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被拋棄的孩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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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耀北伸手讓單靜秋留一留,便打量着新來的這幾個小年輕,收到了介紹信和林建軍一板一眼的念經式介紹后,他也算是對這些年輕人有了初步的印象。
事實上林耀北對接收知青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敬謝不敏,他依仗着當兵的大哥,比村裡那些人早些聽到風聲,對於這股突如其來的浪潮,他時常憂慮如何維繫好村莊的安寧。
大同村和縣城不近,路況也不好,一直以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相鄰的幾個村落都被巨大的山脈一同包裹其中,靠山靠田生存並不差,而比任何地方都要蠻橫的宗族主義讓這的人都維繫着幾個大姓生存,於是縣城的風往往吹得沒那麼快……
而現在大同村這輛馬車會開往什麼方向,尚未能知。
在林耀北看來,這幾個突如其來的知青便是會破壞掉大同村寧靜的最大因素。
才剛聽說知青要進村,這村子裏的人便蠢蠢欲動了起來,個個恨不得湊到前頭插一腳,生怕錯過了個城裏媳婦、城裏女婿。
要他說,城裏的日子哪有村子裏的好,這些個半大小伙不能頂半個娃娃勞力,估計都掙不得三個工分,估計連伙食都要大隊裏倒貼。
林耀北笑得爽朗,從外表上絲毫看不出他心裏對知青們的不喜,他聲音洪亮:“來了就是我們大同村的人!我是大隊長林耀北,有什麼問題就找我反應,我家就住在這個坡後頭,不知道問問村裡人!”又好像有點局促,“我眼睛不好使,對不上你們人,你們給介紹介紹自己?讓我認識一下?”
話拋下便露出打量的眼神觀望着幾個新來的知青。
李春福一看身邊的同伴突然沉默的樣子,整了整半天的趕路弄亂的衣裳,清了清嗓子便正色說道:“大隊長,我叫李春福,現在十九歲,是從B城來的,我到這來是希望能響應領導人的號召,為未來建設自己!為革命獻身!”
他早就偷偷觀望過同行的同伴,讓他最不屑地是他聽說那對兄弟可是壞分子出身,可不像他那樣根正苗紅,肯定是跟那些個被拉上街的人一樣,一家子沒革命覺悟,沒有思想悟性才會鬧成這麼個樣子!
“我叫龔玉枝,我也是B城來的,我,我十六……”龔玉枝頭低低,小聲接道,卡殼了半天便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在家裏沒有半點地位,這次下鄉也是替她的弟弟頂崗,不向李春福一樣是自己做主,要下村幫助別人,她心裏不禁對其產生了些許的嚮往。
像是他那樣的人,可真好啊。
“我叫孟夢,頭一個孟是孟母三遷的孟,第二個夢是林夕夢,也是打B城來,今年十八!”剛剛還在後面大氣不接下氣的小姑娘突然竄了起來,聲音很是清脆動人,說話很快很利落的樣子,眉眼明亮。
孟夢一看龔玉枝說在自己前頭瞬間不開心了,畢竟在她看來人貴有自知之明,就龔玉枝那樣彎腰低頭的樣子,她頭一個看不過眼。
孟夢同樣是B城大院裏出來的一個姑娘,她的母親是文工團的一枝花,而她從小便是在周圍人的不住誇獎下長大的,這回她和家裏硬對着干非得出來,無非是因為那不知哪裏來的破落戶出身的什麼革委會的小頭頭,肚子都有那麼大了,還敢想討她做媳婦。
呸!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於是她便瞞着家人報上了下鄉的名,就非得不順着他們不可!
簡江拉着弟弟站起,也道:“我是簡江,今年十八,這是我弟弟簡淮,今年十三,我們都是來B城……如果有什麼做不好的,您可以隨時告訴我!”
