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病的野犬9
等所有人終於平靜下來,他們才認真打量起少年摘下面具后的模樣。
皮膚白皙得如橫濱冬日時的最晶瑩剔透的白雪,更襯得微微挑起的貓眼幽黑漂亮,微卷的黑髮柔軟光亮。
完全不像是這個時代多數孩子那樣面黃肌瘦,萎靡不振。
畢竟在如今的橫濱,港口黑手黨當道,異能力伴隨着欲.望膨脹,在無數的陰暗角落裏面暴力橫飛,走私、偷竊、搶劫無處不在。
到處是私立或者政府資助的孤兒院,以收留無家可歸的遺棄兒和無辜的嬰孩。
眾人各有所思地注視着着這個不到高中生年齡的少年熠熠的雙目。
即使在一個陌生的地盤,尤其是被這麼多人以壓迫的形式團團包圍,尤其是這些人第一眼就是以不友好的姿態出現,這個少年的眼睛裏不合常理地沒有絲毫怯懦、不安。
反而像戰勝了對手的公雞一樣,洋洋得意地昂着腦袋。
……也不知道在暗自得意什麼。
而且這樣的姿態最容易傳達類似某種輕蔑和鄙夷的情緒,不過大概因為這是一副極容易讓人產生好感與包容感的長相,即使當少年微揚起下頜垂着眼皮不屑地注視着人時,對方也只會聯想到自詡品種高貴毛髮光亮的貓高高在上地俯視人類的模樣,最後無奈地縱容一笑。
“啊,真是的,亂步先生真是老牛吃嫩草呢,年齡都是別人小朋友的兩倍了吧,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忘年交嗎?”太宰治打趣地看向亂步。
“哦呀?說起來還真的是呢。亂步先生都二十六歲了吧?”與謝也晶子嘴角咧到耳朵附近,笑得有些詭異。
亂步被眾人一嘲,頓時像個小孩子一樣咿呀鬼叫起來,“笨蛋!你們這群笨蛋們怎麼能夠理解我們的世界?!”
“咳。”
社長福澤諭吉出聲示意,眾人在久積的威嚴下頓時靜默下來。
“你的父母呢,少年。”
福澤直直地看向光宙的眼睛,天生格外凌厲的目光看起來就像是在審問犯人般具有壓迫感。
黑暗帝王閣下倒是鎮定自若,他耿直道,“啊,那兩個人類,不在這個世界。”
“......”
是他們想像的那個意思嗎?難道……已經不在人世了?
幾個人艱難地翻譯着,相覷的目光有些驚訝。
福澤面龐原本十分冷硬的線條不自覺柔和了一些。
儘管在其他人看來依然像是浸泡在寒冷泉水裏面的石頭一樣。
“亂步他作為推薦人,希望你能夠加入武裝偵探社。如果你能夠通過考驗,就能夠成為偵探社的一員。”
福澤作為一社之長,平時寡言少語鐵面無私。
從實際出發,偵探社其實並沒有缺人這一說,但江戶川亂步親自推薦的人福澤於情於理都會重視。
當然這也並不意味着他會改變原則,降低門檻,也懶得宣揚加入武裝偵探有什麼好處。
平淡地說完這番話后,福澤社長便輕輕呷了一口茶,垂眸不語。
萬萬沒想到,這位黑暗帝王·荷馬·莎士比亞·赫拉克利特閣下居然蹙着眉,
語氣中的嫌棄簡直無法掩飾。
少年嘖嘖道:“吾平日可是生活在數萬信徒簇擁的黑暗城堡,內有BoccadellaVerit把持帝國政務,外有黑之審判者和白之審判者征戰,屈居於此居然還需要考核?”
國木田:“……”嚯?聽這小子口氣,好像還挺不滿的?
其他人啞口無言:“......”
居然能把根本沒有人信的事情說得如此驕傲?
“在寸土寸金的橫濱擁有一座獨立辦公場所,完美的會議室工作間,供事務員休息的和式住宅,高昂的薪資報酬,掌握着白天與黑夜交織處的黃昏,接受軍隊和警方偵破不了的非常規事件,受到多少民眾敬仰和尊重的異能集團!這樣堪稱理想的工作,多少人想求也求不來!小子,你可得好好考慮。”
國木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不客氣地開腔。
畢竟平時比起用腦力慢慢解決麻煩,他更加喜歡暴力解決。
而光宙優所說的話他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只覺得面前又跳出來了一個大言不慚的大話精,讓他腦殼痛得要命。
“誒?是嗎?”少年拖曳着尾音的調調明擺着不相信。
國木田鐵青着臉,手下的限量鋼筆“啵”地一聲扎破了脆弱的文件紙,但他可沒有時間心疼。
要不是社長開口要留人,他才懶得和這個明顯是個平時最令人嫌棄的熊孩子打交道!
