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被拋棄的孩子(六)(完)

193.被拋棄的孩子(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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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天微微低頭看着撲到自己身上的女孩有些亂的頭髮,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了下,原本有點嚴肅的臉化為繞指柔,就連眉目也溫和了起來:“跑這麼急做什麼,看都流汗了,等等感冒了怎麼辦呢?”頭越靠越近俯在對方耳畔,聲音溫柔,“我會擔心。”

甜蜜的話讓向來有點傻大姐的秀珠滿臉通紅只知道看着地,半天不敢抬頭。

即使做好了再多的心理準備,每次靠近的時候還是小鹿亂撞般難以自抑。

“嘖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讓像曉萍這樣的單身狗看了多難過呀!”方艷茹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聲音調笑,可只有細細觀察才能從她用力抓着包鏈的手看出她此時的心情並非那麼平靜。

天知道,她看到金秀珠牽住陳文天的手時,是多想狠狠地把他們扯開!

不過現在也不急,很快,就可以了。

黃曉萍落在了後面,此時見狀不對也趕忙竄了上來,搭話道:“不會不會,我只有羨慕的分,陳學長和我們秀秀那麼配!天造地設的一對!”

上課時還什麼也不知道的她如果現在還沒意識到不對勁那也太遲鈍了,雖不願以最壞的惡意揣測別人,可方艷茹明顯是和秀珠不對付。

她琢磨着,打算找個機會提醒下秀珠注意點。

人沒一會就來齊了,真素素擔心方艷茹挑了太過於昂貴的店鋪,沒喊男友來,405宿舍的四號人加上陳文天五口人站在校園門口。

陳文天抬頭詢問:“我現在叫車嗎?目的地是哪?”

他已經準備好了錢,雖然最近遇到了些困難,但對於他來說秀珠是目前最重要的一部分,能被這樣介紹給她的舍友,他真的很開心。

提前向合伙人幾個打聽好了流程,做了筆記攻略,波瀾不驚的臉下是反反覆復地在心裏念叨着注意事項。

從專業逃生一萬年的好友那裏抄來的標準答案已經銘記在心。

第一:一定要態度誠懇,表現出對女朋友的感情,適當秀點甜蜜,也不能過度。

第二:不能小氣,要大方,讓女朋友在舍友面前有面子。

第三:最重要的是和女朋友的舍友也要保持距離,別讓女朋友多想。

方艷茹瞥了瞥他,下巴抬得很高:“我們家阿斌會開車送我們去,至於吃什麼還是秘密。”

話音剛落,她的男友徐立斌便開着他那輛黑色的邁巴赫S級六座汽車飛馳停留在他們面前,降下車窗自以為英俊地朝眾人打了個招呼。

方艷茹好似驕傲地孔雀,斜着眼打量了下幾個似乎看呆了的舍友趾高氣揚地坐上副駕駛喊着他們儘快上車。

但其實她並不知道的是——她的三個舍友以及陳文天,四人看懵的原因都是下意識算了算多了一個人後準備的錢/預算夠不夠,對於車的價格什麼的,他們都完全不了解。

徐立斌開車的技術很好,車子平穩地在道路上行駛,沒一會便開出很久,方艷茹沒忍住張開嘴便開始介紹了起來,她扭轉身體,朝着後面坐着的幾個人便是開始她的表演。

“今天這家餐廳特別難約,我是半個月前就打算排隊的,沒排上,所以還從黃牛那邊收了號才輪到的!聽說他們家規矩很多,除了難等和貴以外沒有任何缺點了!”

“不過菜色的選擇不多,到時候只能勉強選一下了,真遺憾!”

