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病的野犬8
窗外的那個根本不應該存在於橫濱這種大都市裏面的神奇生物正冷冷地透過窗戶凝視着室內愣神的人類。
它有着強勁有力的頎長身軀,全身覆蓋著如濃墨般的漆黑鱗片,從閃爍着寒光的尖銳牙齒,到密密麻麻地排布至粗長的頸部,最後滑向強有力的尾部。背生一對惡魔般鋪天蓋地的巨型蝙蝠翅膀。
太宰一抬頭正好和這個生物的如黑夜中搖曳着的金色燭火般的豎瞳對上,被四層眼瞼所包圍着的瞳孔吞吐着森然的寒意。
完全是神話中出來的生物。
這難道是西方的巨龍嗎!?
在這種時刻,作為距離突然出現在四樓窗口的巨龍最近的太宰治還有閑心神遊天外。
咚、咚、咚。
窗戶再次被扣響。
眾人的目光簌地彙集在了聲源之地。
——充滿了驚訝。
武裝偵探社位處於這棟古老建築的四層,正常人是不可能在窗外泰然地敲着玻璃的,但是這件事情確實發生了,莫非......
眾人才注意到這個疑似西方巨龍的生物背上騎着一位黑頭髮的少年,臉上戴着半邊鳥嘴面具,只露出了線條優美的下顎和唇,與巨龍鱗片同樣顏色與質感的玄色外袍勾勒着腰身,腰帶上墜下一圈像印第安酋長頭冠上的羽毛,皮質褲腿上鱗片密佈,彷彿活物般呼吸吐納,背後是一柄長度驚人的太刀。
看起來就像是無意間路過凡間的龍騎士。
沒有從剛起床開始工作的暈眩中反應過來的偵探社調查員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他們不可思議地盯着窗外的少年,嘴巴不自覺地張大成拳狀。
“……”
這個裝扮是怎麼回事?正常人會穿成這樣出現在這種大都市裏面嗎?
還有那是龍嗎喂?太過於玄幻了吧?
“Dectective·Edogawa,吾受汝邀請來此赴約。”
少年清朗的聲音從窗外響起,可以聽出年齡大約在十四五歲左右。
他的聲音也格外特別,倒不是說音色很特殊,而是因為聲音的主人在發音的時候刻意讓聲線壓低而顯得格外冷峻,低沉。
還特別的,
震耳欲聾。
簡直像是拿着大喇叭在脆弱的耳膜上瘋狂蹦迪。
“……”
就連原本正在心無旁騖處理文件的國木田獨步都被這毀天滅地般的巨大擴音器聲響驚得差點在回頭的時候把脖子扭斷。
慣常嚴肅的男人被這超乎常理的景象怔得好久沒有回聲,最後才強自冷靜地用手指推了推快滑落到鼻尖的眼鏡,他的腦子飛快的轉動着,分析這是不是來自於太宰治的惡作劇或者自殺舉動。
比如點外送的時候呼叫了一隻從未在世界上見到過的遠古生物西方巨龍來殺死自己什麼的。
……才不可能吧!!!
難道是誰招惹了什麼可怕的異能力者嗎?!
一時之間,偵探社辦公地方竟然無人出聲,所有人反應過來后都暗自戒備了起來。誰也不知道這位行跡詭異的不速之客在說什麼,誰也不知道這人的來歷是什麼。
倒是這座建築其他樓層的客人紛紛驚訝地從窗口探出頭來,拿出手機拍攝着難得一見的一幕。
要知道武裝偵探社可是常常會經歷這種詭異的突發事件,比如異能力者襲擊、綁架等等的事情,能夠常居與此的人都都鍛鍊出了一顆鋼鐵般的心臟。能讓他們如此興奮也是不容易。
“讓開讓開,啊,真是的,一群人都塞在門口做什麼呢?”懷裏抱着一大堆零食的江戶川亂步用腳頂開了緊閉的大門,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滿臉問號的偵探大人就被緊張的谷崎護到了身後。
“亂步先生,小心!”
“閣下是誰,來訪武裝偵探社有何貴幹?”
國木田沉聲喝道,他將手伸入了西裝馬甲,悄然按在了藏在暗袋裏的書本上,神經已經繃緊。
還沒有等窗外的龍騎士開口回答,被掩護在谷崎背後的亂步就擠開了人群,興緻勃勃地揮手,“哦呀,這不是光宙嗎,這麼早就來了?”
窗外那位來歷不明的少年遙遙朝着亂步伸出一隻手,黑色的亂髮在腦後飛舞,這傢伙英姿颯爽地對着偵探社的王牌偵探道,嘴裏還是古怪的譯製片腔調:“嘿,夥計,是時候踏上屠龍之路了。”
眾人:“……”
等等,這個設定是不是哪兒不對?