一邊說著一邊緊緊抓着弟弟的手,生怕他因為在這不好的環境裏說出些不合時宜的話,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要是才剛來就把人得罪個乾淨,那以後可咋辦。
但還好,弟弟什麼也沒說,看來來之前的叮嚀囑咐還是起了作用。
在後頭一直抿着嘴的小青年總算抬起了頭,露出了雖然稚嫩已經呈現出俊俏輪廓的臉,聲音清亮但聽起來性質不高:“我是王曉文,從S城來,今年十六……”
同行的知青有點錯愕地看着他,不明白為何S城的王曉文怎麼會莫名其妙插在他們其中。
可當下也不是問個究竟的場合,便暫且把疑惑吞回肚子裏。
“靜秋你幫着拿下行李,我看這些小姑娘小夥子不太有力氣的樣子。”林耀北聽完介紹,也大概對這幾個人有了成算。
個個看起來都不傻,看來還是要好好斟酌如何處理,這李春福估摸就是大哥說的那些個腦子裏只有革別人命的什麼兵了,而這個龔玉枝看着沒什麼主見,孟夢呢,則有點太嬌氣,兩兄弟倒是好管,彼此之間有個牽連,而這個王曉文單這張臉估計又要讓村裡這些老娘們躁動一番了,可這性子,他摸不準。
做隊長可還真不是個容易事!林耀北如是感嘆。
於是初來乍到的一行人,見識到了大同村新開發出的“特產”——來自石拳頭女士的怪力。
他們先是在心底暗暗撇嘴,對這大同村的村長居然欺負婦女憤慨得很,看林耀北那不打算搭手的樣子很是不順眼,甚至覺得林耀北這是耍什麼官僚主義!不貼近民眾。
當然,這也要怪常年種田的農民曬得黑,看不太出來年紀,不然大概他們只會給他扣上一個不擅勞動的帽子。
先入為主的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此前單靜秋拿着的那些個東西究竟有多沉,只是按照他們的思維認定了結果。
於是便目瞪口呆地看着單靜秋湊過來,幫他們把包一個個摘下提溜在了手裏,如同拿的是一張紙片一樣輕而易舉……甚至還隨手把簡江拉在手裏的簡淮一把抱起,絲毫不容反抗。
然後他們便傻愣愣地跟隨着她一步兩步走到了村裡安排的知青點,迷迷茫茫地收拾了起來。
一直到啃着村裡提供的硬邦邦的餅子時一行人才默默地面面相覷,似乎是回了魂般落到了實地。
……難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四全頭的力量??到底什麼是四全頭呢?
這一夜,知青點的人都睡得很安穩,即使餅子硬得難以下咽,住的地方一點也不舒坦,他們依舊在恍恍惚惚中陷入了深深的夢鄉。
而在他們同餅子奮鬥之時,林家正在遭遇一場啞巴逼供大賽。
單靜秋帶着二愣子林建軍一進屋,撲面而來的便是一陣風——是黑旋風。
杏花羞紅了臉,雖然無法從黑色的臉龐中看出她的羞澀,她撲閃着眼,神情嚮往,便要往單靜秋這邊撲。
單靜秋太明白杏花現在要幹嘛了,為了避免今天晚上的不得安生,立馬死道友不死貧道,指了指身後一臉茫然的林建軍,便是一個轉移話題:“你問你二哥,今天他送人的。”
於是這晚整個林家的晚飯、休息都圍繞在杏花的念念叨叨上。
杏花:二哥二哥,新來的知青長得好嗎?
林建軍:吃飯。
杏花:二哥,你就告訴我吧,他們都是哪來的?都是城裏的嗎?他們家住樓房嗎?比我們縣城好吧!
林建軍:……
……
伴隨着聲聲詢問美滋滋入睡的單靜秋表示非常滿意,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呢。
不等林雄招呼,便也習以為常的坐下給自己打了碗湯,熱湯下肚,就是一個爽字!