……

聽着方艷茹的話,真素素下意識地和坐在旁邊的黃曉萍對視了一眼,她萬萬沒想到,這方艷茹還真敢選,聽這描述:不讓點菜、難等、排隊、貴、黃牛……這些形容詞無不指向著天價私房菜這一最終結果,心下很是擔心,她想咬咬牙,大不了把接下來的生活費拿出來用用,怎麼也不能搞得秀珠和她男朋友難堪。

陳文天倒是半點不着急,因為在來之前他早就把合伙人的錢包挖空,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他現在深深地陷入了沉思,就方艷茹講話難以接茬的程度,他要怎麼樣才能完成注意事項核心要點中的適當秀恩愛呢……

窗外的夜景劃過,可即使是夜深路況不好依舊讓金秀珠的心裏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再加上前頭方艷茹嘴巴一張一合之間念叨着的那些似曾相識地描述,她的心裏不禁產生了一些莫名的猜測,下意識皺着眉頭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方艷茹看着身後幾人莫測的神色,心裏很是志得意滿。

還有什麼比精心設計的環節取得了好效果更讓人開心的呢?

當然,真正精彩的還沒開始。

……

一直到跟着方艷茹走到金秋小炒管子側邊的圓桌旁坐下,金秀珠依舊沒有晃過神。

這是何等的巧合?

剛剛的猜測落到了實處,竟拐來拐去還是到了自家的小餐館,招待他們的還恰好是她不認識的服務員。

她有點忍俊不禁,正想和還坐着的舍友們說明情況,卻被方艷茹不假思索地點單給卡住喉嚨。

“菜單上的都來一份,老闆娘自己做的蟹粉豆腐也要一份,一道涼拌河豚皮,一道沸騰蝦,還要一道私房翡翠白玉卷和蔥油雞!”

服務員似有點遲疑:“您點的分量您六位可能會吃不完……您確定嘛?今日菜單上的湯品是蟲草花老鴨湯和豬肚蓮子湯任選,湯品也兩份都要嗎?我們餐館湯品沒有按例上的哦……”

“沒事沒事,就這樣,快點上吧,謝謝您!”

到了這地步,連最傻大姐的金秀珠也終於是明白了這狀況的完全不對勁。

她也不是個傻子。

寫在門口的菜單上單一份湯品後面標的就是688元,即使是按圓桌最高容納數十人來算,也絕不是什麼便宜的湯品了,更別說她比在座的任何一個都更要了解自家菜品的價位分量。

點的這些東西就算是再多六個人也吃不完,這不明擺着宰冤大頭嗎?

她是不是還要感謝方艷茹好歹沒有點那些老媽貴的驚人的自釀酒?

“對了,聽說你們老闆娘釀的酒好像挺出名,也給我們來……來個六人份吧!”

方艷茹想了想,這菜單都被點光了,倒也沒什麼可以再往上加的了,示意服務員可以下單做菜便滿意地停下了口。

金秀珠努力抑制住自己嘲諷地想勾起的嘴角。

得。

齊活了。

陳文天有點緊張,雖說還沒有到見家長的那步,但聽朋友說過,見女友的舍友、好閨蜜其實也就是見家長的熱身賽了,要是這場子表現不好,那麼沒準也就拜拜了。

桌上那杯白水早就被不停口渴的他一口悶掉,看來看去他終於鼓起勇氣站了起來。

他掩飾着此刻的無措,佯裝鎮定:“大家好,我是陳文天,之前也都了解過,我是秀珠的男朋友,已經畢業了,和秀珠也戀愛挺久了,現在才和大家打招呼,實在不好意思……謝謝大家照顧秀珠了!”

誰也不知道他心裏有多少糾結,連措辭都不會了。

金秀珠看着站起的男友,她是知道他在生人面前的怕生的,此刻為了自己,像個主人一樣招呼大家,對他而言並不容易。

方艷茹笑容冷冷,卻又轉為自以為溫柔的笑臉:“哎呀今天難得見到學長,我們可想了解一下學長了!”