他的目光移到了那頭顯然能夠上報紙的巨大生物上,瞬間提高了音量,就像遊樂園裏看見雲霄飛車的小孩一樣。
“哇!居然真的把這種‘生物’也能夠完成嗎!這個是笨蛋們想也不敢想的呢,該感嘆這個侏儒般的世界居然能夠孕育出像我們這樣的聰明人嗎?”亂步嘖嘖稱奇道。
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偵探社的中心亂步先生毫無顧忌地推開窗戶。
然而另一位命中注定的屠龍勇士面色如常地將手搭了上去,眼看着兩人就要乘風而去,才回過神的偵探社成員趕緊拽住了兩個迫不及待要溜走的傢伙。
“等等,亂步先生,您忘記社長的交代了嗎!”國木田迅速把唯一能夠鎮住亂步的人搬了出來。
一腳毫無顧忌地踩在了窗檯邊緣的亂步無辜地眯着眼,聞言不走心地撓撓頭,遺憾地嘆了一口氣,“啊,沒辦法了。”
*
武裝偵探社偌大的會議室里,在短短兩天之內又迎來了社長的光臨。福澤依然是在主位上正襟危坐,其餘人依次按照習慣坐在原本的座位上,這番架勢就像是在審問重要證人,又像是對貴賓嚴陣以待。
身材窈窕的女事務員將熱氣騰騰的焙茶放在少年的面前,甜美的聲音馥郁清新,“請用。”
一分鐘后,所有人依然表情各異地注視着這位進入了室內仍然沒有把鳥嘴面具摘下來的客人。
沉默而挺拔的鳥喙戳着桌面上冒着熱氣的白瓷茶杯裏面,最外側的尖端被茶水浸濕,堅定的弧度顯得倔強而深沉。
“……”
難道這個面具還能幫你張嘴喝茶嗎?少年!
不是平日裏滋事復仇的恐怖分子,不是油嘴滑舌的小偷慣犯,不是沉穩老練的委託者,也不是陰沉變態的港口黑手黨,幾乎沒有什麼和少年人打交道經驗的偵探社成員們也不知道要如何跨越鴻溝打破尷尬的氣氛。
幾分鐘后,打破了迷一般的寂靜的還是國木田,輕輕咳嗽了一聲。
面對客人他不像對待弔兒郎當的同僚那樣粗聲粗氣,態度還是非常彬彬有禮的。
當然,他沒有意識到這大概是人生中最後一次對面前這個少年如此禮貌。
“實在抱歉,沒想到您居然是亂步先生的客人,實在是太失禮了。還沒有自我介紹,本人是國木田獨步,正是亂步先生的同事,也是武裝偵探社的社員。”國木田習慣性狠狠地睨了太宰治一眼,不情願地繼續,“而坐在我旁邊的這坐沒坐相的傢伙是……”
一直饒有興味地撐着臉觀察黑髮少年的太宰直接打斷了臉色瞬間不大好的國木田,高興地揮舞起自己的雙手,身體在座位上像滑溜溜的泥鰍一樣扭來扭去,“我是太宰治喲。”
有人帶頭,剩下的偵探社成員很快親切友好地介紹起了自己。
“與謝野晶子。”
“宮澤賢治。”
“我是谷崎直美,這是我親愛的哥哥哦,谷崎潤一郎。”
“我是社長,福沢諭吉。”
他們忍不住偷瞄着這位年齡不大的客人,企圖從嚴絲合縫的面具中看出這個少年究竟有什麼特殊之處,心裏好奇得和貓爪似的。
原本無動於衷的小客人聽了一圈包括福澤諭吉在內的名字后,有些訝異地抬起頭,尖銳的鳥嘴在桌面上甩開了一連串的水滴,國木田似乎從面具與臉頰之間的縫隙里窺探到一抹無法忽視的審視意味,當他不小心瞟到這杯焙茶時,才震驚的發現裏面的茶水已經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層底。
國木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茶水沒了?面具成精了嗎——難道,這個人的異能力是......
讓面具喝茶?!
面對着好幾雙情緒各異的眼睛,光宙陷入了沉思,他深沉的目光掃過面前的這些人類。
居然是以文豪的名字起名,莫非這是異世界裏面的秘密組織,擔負著整個民族文藝復興的神聖使命?既然如此,身為黑暗帝王的他在起代號這一方面也絕對不會認輸!
“既然如此,吾便將吾的名號告知於眾人,本殿下的名號,便是......”
似乎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少年猶如慢動作一般緩緩地張開嘴,同時將面具慢悠悠地從臉上取下,以便於所有人看到自己眼神中那抹蘊含著的憂國憂民的思慮。
“黑暗帝王·荷馬·莎士比亞。”
幾個字輕飄飄的,卻讓人無法忽視其中的重量。
荷馬:???
莎士比亞:???有事嗎?
眾人只感覺都胸口一窒:“……”
這一刻,會議室陷入了無法言說的靜默和尷尬的死水中,幾個人的視線如同沒有情感的機器交織在一起。
他們彼此只能從對方的眼神里看見了窒息和獃滯,就連不苟言笑的福澤諭吉眼中的茫然都清晰可見。
太宰治在短暫的沉默後放肆地笑出聲,桌子被拍得啪啪作響,“哈哈哈哈,怎麼會那麼有趣,天啊,國木田君,你看看你的表情,哈哈哈哈!”
亂步雙手枕在腦後,任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剛才也震驚地睜開了眯起的眼睛。
“......啊咧?之前你不是叫光宙優嗎?”
“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昨天的吾已非今日的吾!”黑暗帝王·荷馬·莎士比亞先生高傲地棒讀着這一句至理名言,“順帶一提,我現在又改名了,現在的吾叫做——”
“黑暗帝王·荷馬·莎士比亞·赫拉克利特。”
眾人:“......”
明年見到你的時候,可能要用一年的時間才能念完你的全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