他算是羨慕陳具祖得厲害了,當初一同下放,身子骨都半斤八兩,尤其是老陳他這種文質彬彬的人,早就在批-斗中熬壞了身子骨,那時候想着的就是有一天熬一天,要是這村子受那些思想影響還不厲害,還能省兩次□□,對於他們來說就是那時最大的願望了。
但頭一回,他們發覺事實的真相還真比他們想的美,這一切要從哪裏說起,那應該還是從那次吳浩、馮斌偷偷出去,差點被野豬給撅了的事情說起,也是從那次他們才認識了他們的福星,單妹子。
單妹子那日救了他們,那頭野豬肉可真不少,但他們半點沒敢肖想,畢竟以前的苦日子告訴他們明明白白的道理,別想了,好的東西和他們這些“下三濫”的反動分子半點關係都沒有,可沒想,這村子裏的人半點不小氣,雖然他們沒有工分,但也給他們分了些豬下水,他們半點不會處理,那叫一個又腥又膻,可那卻真是他們吃過的久違的美味,酒保飯足,就連陳具祖都有了力氣,總算江河日下的身體稍微有了起色。
在這之後,他們發現大同村和他們之前知道的任何一個村子都大有不同。
這裏的每個孩子都去上學,雖然也學領袖語錄,但半點沒學城裏的那些鬧老師的作風,個個乖巧得很,很是尊重老師,他們眼瞅着那些孩子每天還會幫忙收拾學校。
(學生們:呵呵,你真當石拳頭只是在旁邊干農活的嗎?)
村子裏幾乎人人都上掃盲班,雖然在來這之前以為只是普通的農村,應該天天幹活,但卻每個人主動積極的去上課學習,聽說每天回去了自家孩子還主動幫忙家長複習,除了那些五十往上的老人家可能還有幾個大字不識,最起碼的算個數,念個語錄,寫個名字都不成問題了,比起那些鄉鎮裏的識字班,像這種也沒個文憑,只為了對知識純粹的熱愛去學習的簡直難見。
(村民們:請把我馬賽克一下,我們心裏有多苦誰知道,我一點也不想學習,一點也不想認字!我只想白天上工晚上回家和婆娘過日子,要不是識字班有某人在,我去都不去!)
更有甚者,就連村莊裏的那些個知青,都個個同他們聽說過的不同,他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早聽說過外面的那些個知青,很多受不了苦,有的斗他們這種下放派,有的斗村子裏的人,有的還斗一起來的知青同伴……為了在村子裏好過點或者為一個回村的機會,他們鬧出的那些事可一點也不小,但在這村子裏,卻似乎什麼也沒發生。
(知青們:我們心裏的苦又有誰能知道呢?)
……
現在的大同村在十里八鄉可是出了名的工分值錢,只要肯幹活衣食無憂!林耀西每次到縣城裏開會都能抬頭挺胸絲毫不用畏懼,至於什麼村子裏人私下流傳的村子建設靠石拳頭這種傳說,他一點兒也不在乎!畢竟實惠他可一點不少拿。
當初那些個把石拳頭當做潑婦的想法現在全沒了!只覺得她是大同村的真·福星!
對於和大同村有些距離的村莊,他們最大的目標成了找個大同村的媳婦/女婿,畢竟在家家戶戶不算富足的年代,人人有點小存款的大同村早就成了眾人嚮往的目標。
更別說大同村的人,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女人賢惠,男人疼老婆了!這樣的好人家,還有什麼可要求的呢?
