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說好了一起度過上元節再離開朔州城，結果上元節的前一天，陸小鳳就被他師父打包帶走了。臨走前師徒二人依照李玥說過的那樣來到學堂，鄭重的向老先生道別。

他們來的時候正是中午，外面依舊天寒地凍的，學生們都待在教室里圍着火爐取暖，李玥閑着無聊朝窗外看才發現了陸小鳳師徒二人的身影。

這是李玥第一次見到陸小鳳的師父，對方的長發隨意的束在腦後，絡腮鬍子遮住了大半張臉，衣着簡單樸素，腰側掛着個酒葫蘆，自帶落拓不羈之氣。要不是對方衣服上沒打補丁沒掛袋子，身上也沒有打狗棒之類的棍棒流武器，李玥差點把陸小鳳師父和傳說中大名鼎鼎的丐幫人士掛上鉤。

或許是李玥的目光太過專註，或許是陸小鳳的師父武功卓絕，李玥還沒看多久，對方已經敏銳的朝教室窗口位置盯了過來，正好同李玥對上視線。

發現盯着自己的是弟子的好朋友，陸小鳳師父對着李玥眨了眨眼睛，他眼中的笑意沖淡了身上的江湖氣息，帶出了些許靈動狡黠來，一看就知道年輕時是個風流倜儻四處撩撥的，肯定沒少招惹小姑娘。

吐槽歸吐槽，李玥獃滯片刻，霎時間便明白小夥伴擠眉弄眼的壞習慣是從哪學來的，可惜陸小鳳天生娃娃臉，干這事的時候沒有他師父那種成熟男人的痞氣，反而讓人忍不住想扒了他褲子，往他屁股上甩幾巴掌。

師徒兩人在學堂里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臨走前陸小鳳還鬱悶的朝着李玥和朱停揮手告別。老先生該說的都說了，門下得意學生一個都沒去朔州學館進學，他心情實在不太美麗，連帶着下午上課也有些無精打采，放學之後也沒有向以往那樣對着學生們反覆叮囑，而是揮揮手讓他們回家。

李玥倒沒怎麼在意陸小鳳的離去，人各有志，強求不得，即便分離，終有相聚的時候。再加上她還有長龍幫的一堆事要忙，哪裏有心思傷春悲秋，沉迷機關數術的朱停亦是如此。

因此一放學，兩人就直奔工房去檢查朱停做出來的長龍燈，待到細節核對完畢，鐵傳甲駕着馬車把長龍燈直接送進了長龍幫總堂宅院內。

雖然龍想向來是皇室象徵，不過這年頭除非你明晃晃的穿着五爪龍袍上街，又或者給家中全用上五爪龍飾，還大咧咧的表示自己要造反登基，偶爾用點有龍的花紋裝飾並不算什麼，民間可能稍微計較些，不把“龍”字用在名稱里，武林和朝堂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多得是用龍做幫派名稱的組織。

長龍幫創始人多少也算個武林人士，用上這個字也不算稀奇，李玥並不打算改，她甚至還以後世發掘出的C型玉豬龍為藍本，給長龍幫做了個幫派商標。長龍燈也是仿照這個形象做出來的長燈，龍的四肢被祥雲所掩蓋，只露出來一鱗半爪，便是有人要拿龍不像龍或龍紋越矩來說事，也很難抓到長龍幫的小辮子。

在本朝，上元節是要連着放五天假的，長龍燈自然也要掛上至少五天。李玥當晚就讓幫眾們點起來，試了效果后，她沒讓幫眾們滅燈，而是乾脆安排幫眾輪流看守起燈籠。

萬事皆有了個好開頭，李玥安心跟着鐵傳甲回家睡覺，待到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她果斷的起床洗漱，準備出發去長龍幫總堂。

探花郎昨天喝醉酒，等李玥吃完了早飯，他還在沉睡不醒，鐵傳甲自然能抽出身來跟着李玥一起行動。路上行人摩肩接踵，馬車不太好駕駛，李玥乾脆和鐵傳甲一起步行到西城。

上元節里不僅要點燈，還要吃元宵、猜燈謎、舞獅。

頭兩個是絕對沒問題的，燈李玥早早就預備好了，昨晚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元宵更是煮了幾大鍋，面是上好的糯米面，細膩雪白，香潤粘牙，很能頂餓，不僅夠長龍幫的幫眾吃，還能讓他們帶回去與家中親友共享。

至於猜燈謎和舞獅，那就有些為難榜中之人了。

幫里之前都亂七八糟的，原先的舞獅隊伍早散了，李玥接手長龍幫后也沒時間讓他們再組織人訓練，不得不從外面請舞獅隊伍來總堂門口表演，圖個好兆頭。

舞獅隊伍是福伯找的，福伯再靠譜不過，因此舞獅表演不僅得到幫眾們的大聲喝彩，還吸引了西城不少居民拖家攜口前來觀看，長龍幫幫眾同街坊鄰居們之間的關係也因此緩和了不少。