真素素、黃曉萍一時也不願秀珠的場子冷掉,紛紛應和,倒是一時顯得熱熱鬧鬧。

沒等聊一會,服務員便拿着一道接着一道的菜鋪滿了餐桌,鑒於中餐的特性,為了避免放不下的菜色變涼放不上的菜尚放在後廚。

菜一上,滿堂香氣,剛剛還熱鬧的氣氛瞬間冷卻,倒也不是懶得說話。

只是美食當前,哪裏還顧得上吃飯?

涼拌河豚皮是鮮為人知的菜色,被切成細絲的綠色配菜、少許紅椒絲和被處理清楚的河豚皮簡單地擺在擺盤之間,不知是如何調味,放入口中即使是剛剛氣上頭后的憤怒都消弭無蹤,只想感受唇齒之間又脆又嫩的口感。

滷水拼盤是老闆娘選好的三味拼,切絲的豬耳、片好的豬舌加上肉筋比例剛好的牛肉片及中間的那一點不多的調料,只是吃拼盤都仿若能狂吃三大碗白飯!

沸騰蝦上桌的時候還發著聲音,劈里啪啦之下是被去掉蝦線的九節蝦,大小剛好,不會過大、也不小,撲鼻而來的香辣讓人口水直流。

……

一道接着一道,就連一人一小杯的佐餐酒也忍不住一口悶掉。

本以為過多的分量卻在美味中不忍捨棄,一口一口往肚子裏放下活生生撐了個肚圓。

好吃!

美食最能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陳文天凝視着方艷茹的眼神很是顯眼,就連他身邊的女友和一路無言的徐立斌都不禁狐疑地看着兩人。

方艷茹覺得有點害羞,還好此刻吃的那些熱騰騰的菜色,讓她漲紅的臉不太明顯。

是他發現了自己比金秀珠好太多了嗎?

是自己吃飯時如大家閨秀的端正坐姿讓他心動了嗎?

陳文天真摯地發出了感謝光波:“方學妹,你今天晚上選了個太太好的餐館了!”話癆屬性被觸發的他念叨了起來:“平時和秀秀聚餐都是在學校附近吃吃學生街,她可挑剔了,不怎麼喜歡吃外面的東西,可是今天這個餐館她吃得太滿足了,我想學妹你如果以後還有類似的好吃餐館可以推薦給我嗎?我到時候帶秀秀去吃!”

他又思考了下:“如果學妹你想到了想要的餐館……你可以!發email給我!”

計劃通陳文天萬分滿意。

發自內心的話音剛落,他發現竟然完美的達成了同仁們的告誡。

秀恩愛達成!保持距離達成!有話就說爽快達成!

美滋滋的他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那句驚天動地的email話音剛落後一屋子人面面相覷然後不自覺對視笑出聲的樣子。

當然更別指望只盯着女朋友的他發現對面的方艷茹握在碗上的手差點硬生生地把指甲折斷。

原本還打算給學長留一個好印象的方艷茹現在心裏燃起了小火苗。

一定是學長被金秀珠迷了眼。

她得先把學長的腦子搞清醒!

戀愛使人盲目!

“是啊,是啊,如果最後生個兒子就用不得離婚了!”剛討論完還意猶未盡的人一個兩個又湊了過來。

“就算生個兒子又怎麼樣,翠花差點被打死了!這種男人要來有什麼用啊!”斜眼看來,氣得厲害的女人插了嘴,她則是堅定的離婚派,最最受不了男人打女人。

而思想頑固有所鬆動的人通常這麼說:“哎……打老婆可不太對,但是離婚什麼的也太過了,離了婚哪還有人要啊!”