當然這一切的發生還有屬於它們的故事……
“哥,晚上你回家吃飯嗎?還是同陳老師一起吃飯呢?”半掩着的牛棚門被推開,是一對女孩,已經亭亭玉立,身材纖細,兩個人都眼神靈動,出落得好似剛盛開的芙蓉花。
身量稍高些的女孩是單靜秋的女兒林玉,眉目同母親一般有些颯爽,丹鳳眼卻一點沒有什麼勾人氣,只覺得利落乾脆的樣子,正往裏面打量着。
身量稍矮的女孩則是林情,還有點兒嬰兒肥,眼睛圓圓,看起來很是可愛,睫毛彎彎的樣子,一笑讓人甜到了心裏,跟在林玉後面落落大方,打了個招呼。
陳具祖一看到他們就想起自家沒緣分的小孫女,笑得眼睛都露出了褶子,招呼着她們知道她們得趕回去吃飯,便也捨不得的準備放她們離開。
可林雄半天不想起來,到讓陳具祖露出了狐疑的神色,畢竟這林雄平日裏最喜歡回家看看書,幫幫媽媽干點活,可不是個躲懶的孩子,今天倒是奇了怪了。
王念江聲音疑惑,忍不住問:“阿雄你今天怎麼了?不回家吃嗎?”
看林雄有點尷尬不自在,林情林玉對視一眼,嗤嗤地笑開了。
林情聲音帶着笑:“阿雄哥那你晚點再回去吧!”打算給自家堂哥留點面子的她打算扯着姐姐走了,可陳具祖作為前教授,對教育學還是有些了解,擔心這老實孩子是不是學壞了,還是叛逆期,很是擔心。
看着陳具祖蹙起的眉頭,林玉笑得有點促狹:“老師,你就別為難哥哥啦,他啊,有難言之隱!”
“難言之隱?”王念江、陳具祖二人的聲音倒是重合在了一起,很是不解的樣子。
林雄自暴自棄地解釋,畢竟他也不願意讓老師擔心:“好啦,老師我想晚點回家……是因為……”
咬着牙,他還是不好意思地說出了口:“因為我媽在家開婦女聯合會教學互助班啦!我感覺好尷尬不習慣的!”
“哈?”總說自己寵辱不變的陳具祖頭一回變了臉色,震驚的神色堪比當初頭一回聽說石拳頭故事時的臉。
什麼婦女聯合會教學互助班?
難道是他見識太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陳具祖,男,最高學府前知名教授,著書無數,在大同村下放過程中,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知識的淺薄。
像類似“學長和我們秀秀牽手了嗎!”、“學長以後打算什麼時候把我們秀娶過門”……諸如此類的問題還算還招架。
像是“學長以前有過幾個女朋友!”、“學長為什麼會喜歡上我們秀秀”這種類型的一不小心就送命題簡直是走鋼絲,看不見的地方,陳文天的背都有點濕了。
但經歷了培訓的他自覺自己還是見招拆招很好地回答了問題。
“學長你現在在外創業,是打算以後留在B城生活嗎?可是我們B城的房價有點高呢!”
方艷茹看着桌子,輕描淡寫地砸出炸-彈,她知道別說買房了,就是首付陳文天都掏不出!而金秀珠家裏更是半吊子水晃當,她就不信金秀珠她家能接受這麼個對象!
恨不得在心裏寫個看我看我的大牌子,在她看來,像陳文天這種有點才華沒點錢的男人,就應該識相的追求她這樣的白富美級人物,去找什麼灰姑娘共同奮鬥呀!
識時務者為俊傑、良禽擇木而棲,她今天就要告訴陳文天,他找了根“壞木頭”!
她哪知道陳文天的心裏才沒有這根傍大款的筋,這問題一出,他心裏的想法更是南轅北轍。
陳文天臉色一正,剛剛有些鬆懈的坐姿立馬挺直。
來了!
朋友們強調了多次的重點問題——你現在是個沒錢沒勢的窮小子,說什麼未來可期都是屁話!女友舍友的那幾個娘家人沒準就會拷問你一番,你沒錢沒本事,拿什麼去愛自己的女朋友呢?拿夢想?都是空話!一定要展現真心,腳踏實地,實實在在地說!
