嘩直翻報紙。
江南下失神地望着屋頂,腦子裏回放着上午的畫面。
在度假村剪綵儀式上,他和李玉興不期而遇。兩個人聊着聊着就談起孩子。李玉興問江南下,兒子最近怎麼樣,江南下回答說,老樣子,不聽話,總和我對着干。李玉興突然說,“這個可能跟血型有關。我們AB型的人,都有點兒……怎麼說呢?與眾不同吧。”
靳敏看了他一眼,不悅地問:“你今天怎麼了?一直心不在焉的?”
“沒有啊。我是在想一件事,……你說,要不要再驗一下江濤的血型?”
靳敏一愣:“幹什麼?”
“他上次說,他的血型是AB。你不是說不可能嗎?”
“對呀,絕對不可能。他自己不也說記不準了嗎?”
“可我今天聽人事局的李處長說,他真是AB型呢!”
江南下又瞟了她一眼:“哎,楊非是什麼血型?”
“AB型啊。要不我們怎麼叫他‘鐘樓怪人’呢!”
江南下猛地坐了起來:“他也是AB型?”
靳敏也坐了起來,看着他:“什麼叫他也是AB型?”
“你忘了?濤濤?”
“濤濤絕不可能。我說過,是弄錯了。”
“如果他萬一真是AB型呢?”
“不對,江南下。你心裏邊兒又在轉什麼念頭!”
“靳敏!你別疑神疑鬼的好不好?怎麼我隨便說句話就一定是在轉什麼念頭?你這比過去“文化大革命”還厲害!讓不讓人活了?”
“從今天起,我不希望再聽到類似的話!尤其是在濤濤面前,否則,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靳敏轉身睡了。
秋陽高照,遠山含黛。衛華和衛紀周來到周曉天的墓碑下,擺上鮮花和祭品。兩人眼裏閃着淚珠,默默地站立着。
這次回國,衛華就想徹底了結一切,但兒子始終沒有明確的態度,弄得她也拿不定主意。祭拜完畢,她輕輕問道:“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打算的。”
“媽,我不打算跟您回美國了!”
衛華一楞:“為什麼?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把你帶走。”
“我現在還不知道結果。這只是我的一個願望。也許過兩天,我會把最後的結果告訴你。”他已經悄悄報名參軍,正在等結果。
衛華為難地說:“可是,媽媽不能再等了。媽媽的簽證時間到了!”
“您可以先去。假如我這個願望實現不了,再簽證也還來得及。”
“孩子,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不願意跟我去美國,我也曾經想過,如果你在國內能考上一所好一點的大學,也就算了,可你……沒同我商量一下,就放棄了高考。我不明白,你現在還有什麼理由不跟我走?”
“媽,你在國外那麼辛苦,還讓我也過去……”
衛華的淚水盈滿眼眶:“其實,最大的苦,就是思念我惟一的兒子。你懂得肝腸寸斷的滋味嗎?”
“媽,我懂。我在國內也是無時無刻不在思念您。可是,現在我大了,我要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我相信,您知道我做的這個決定后,一定會支持我的。”
衛華擦擦淚水:“那好。明天我就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讓媽媽放心。”
衛紀周望着媽媽,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