……

你一言我一語的,剛剛在互助班裏意猶未盡的討論又延續着,在互助班裏更推崇的是分享,而非爭論,每個人都可以說說自己的看法,但不要求誰來說服誰,當然,更多的人需要的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辯論,這自然留在課後,讓他們自行評說。

可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分享辯論里,慢慢的大同村、甚至周邊村子裏的女性想法有了全然的不同。

她們開始意識到,身為女性的她們,反而是最壓迫女性的存在,曾經被婆婆欺負得抬不起頭的,反而是現在最讓媳婦唾罵的惡婆婆,曾經因為是個女兒被家裏虐打、不當個人的,反而是現在拼了命為了生個兒子的……

也許觀念依舊,可那些許珍貴的鬆動,便有一場變革在發生……

林情和林玉都依偎在單靜秋身邊,撫摸着兩個小女孩的背,看着討論得激動甚至遠遠地都能聽到聲音的那些個離去的背影,心下想法萬千。

林玉不解地抬起頭,看着自家媽媽:“媽,她們有些人想的那麼錯,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們呢?有錯誤不就得改嗎?你看居然還有人覺得翠花姨不該離婚。”

即使是受到了再多的愛,她心底的那些個小偏激、小性子仍舊沒能完全抹去,面對不平之事,總是忍不住聲音激動,恨不能馬上發聲。

單靜秋低着頭,看着快趕上自己身高的女兒,已經成長為青澀的少女模樣,凝視着她的眼,語調輕柔:“阿玉覺得應該直接告訴她們離婚是對的,是應該的是嗎?”

林玉用力地點了點頭:“是的!她們本來就是錯的呀,你看翠花姨和妮兒姐她們都被打成什麼樣了!怎麼能不離婚呢?”

就像曾經的她,恨死這個家了,能離開為什麼不離開呢?當然,現在這樣可好了,她才不想離開呢!

“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媽媽也不能保證自己說的就是對的。”單靜秋看着遠方:“媽媽能做的是給她們一個地方,讓她們互相聽聽別人的故事,你看大部分的人都是普通人,她們聽到了那些惡婆婆欺負兒媳婦的故事會氣得跳腳、聽到壞丈夫虐待妻子的故事恨不得挽袖子上去打、聽到那些對自己的子女不好的事情心疼得直掉眼淚……她們只是輪到了自己的時候,沒發覺自己做的事情也許沒那麼對。”

單靜秋繼續道:“媽媽懂得阿玉的心情,阿玉很生氣為什麼翠花都被欺負成這樣了,還有人會這麼想,但是人和人本來就是不同的,別的不說,就說媽媽和二伯母吧,媽媽比二伯母凶那麼多,二伯母呢?可能在你眼裏很少真的發脾氣,但是我們都在用自己的辦法照顧你們……”

“……在很多時候,對錯沒有一定的,你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按照你想的去過人生。”她收了個尾,看着聽得呆愣愣的女兒和林情。

林玉遇到的不公平更多一些,她心底的委屈更多,更偏激。原女主現代的生活大在寵愛中成長,於是心更柔軟,更不把人當壞人,也許有些現代人通病的自私,但並不讓人討厭。

林玉側頭思考了很久,點了點頭:“所以大伯母您除了說男女都一樣、婦女能頂半邊天什麼的,從來不去說什麼對錯對嗎?”

“也不是哦,我也覺得很多觀點不對,但是我知道被人強迫着接受的觀點,往往都不能真的被人接受。”單靜秋看向遠方揉着兩個孩子,只覺得未來無限,她不確定她帶給原女主和她家女兒的教育一定是最好的,畢竟在大同村的環境下,總歸是比不上城市的,但她希望她的孩子有一顆開放的,願意傾聽的心,也願意做出一點自己的貢獻。

遠遠地,另外一個現在已經不能說是蘿蔔頭的高個男孩背着包往家裏走着,遠遠看見林情、林玉便跳起來大聲地同哥哥打着招呼,林雄便也蹦蹦噠噠地竄了過來,同自家的妹妹們分享起了今天學習的東西。

“今天老師和我講了現在的通訊技術,我們去縣城裏還得拍電報,寄信,好麻煩,我希望以後我能做個科學家,研究出讓我們在再遠的距離也可以聯繫的工具!”林雄說的興奮,林玉崇拜地看着自家哥哥說著讓人覺得“異想天開”的那些幻想。