不過看來可以和秀珠說一下,這個方艷茹倒是個確實為她考慮的好朋友。
“現在還在創業期間,公司其實的確還沒有產生利潤,未來在哪裏生活會考慮秀秀的意見。”他說得頗為鄭重,一字一句都似乎是斟酌后說出。
“我也有考慮過之後的生活,其實公司之前還是有產生一些效益,最近看起來發展態勢是不太好,如果真的見勢不妙,可能就會結束創業。在畢業之前,其實我就有收到一些大學期間合作過的公司的邀請,薪資待遇開的都還算可以,我相信只要我肯努力不會讓秀秀吃苦的。”
擲地有聲地話說得堅定,聽到的人能從他的言論之間感覺到他的堅定。
金秀珠的眼已經有些濕潤,深深地凝視着身邊的人。
曾經經歷姐姐玲珠和對門鄰居家青梅竹馬二十年最後卻因為家境分開的故事。
自那時起她就反反覆復地對自己說,如果愛一個人,一定要一直一直地守護着他,一直一直地愛着他。
就像小時候看電視劇時的那句婚禮誓言。
“無論貧窮富貴。”
為了調節氣氛,真素素連忙作出受不了了表情,“太肉麻了太肉麻了!秀恩愛的來了!”
毫不識相的徐立斌傻乎乎地跟着鼓了鼓掌,被氣得掩飾不住的表情狠狠地甩了個眼刀。
她要知道這男人這麼沒眼色寧願自己叫個車都不會叫他來!
她氣得話都不想多說,就想匆匆結束這場根本就是徒勞無功的飯局。
方艷茹收拾了下包,輕聲細語地說道:“對了,還要多謝學長今天請我們吃大餐,畢竟我們都是還沒有畢業的學生,還在吃家裏的,喝家裏的,不像學長已經出來工作,今天蹭了學長的飯以後再還給學長。”
語調溫柔似是無意。
“我……我不是和你們說好了我請客嘛!”金秀珠登時有些生氣,站起來壓住打算掏包付錢的陳文天。
她真的搞不懂,她是哪裏得罪了方艷茹,隨便算算今晚點的菜打底要一萬,就算陳文天是真有錢她也不可能讓他這麼被欺負啊!
“哎喲,我聽說過一個故事,叫打腫臉沖胖子,不知道你們聽過嗎?”方艷茹聲音帶笑。
金秀珠是向來不擅長吵架的,此時氣的握緊拳頭,卻說不出難聽話:“我有錢!”
“哈?你有錢?”方艷茹聽着這滑稽的話立即笑了,“四年舍友我倒是真沒聽說過你家有錢!對了對了,我看新聞說現在校園貸、裸貸,那些個失足女大學生可多了,你不會是……”
她這下打了徹底撕破臉的心,從大學剛入學,她就看不慣金秀珠的假清高,什麼天天回家幫母親幹活什麼的,什麼年頭了,誰信?
她變着法在宿舍里秀的那些個東西金秀珠居然一個也不羨慕!明明她哪裏都比她更強!
結果最後,她找了個二世祖男朋友,金秀珠居然把當初她頗有好感的學長泡到了手。
要是她的這些個想法讓金秀珠知道了,金秀珠也只會是一臉懵逼。
剛入大學便遭遇父親重病過世、家道中落,母親和姐姐勉力維繫家庭的她,哪裏還有精力去追捧那些奢侈品,生活還是憂慮的當下,難道會有人去追求什麼精緻嗎?
天天回家幹活這種習以為常的是也會被人當做假清高、假惺惺,她恐怕也只能無奈扶額了。
可她當下並不知道,她只覺得滿心委屈,不知四年的舍友怎麼突然成了這般模樣。
陳文天笑得溫和:“好了好了,咱們不吵了,沒事呀,今天就是準備好我請客的嘛!”