“聽着,小子!武裝偵探社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地方,也不是什麼善心大發的收容所,更不是你們這種無理取鬧的小孩子玩鬧的場所!如果不是亂步先生的推薦,你以為……”
“國木田君還是一如既往地粗暴啊~這樣亂步先生可是會不高興的哦!”
從座位旁傳來的輕飄飄的音調輕而易舉地激起了國木田本就壓抑得很困難的火苗。
“你這個混.蛋,每次就知道輕輕鬆鬆地假扮什麼好人的角色!明明什麼都不幹!就知道站在別人背後說著那種令人火大的話!”火冒三丈的國木田騰地一聲站起來,手指惡狠狠地戳着太宰治無辜的臉。
太宰治沒有理會氣得渾身顫抖的搭檔,他笑眯眯地對着已經閉上眼睛保持目空一切狀態的黑髮少年說道,“優君,對吧?我聽亂步先生是這麼稱呼的哦。”
光宙睜開了一隻眼睛,頂着其他人無語的目光,維持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古怪狀態看着太宰治。
見太宰治開口,其他人都集中起精神,他們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一眼。
太宰繼續道,“你應該也是異能力者吧,而且是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了,我想你一定不願意苟且又窩囊地在人類裏面隱藏自己卓越的能力吧?可是如果不呆在我們偵探社裏面,在外使用異能力是很麻煩的哦。”
太宰治見少年黑曜石般的貓眼都睜開,幽幽地盯着自己,似乎終於正視起原先看不上的人類。
男人慢悠悠地揪着自己臉頰邊的捲髮把玩起來,明明應該是柔軟甜蜜的鳶色眸子,卻幽深得像看不見底部的深淵一樣。
“你應該不知道吧,關於異能開業許可證的事情。”
“如果沒有異能開業許可證,在這個城市幾乎可以算是寸步難行,使用異能可是非常麻煩的哦。”
“比如現在依然在偵探社外盤旋的那個神秘的生物,如果不是因為在武裝偵探社的名號,現在軍警那邊可能已經派遣部隊和人手過來調查了呢~這個人情,應該算是你欠偵探社的吧?”
光宙歪着腦袋,面無表情地問,“你們這個擔負著文藝復興使命的地下文豪組織,難道已經擁有如此至高無上的證書了嗎?”
太宰治頭一次覺得自己有些無法對接上其他人的腦迴路:“……”
咦?文豪組織?文藝復興?
半晌后,太宰治眨眨眼睛,狀似靦腆害羞道,“也沒有那麼至高無上啦,不過偵探社的確是有異能開業許可證哦。怎麼樣,動心了嗎?優、君。”
社員們心下對於太宰極其敬佩,居然能夠面不改色地交流下去,太厲害了!
江戶川亂步“嘎達嘎達”地嚼着甜滋茲的糖果沒有說話,鼓鼓的腮幫子傳來一陣又一陣惱人的噪聲,倒不是他自信於光宙肯定會答應,而是看得很清楚太宰治出手不會失敗。
如果是亂步是邏輯縝密把控全局的犯罪剋星,那太宰治就是任何人都不願意親密接觸的“心靈操控者”。
他對於人心的掌握和了解,達到了讓人害怕的地步。在他不為人知的黑手黨生涯,這一項才能甚至令港口黑手黨首領都無法不稱讚與忌憚。
凡是由太宰治預言過的事情,沒有一件是沒有發生的。
——就像是他昨天預言過的,“今天一定能見到亂步先生的新朋友”那樣。
“嘛~雖然我這麼說,也不是想進就能進來的啦。”太宰治好像想起了什麼,無辜地叫着,“對啊!我們的考核難度可是很高的哦!你看!到現在我們社裏面的主要成員數量也才那麼可憐!”
其餘人默然。
對付一個小少年,居然還需要軟硬兼施,強賣人情,還要扯出“異能開業許可證”的大旗,最後再用上激將法,心裏對社內情況門兒清的偵探社成員們有些一言難盡地瞪着太宰治。
若有所感的國木田腦海里倒是閃過一些零零碎碎、不成片段的微妙想法。
這個繃帶浪費裝置為何今天對召這小子入社如此積極?莫非……他對這小子很感興趣嗎?
這想法僅僅一閃而過,國木田沒有深思下去,很快在他的腦海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絲想法的後遺症,國木田深深地抽了一口氣,雙手抱着臂,挺得格外筆直的腰板似乎滲出了一種從骨頭縫裏鑽出來的酸澀和麻癢。
他只覺得有一種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不安,而上一次出現這種感覺,是他見到新搭檔太宰治的時候。
國木田隱隱作痛的腦神經似乎在發出瘋狂的警笛聲,告訴他如果不現在使點手段阻止這小子進入偵探社,以後社內會發生翻天覆地,啊不!應該是毀天滅地的變化!
但這種毫無緣由的臆想和針對當然不好拿出來說,國木田只好按捺住自己,繃著臉等待光宙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