“阿雄哥,你可真厲害……”林情有點崇拜,在大同村裏的孩子,幾乎沒有像哥哥有這麼大“夢想”的,可她又有點擔心,怕大伯母覺得堂哥的想法太天真,畢竟什麼科學家之類的對於村子裏的人還太過遙遠。

單靜秋看着自家的孩子,心裏很是驕傲,忍不住把他的頭髮揉亂,溫和地說:“那你可要努力哦。”

月上枝頭,夜色深去,林家後院裏充滿了孩子們開心的話語和母親溫柔的應答……

卧室里,惡狠狠地關上了窗,孫金花聽着外頭的聲音念念叨叨個不停:“怎麼那麼吵,該休息了不讓孩子去休息,什麼胡鬧的媽!還有建軍和他媳婦怎麼不管管孩子,也不知道孩子會成了誰的!”

她越想越氣:“天天找一堆人來院子裏說說說!也不知道老人家不好休息。”

孫金花一點也沒想到,事實上每天也就是飯後那一點時間,而且大多數時候並不算吵人。

林耀西深深地嘆了口氣,看着自家氣沖沖的婆娘,心裏很是無奈,都已經事已至此,怎麼她還半點看不清楚:“金花,你自己想想,現在是誰在養着你,是誰天天來照顧你?”

兩年多前,剛畢業的林建黨居然直接在城裏找了個姑娘就這麼倒插門了,走之前還從家裏把孫金花這幾年的積蓄全都帶走了,那時孫金花氣得當場就病倒,纏綿病榻,最近才好。

而現在他們倆人還不全憑靜秋、秋雲照顧,就連嫁出去的杏花,甚至是多年沒聯繫的桃花聽說了都時常回來看看,可他們那喪良心的兒子,一次也沒回來過。

林耀西心裏也苦,但他就不明白怎麼這婆娘到了這日子還不懂呢?

孫金花囁嚅着唇,抓着被子,愣愣地往前看着,半天緩不過神,只是獃獃地說著:“你不懂。”

她目光所及之處,那罐麥乳精是桃花前兩天丟過來的,丟了就走;身下的棉被是建軍去幫忙新打的,怕他們老兩口着涼;身上的衣服是前幾天杏花給做回來的,針腳細密,用的是好看的花布;就連她天天指着鼻子罵的大媳婦,都給買來了金貴的水果……

可她最最寶貝的兒子建黨,一次……一次也沒有回來過……

孫金花慢慢地躺下,背對着自家老頭側躺着,眼淚一滴一滴掉到了枕頭上,她這輩子沒怎麼流過眼淚,熬死了那死妖婆,她笑了,送走了自家公公,她笑了,就連送走自己的大兒子時,她也只是虛情假意地乾嚎了幾聲,可現在,她倒是真的哭得肝腸寸斷了。

她還會不懂嗎?她懂。

可是如果啊,她一旦承認了她一直以來殷殷期待着的小兒子居然真成了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她這輩子過了個什麼呢?人都說後福後福,她這日子真的有後福嗎?

……

可真苦啊,她可真苦啊!

“媽媽,媽媽怎麼了?”剛剛還在身後休息的小男孩醒了,揉着眼睛抓着玩具靜悄悄地走到了媽媽的身旁,抬起頭仰視着單靜秋,黑白分明的眼很是澄澈,一眼便能看到底。

單靜秋彎下腰輕輕地把男孩一把抱起,安撫地順着背,不願讓他看見外面的情景,雖然明知現在已經身處絕境,但依舊不願這孩子見到黑暗。

畢竟,這一切比最可怕的噩夢還更要令人絕望。

2400年,高速發展的地球終於竭澤而漁,極速的溫度上升讓人類日富一日包裹在巨型的恆溫艙中生存,如同一個個棺材般層層疊起的“樓”正是人類能生存的全部空間。

可即使是這樣,能量還是一點一點的消耗殆盡,地球終於給予了人類最後的回擊,急速攀登的溫度之後是堪比冰河世紀的氣溫下跌……

終於,近乎一半的人類在難以為繼的能量損耗中失去了生命。

剩餘的一半人類,則是因為事先儲存的能量或者消耗能量更為節約,終於得以延續生命,活到了新時代。

正當被稱為倖存者們的新人類遭遇了地球的最後一擊,“黑月”升起的那一日,幾乎所有人類陷入沉眠,一日過後醒來的人類一半化為了曾經在電影中出現的生命體,喪屍。而另一半人,得以逃脫成為喪屍的命運,甚至有的擁有了神奇的能力。