這下他倒是看清原來秀珠這舍友,叫方什麼的這個根本不安好心了,心裏暗暗猜測,難道是受人之託幫忙追求秀珠,所以才這麼干打算拆散他們。
說起來這廳里倒是有一個嫌疑人……
他狐疑的眼神不時看向了坐在旁邊看起來很是淡定的徐立斌。
不過這時候也沒空去追究嫌疑人了。
他手指下意識摩挲了下錢包,還好工作幾年多少還是有個幾萬的存款,更別提從合伙人那裏敲竹杠拿來的。
“沒事刷我的卡。”從包里拿出卡遞給了站在旁邊無所適從的服務員,輕輕地壓住想要拿卡的女友。
爽快,不小氣完成。
計劃通表示十分滿意。
方艷茹這下心裏那些旖旎想法倒是清空得乾淨了,只覺得眼前這曾經追求着的學長就像那些個打腫臉充胖子的人一樣,庸俗、不堪。
她環着手冷眼看着。
她倒要看看就這麼吃掉一兩萬,心疼不心疼!
別是人前裝面子人後哭!
“等等!”金秀珠喊住要走出去的服務員,猶豫了下正欲說出話。
“誒,二小姐,你怎麼回來了不說一聲呢?”從屏風那側竄出一個人影,是金秋小炒的老員工劉大叔,負責幫忙店裏的一些力氣活,以前是后廚。
劉大叔笑得討好,好像這箭弩拔張的氣氛不存在似的:“哎喲,小張!”他突然發現小張手裏的卡,拿了過來遞迴到秀珠的手裏,回頭說著對方,“你怎麼能拿二小姐的卡呢!這麼沒有眼力見,這是咱們二小姐!”
“不好意思啊二小姐,這小張新來的,不認識您!”
被這忽如其來的一套組合拳搞得一臉懵,金秀珠如同夢遊般傻乎乎地點了點頭。
這……什麼二小姐,這平時劉叔不都叫自己秀秀嗎……?
“對了小姐,夫人在包廂招呼人,她不知道你來了,要不要喊夫人下來一下?”劉大叔似乎是突然想起又問了問。
金秀珠一側頭看到聽到“夫人”二字身體明顯一僵的學長,只覺得十分尷尬。
這一切到底是什麼情況!
是我錯了,還是世界錯了?
“不用了……”秀珠聲音獃獃,“我晚上還有事,我先帶同學回去了,就不打擾媽媽了……”
然後扯上學長、真素素和黃曉萍便往外飛速離開。
天知道,她只是想介紹個同學給學長認識,如果給老媽知道了……
一切應接不暇,方艷茹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就只剩下徐立斌。
她氣得很,萬萬沒想到這金秀珠很是會瞞,居然家裏還開着這麼個厲害的私房菜館。
拿她平時裝個啥窮?
看到還站着似乎是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劉大叔和服務員,惡狠狠地回了句:“看什麼看!”便連徐立斌也不顧飛速離開了。
人剛離開,單靜秋便輕輕地收回壓住玲珠的手拉着她從屏風的另一側探了出來。
劉大叔眉飛色舞:“怎麼樣,小單,我這演技不錯吧!”
單靜秋立馬回了個大拇指以示鼓勵。
玲珠看着眼前媽媽和劉大叔的這番表演,無奈極了。
“你們到底是搞什麼?”
單靜秋清了清嗓說:“哎呀,你就不懂了,電視劇裏面這種都是經典的情節,你看前幾天播的那出《灰姑娘的水晶鞋》裏面,主人公他就是這樣,別人都以為他沒錢的時候,他就要甩出一百張大鈔!”
“就是這樣才能讓我們秀秀有面子!”