再說猜燈謎，長龍幫里不少人大字不識，文盲一個，不說通曉文學知識，生活常識都有些欠缺。李玥出了幾個簡單的謎語，都沒多少人能猜出來，地痞們沒覺得難為情，只覺得新任幫主難為人，李玥無奈，只好選最簡單的擲骰子，讓他們以大小來決定各自獲得的彩頭。

結果李玥沒想到，就是擲骰子，幫眾們也分成小隊伍來鬥氣，互相撂狠話喝倒彩，還暗搓搓準備作弊。在有幫眾連續擲出六個六，正想同別人大聲炫耀，找新任幫主討彩頭的時候，一直沉默寡言的鐵傳甲擼起袖子走到幫眾中央。

鐵傳甲一把奪過地痞手中的竹筒，往裏面扔了三個骰子，他搖晃骰子時並沒有什麼令人眼花繚亂的技巧，可等他放下竹筒又挪開時，桌上只剩下裂成六片的骰子，加起來的點數竟然有二十一點。

圍觀了全程的地痞流氓們頓時鴉雀無聲，再比賽擲骰子時，全都老老實實沒動花花腸子了，有幾個剎不住手的老油條還痛苦的把骰子給了不會手段的年輕幫眾，彼此之間隱隱的火氣也消弭殆盡。

李玥知道自己和鐵傳甲的存在會讓幫眾們放不開手，再三勒令他們不準打架鬥毆后，她和鐵傳甲一起離開了長龍幫總堂。

他們回到家裏時，李尋歡剛剛醒來。

哪怕渾身酒氣未散，衣衫凌亂，頭髮亂糟糟窩成一團，臉上睏倦不堪，眼底里還有些許紅血色，探花郎看起來依舊青春美——不不不，俊逸非凡。

光憑臉，探花郎確實有讓人記一輩子的本錢。

當然，這些話李玥只敢在心裏腹誹，不會傻到直接說出聲來，否則她的字帖紙山又要增高不少。

午宴是福伯安排的，照顧到探花郎沒吃早飯，擺上餐桌的全是些清淡又容易消化的食物，就是這樣李玥也吃了不少。

她有心出去玩，又不希望李尋歡把自己困在家裏喝酒，只能硬拖着對方跟自己一起出門。福伯本想說自己年紀大了，就不參合年輕人的事了，也硬是被李玥拉出家門。

節日裏最熱鬧的地方莫過於廟會，李玥以前並沒有參加過，她興沖沖的對着燈籠念燈謎，視線一轉，一個熟悉的身影印入她的眼帘。

正月里寒氣並未消退，少年仍舊穿着不符合季節的破舊單薄衣服，渾身上下都是風塵僕僕的模樣，他的面龐卻不似之前那般冷漠無情，而是帶着少見的慌亂與焦急，眉眼中俱是如瀕死之人抓到救命稻草般，充滿了難以言述的迫切與渴望。

兩人一對視，小女孩還想笑着同對方打聲招呼，少年卻率先抓住小女孩的手，聲音里滿是壓抑着的嘶啞：

“我想找個大夫，我、我不會欠你的……你要什麼，無論什麼我都答應你。”

少年的掌心熾熱到發燙，抓着小女孩時用的力氣也不小，李玥疼的試圖縮回手，想了想還是忍着痛苦回應少年：

“你不要急，好好說，你要什麼大夫？看外傷的還是看內病的，還是救急病的？”

“救疾病！”

因為要救人，李尋歡當然不會不同意，李玥第一反應是找福伯和鐵傳甲。

上元節里，幾乎整個人朔州城的人都出來遊玩了，大夫們也不例外，一時之間想找到合適的大夫還真不容易。

萬幸福伯在朔州城久有經營，和一個靠譜的老大夫頗有幾分交情，李玥手底下又有個本地幫派長龍幫，別的不敢打包票，朔州城的大街小巷他們肯定熟。

李玥趕緊向身側的福伯問到了老大夫常去的地方，幫眾們四散開來，在老大夫醫館周圍和廟會附近加以尋找，多方打探之下，終於找到了老大夫。

老大夫看着一群本地流氓興師動眾的樣子，還以為自己惹上了什麼大麻煩，臉都快綠了，等李玥誠懇的說明緣由，還奉上白銀若干，他才不慌不忙的帶着眾人去自己的醫館，取出個又大又沉的木箱子，抬腳進了馬車中。

人都擠在廟會附近，出城的人比往常少了許多，指路的是少年，駕車的又是鐵傳甲，速度自然比李玥估計的要快。只是少年的家在偏遠的荒野中，路程並不平坦，李玥和老大夫在車廂內顛得夠嗆。

待到車一停下，一老一少差點沒吐得對方滿身，李玥掀開門帘，終於看到了少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