正如幾百年前地球人的預言:人類不是在拯救地球,而是在拯救自己。地球毀滅了自己的生態,卻又重建,然後將拯救自己的鑰匙又交回了人類手中,而這一年被後人稱為復蘇元年。

許芝芝至今能背出那篇名為《末世之重建家園》的背景故事,那是她剛追網文時最喜歡的文章之一!

一覺醒來她發現自己竟然變了個人,愛不釋手地摸着自己絕美細膩的臉龐,想起現實世界自己那張在普通不過的臉,她覺得仿若女王的人生就在自己的手中,伸手可得。

她緊緊地抓着手中的綠色翡翠玉佛,想起自己剛醒來顫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網那上面滴着的一滴血,和隨後出現的巨大空間,也就是那時候她才真的確定這一切不是她的夢,幻想!是貨真價實的真實!

她是女主角!她有金手指!

那時的狂喜現在已經能壓下,畢竟她可也不是什麼有勇無謀的傻蛋,要打過某人的男主光環,可一點也不容易!

許芝芝回憶着原著的劇情,原本覺得痛快好看略有瑕疵的劇情,現在想來只剩下滿心的噁心,畢竟一想到自己居然是種馬文中的一個,呵呵,那可就太那什麼了!

原著講述的是從後世穿越而來的特種兵雷冷,靈魂中帶着的雷電力量和他附身的軍官雷冷的冰系異能結合,雙系合體的他的異能一經形成便堪稱第一,他一路打喪屍收小弟開後宮,最後建立了以他為王的新世界。

而許芝芝的原身正是男主睡的第三個妹子,擁有巨大的種植空間,單純可愛,因為寒冷和男主結合之後就對男主死心塌地甘心為他出生入死。

當然,在男主看來這一切自然是理所應當,許芝芝不過是他的n分之一,能夠享有他不多的寵愛就不錯了!

許芝芝想着那個種馬男斬獲的女人一二三四五六七□□十,沒錯就是十個,還真是個個美麗,各有不同呢!

不過這次一切就不同了,她要搶在男主面前把那些厲害的妹子,小弟先帶走,到時候還想她倒貼?想得美!至於男人,在那文里男主的那些個好兄弟不比他專一好多了!自覺自己的種植空間已經是巨大bug的許芝芝對於和男主搶人一點也不虛!

許芝芝開着車,感謝後世的車輛行駛只有更簡單沒有更難的分,便轟隆隆地往前飛速開去。

男主的正宮她許芝芝拿定了!

遠處,前往b城的另外一條道路,藍銀色的車在道路上幾乎跑出一道殘影,在能源充足的情況下,暫時不用擔憂那些個什麼初級喪屍會造成什麼影響,當然之後就說不準了。

車內的男人臉色有些蒼白,未曾見過日頭的新人類大多如此,可即使是這樣也能看到他那凌厲英氣的眉眼,鼻樑異常高挺,嘴唇略薄,抿成一條直線,臉上似乎凝結着未化的冰雪般冷酷。

他身上的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裝邊角染着點紅色,暈成了暗色的痕迹。

就在幾小時之前,有一個在面前為了救他生生捲入喪屍群中的男人在他手上塞入了一個錢包。

錢包的夾層里放着一張一家三口的合影,英偉的父親,美麗的妻子,可愛的兒子,相片背面用圓珠筆留下了潦草的字跡,生生寫滿了相片:

“會有人看到嗎?末世到了,我叫郭恆,我家在b城恆星大道28號6層1號艙……如果任何人看到,我怕是回不去我的家了,如果可以……請幫我回去一趟,告訴我的妻子我愛她,告訴她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能回家了……告訴我的兒子……爸爸失約了,沒能幫他帶玩具回家……好好照顧自己,我愛他們!謝謝……謝謝您”

相片被拿起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不知何時沾上的血已經蓋滿了上面男人的臉!就如同男人的命運一般充滿了獻血。

雷冷表情冷厲,下意識加了速,只想快點趕到b城。

他要更快才行……不然會來不及的。

單靜秋把兒子綁在身後,還好上個世界兌換的武力還在,垃圾系統總算還有點人性。

她有點擔心,回過頭看向在後面依在自己背上,安心的把小拳頭搭在肩上的小腦袋:“小池,告訴媽媽會疼嗎?這樣勒着?”

郭池抬起頭看着自己媽媽,用力的搖搖頭:“沒事的媽媽,一點也不疼!”

他可不是笨蛋!他聽到新聞了的,現在到處都是怪獸,所以媽媽要帶他跑,電視裏都說了,不能發出聲音,就連呼吸都得慢慢的,不然就會被怪獸抓去吃掉!他那麼小,怪獸不知道願意吃他嗎?可不能讓怪獸發現媽媽,從小爸爸就說了,要保護媽媽!

在身體前頭掛上一背包物資,將製成的簡易罩子輕輕蓋在身後的孩子身上,便像個忍者神龜般出發了。

在原來的故事裏,一直躲着,就會因為隔壁人家被逃難的人闖入而引發一場追擊,那時小池差點出了事,單靜秋可不願冒這個風險,決定先帶着孩子換個屋子,趁這兩天附近沒多少喪屍……

剛背着小池走出屋子,便聽到遙遠處傳來的停車聲,雖然不大但在寂靜無人的環境裏並不小聲。

不對!是兩邊!

不想捲入什麼莫名其妙的混戰,擔心這聲響引來新的一波喪屍,轉過身正打算逃跑,卻被兩聲重疊在一起的叫聲喊停住了腳。

“靜秋,先別走!”男女聲重疊在一起,恍若什麼二重唱一般。

驚詫於不知何處傳來的叫喊,男人與女人從兩端靠近,越走越近對視着對方,兩人似乎神色狐疑,驚慌得厲害。

“你怎麼會在這裏!”又是一次異口同聲,當聲音再次重疊在一起,兩人的目光神色愈發驚詫。

互相對視看個不停的模樣好像對發生的一切不可置信。

站在正中的單靜秋看着兩人在心底低低笑了。

有趣。

這就是垃圾系統說的挑戰模式?

這下倒是有趣了。

離去的婦人按照交情自覺地結成了小隊,細細碎碎地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存在感十足。

“哎,要是那翠花能生個兒子就好了!”這是聽說了翠花肚子裏的孩子落地還是個女孩的人。

“是啊,是啊,如果最後生個兒子就用不得離婚了!”剛討論完還意猶未盡的人一個兩個又湊了過來。

“就算生個兒子又怎麼樣,翠花差點被打死了!這種男人要來有什麼用啊!”斜眼看來,氣得厲害的女人插了嘴,她則是堅定的離婚派,最最受不了男人打女人。

而思想頑固有所鬆動的人通常這麼說:“哎……打老婆可不太對,但是離婚什麼的也太過了,離了婚哪還有人要啊!”