她自己倒是很滿意,畢竟進入輪迴世界前沉迷小說的她心裏掌握了一萬個經典打臉情節,要不是剛剛秀珠跑得快,她可還準備了更經典的媽媽出場篇、服務員——雖然只有兩個,在門口列隊大喊小姐再見篇……等等等等。
當然,這其中多少有點她的惡趣味便不與人說了。
玲珠看着越發孩子氣的媽媽想了想,兩者相較取其輕,還好……就妹妹跑得快,沒有被劉大叔、小張排隊在門口大喊小姐慢走……
不然她想,妹妹一定會心如死灰的。
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場大戲,她扯扯嘴角笑不出來。
在了解了這個世界的發展之後再看眼前現在恨不得直接在地上打滾的老婦人,她只覺得分外的諷刺。
在她的人生中,類似這樣的極品只在網絡上的818或者吐槽中看過,她哪裏想過真正面對着這一切會是如何。
如果說起原身的經歷,那麼只能用慘字來形容。
但是如果說無辜嗎?卻也許會得到一個否認的答案。
有句話叫做: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正是原身的最佳寫照。
在個世界的主線故事如果寫成一本書大概會變成很多單靜秋熟悉的標題,例如什麼《七零年代的好日子》《回到七十年代找兵哥》諸如此類的題目。
看到這應該都能明白,這就是一個典型的年代文。故事的主角林情魂穿六十年代末出生在大同村的同名小女孩林情身上,憑藉自己的聰明才智獲得了兵哥哥的真愛,從此之後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的美好故事。
而原身呢?
她的一大家子則是故事中佔據了大篇幅的“極品親戚”,行走的故事背景板。
大同村是C省同山縣李子溝里的一個村莊,村中的人大多為從祖上遷徙而至,世世代代在此。而如同很多傳統的村莊一樣,在大同村裡聚居着的三個大姓分別是林、李、孫。
原身則是從另外一個山頭外的大興村裡嫁到這的。
在故事中,提到原身的部分用了這樣的一個詞——奇葩,再恰當不過了。
當女主魂穿到此地的小女孩時,如同很多年代文中寫到的,發覺她有着一家子極品親戚。
女主林情的奶奶名叫孫金花,掌握着林耀西一家的財政大權,是典型的偏心媽,養育着三子二女的她卻偏心到極點,她剛同丈夫林耀西成婚沒多久,便接連在最艱苦的日子裏生下了老大林建國、老二林建軍和大女兒林桃花,經歷了貧困艱苦的五年之後,生下了雙胞胎,小兒子林建黨、小女兒林杏花。
有着三子二女的她卻滿腦子只有着小兒子小女兒,恨不得掏空其他孩子的家產貼補她。
為什麼?
很簡單,孫金花是個徹頭徹尾的迷信人。
日子過得太苦的孫金花當年捧着寫着先出生的建國、建軍、桃花生辰八字的紅紙條,捏着攢了許久的錢跑到那時在縣城裏出了名的王瞎子那算起了命,畢竟日子太苦,她幾乎快撐不下去,不靠點迷信的說法,她幾乎是無法面對一家子嗷嗷待哺的孩子和貧困得幾乎沒有頭的家境。
王瞎子斬釘截鐵地對孫金花下了定論,她現在生下的幾個孩子都不是孝順命,以後沒有大出息,現在家裏一貧如洗正因為這三個孩子命數不好,得等下一胎就會否極泰來。
當然一開始的孫金花沒當回事,只是心裏有些暗暗揣測,畢竟這一下把她所有子女都牽扯進去了,總不至於把孩子都丟了自個過日子吧。
可奇怪的是,沒多久孫金花懷了孕,這一胎同先頭的幾個全然不同,那叫一個孕相良好,一帆風順,連點兒認妊娠反應都無。
更別說自懷孕開始,家裏的境況便一路轉好。
而雙胞胎一出生,林耀西的大哥耀東便順順利利地退伍回家,帶回了好些個東西,給混得不好的幾個弟弟留了把錢,這林耀西這一支在林家的地位便從這開始陡然不同了起來。
這下孫金花就信了,看來自家的小兒子、小女兒就是旺。
她也就自此認定了前面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是克自家的!
從那以後,家裏一切都緊着寶貝小兒子、小女兒,另外三個的日子難過得比村子裏后媽帶的孩子都不如。
小時還好,再怎麼不好也無非是多干點活,少吃點飯,畢竟是在村子裏還算有頭有臉的一支,哪會讓自家出這種醜事。
可長大之後,這一山還有一山高,苦日子這才到!
稍微有點把力氣,這兩兄弟便開始下田,桃花在家看護兩個小的。
苦苦幹活還不夠,村子裏大多孩子都被送去讀書的年紀,孫金花苦苦把着兩個小子不讓他們走。
誰讓孫金花出了名的精明會打算,要是兩孩子出去讀書呀這心也就野了!更別提少了這兩個半大小子做勞力要少讓這家干多少活!想都不要想,這種虧本的買賣她從不做!
你說桃花,這註定要嫁出去的孩子,孫金花根本不會送她出去讀書,還想花家裏的錢?不如留着看弟弟妹妹。
於是這麼磋磨着這一家孩子也都大了。
林建國到了結婚的年齡,孫金花咬着牙無論如何就是不肯給他出哪怕零星半點東西作為結婚用,一個只知道種地,上下那麼多口人的家,還沒彩禮,哪有人肯嫁過來?
剛好,距離一個村單家也遇到了困難,生了三女一子的老單頭家的獨苗苗找媳婦,一眼看中了林桃花,那時老單頭和很多給兒子討老婆的窮苦人家一樣,打上了換親的主意,他上門同孫金花談妥,便把自家的大女兒單靜秋嫁給了林建國,把林桃花給娶回了家。
接下來只剩下林建軍了,孫金花思前想後就是捨不得花錢卻毫無辦法,總不能把她的寶貝小女兒杏花拿去換親吧?於是她思前想後還真給她想出了個辦法,她跑去山頭裏找在山頭之間做媒的媒婆從十里八鄉最窮的大葛村花了三塊錢和一斗米買了個媳婦回來,也就是二媳婦吳秋雲。
這下便妥了,自覺安排得妥妥噹噹的她壓榨起自家這些兒子媳婦可絲毫不講些道理。
不過也是什麼田裏出什麼苗。
孫金花能這樣把控兒子、媳婦全因為林建國、原身、林建軍、吳秋雲四個全都是逆來順受的懦弱人。
自個潑辣媽發點脾氣就乖乖的跟着走。
於是這悲劇般的日子便是一天比一天更加劇,甚至連林建國家的長女林玉都開始給自家的小姑、小叔干起了活!
“媽,你別哭了,咱們回房間去啊。”林杏花被嬌養了十八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頗覺得自家這個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母親孫金花有點丟臉,恨不得馬上回房不願被人看到。
畢竟自家的大哥為什麼死的她心裏比誰都更有數,現在屍骨未涼,自家母親便開始鬧騰讓她也感覺陰森森地。
不過多的話她一句也不想說,誰讓她心裏暗暗地也希望她媽能鬧成功呢?
她心裏也認為,自家大哥人都沒了,嫂子就該趕緊收拾一下回自個家去,雖說少了人幹活,但是能多出一間房子,要知道她都是大姑娘了,一點也不想同在父母房裏隔出來的小間裏休息。
至於大哥留下的一雙兒女,就隨便找個地方擠一擠就成了,兩個半大孩子哪用得着睡單間。
她這下已經開始琢磨起來房子要到手后要怎麼佈置了。
單靜秋冷眼看着眼前站得筆直的林杏花,倒是出落得很是水靈,可這站得筆挺絲毫不肯彎腰扶一扶孫金花的樣子,已經知道了她性子的單靜秋哪猜不出她心裏想着什麼。
就是從這裏,這故事便轟轟烈烈地拉開序幕。
原身的丈夫林建國在母親的要求下,同隔壁村子裏一個出了名的倒爺一起背着些山裏的野貨偷偷地去縣城裏倒賣,結果回來的路上被巡邏隊發現,拚命逃跑剛甩掉巡邏隊的時候便一不小心絆倒在路邊,頭磕在石頭上流血不止人就這麼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