……

你一言我一語的,剛剛在互助班裏意猶未盡的討論又延續着,在互助班裏更推崇的是分享,而非爭論,每個人都可以說說自己的看法,但不要求誰來說服誰,當然,更多的人需要的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辯論,這自然留在課後,讓他們自行評說。

可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分享辯論里,慢慢的大同村、甚至周邊村子裏的女性想法有了全然的不同。

她們開始意識到,身為女性的她們,反而是最壓迫女性的存在,曾經被婆婆欺負得抬不起頭的,反而是現在最讓媳婦唾罵的惡婆婆,曾經因為是個女兒被家裏虐打、不當個人的,反而是現在拼了命為了生個兒子的……

也許觀念依舊,可那些許珍貴的鬆動,便有一場變革在發生……

林情和林玉都依偎在單靜秋身邊,撫摸着兩個小女孩的背,看着討論得激動甚至遠遠地都能聽到聲音的那些個離去的背影,心下想法萬千。

林玉不解地抬起頭,看着自家媽媽:“媽,她們有些人想的那麼錯,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們呢?有錯誤不就得改嗎?你看居然還有人覺得翠花姨不該離婚。”

即使是受到了再多的愛,她心底的那些個小偏激、小性子仍舊沒能完全抹去,面對不平之事,總是忍不住聲音激動,恨不能馬上發聲。

單靜秋低着頭,看着快趕上自己身高的女兒,已經成長為青澀的少女模樣,凝視着她的眼,語調輕柔:“阿玉覺得應該直接告訴她們離婚是對的,是應該的是嗎?”

林玉用力地點了點頭:“是的!她們本來就是錯的呀,你看翠花姨和妮兒姐她們都被打成什麼樣了!怎麼能不離婚呢?”

就像曾經的她,恨死這個家了,能離開為什麼不離開呢?當然,現在這樣可好了,她才不想離開呢!

“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媽媽也不能保證自己說的就是對的。”單靜秋看着遠方:“媽媽能做的是給她們一個地方,讓她們互相聽聽別人的故事,你看大部分的人都是普通人,她們聽到了那些惡婆婆欺負兒媳婦的故事會氣得跳腳、聽到壞丈夫虐待妻子的故事恨不得挽袖子上去打、聽到那些對自己的子女不好的事情心疼得直掉眼淚……她們只是輪到了自己的時候,沒發覺自己做的事情也許沒那麼對。”

單靜秋繼續道:“媽媽懂得阿玉的心情,阿玉很生氣為什麼翠花都被欺負成這樣了,還有人會這麼想,但是人和人本來就是不同的,別的不說,就說媽媽和二伯母吧,媽媽比二伯母凶那麼多,二伯母呢?可能在你眼裏很少真的發脾氣,但是我們都在用自己的辦法照顧你們……”

“……在很多時候,對錯沒有一定的,你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按照你想的去過人生。”她收了個尾,看着聽得呆愣愣的女兒和林情。

林玉遇到的不公平更多一些,她心底的委屈更多,更偏激。原女主現代的生活大在寵愛中成長,於是心更柔軟,更不把人當壞人,也許有些現代人通病的自私,但並不讓人討厭。

林玉側頭思考了很久,點了點頭:“所以大伯母您除了說男女都一樣、婦女能頂半邊天什麼的,從來不去說什麼對錯對嗎?”

“也不是哦,我也覺得很多觀點不對,但是我知道被人強迫着接受的觀點,往往都不能真的被人接受。”單靜秋看向遠方揉着兩個孩子,只覺得未來無限,她不確定她帶給原女主和她家女兒的教育一定是最好的,畢竟在大同村的環境下,總歸是比不上城市的,但她希望她的孩子有一顆開放的,願意傾聽的心,也願意做出一點自己的貢獻。

遠遠地,另外一個現在已經不能說是蘿蔔頭的高個男孩背着包往家裏走着,遠遠看見林情、林玉便跳起來大聲地同哥哥打着招呼,林雄便也蹦蹦噠噠地竄了過來,同自家的妹妹們分享起了今天學習的東西。

“今天老師和我講了現在的通訊技術,我們去縣城裏還得拍電報,寄信,好麻煩,我希望以後我能做個科學家,研究出讓我們在再遠的距離也可以聯繫的工具!”林雄說的興奮,林玉崇拜地看着自家哥哥說著讓人覺得“異想天開”的那些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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