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里崗戰鬥的常識
據《二戰史?中國戰區》一書記載:1942年5月1號,日本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岡村寧茨中將,率三個師兩個旅,共5萬人,動用800輛汽車、坦克和飛機,採用“縱橫張網,對角清剿,反覆合擊”戰術,以及“三光”政策,對冀中抗日根據地進行了為期兩個月的掃蕩,企圖發現並圍殲“像鰻魚一樣滑溜,不可捉摸”(岡村寧茨語)的八路軍主力部隊。從5月16號到6月20號,日軍在滹沱河以南、德石路以北、滏陽河以西的三角地帶,進行過反覆清剿。二里崗戰鬥,就發生於這期間。後來,日本出版的《大東亞戰史》,稱它是“五月大掃蕩之一典型戰例”。二里崗戰鬥最早見於1942年10月11號《邊區戰鬥報》,文章的題目叫《敵後鐵流》。這篇文章的作者黃炎,當年曾與葛任以及本書第三部分的敘述人范繼槐,乘坐同一艘郵輪到日本留學。在《敵後鐵流》的第三段,黃炎這樣寫道:此次反掃蕩戰役,中華民族的許多優秀兒女英勇犧牲,為國捐軀了……在麻田戰役中,我副參謀長左權同志指揮所部,向敵軍反覆衝殺,激戰竟日,敵傷亡甚重,難以支持,於午夜向麻田竄去,左副參謀長率部追擊,指揮作戰,奮不顧身,不幸中彈,在十字嶺壯烈殉國;在太行山麓,女戰士黃君珏身陷重圍,面對敵人篦梳式進攻,搏戰竟日,彈盡援絕後跳崖自殺,實為女界之楷模;在二里崗戰鬥中,文化教員葛任同志在執行任務途中,遭遇敵軍,毫不畏懼,與敵人同歸於盡,雖死猶生……民族痛失精英,抗戰頓失干城;軍民同聲哀悼,血債誓死討清……關於葛任是個“文化教員”的說法,與事實略有出入。葛任當時真正的身份是馬列學院編譯室的譯員。許多年之後,黃炎再提到此事時,順便糾正了這一錯誤。黃炎後來移居了美國,並著有長篇回憶錄《百年夢回》。在這本書中,黃炎先生寫道:那時候,葛任在馬列學院編譯室工作,專事譯述,並繼續他的中國文字拉丁化研究。他要算個富人,因為除工資外,他尚有部分稿費收入。因為我是他留日時的同窗,所以他常邀請我,以及他的兩位同鄉——邊區鋤奸科副科長田汗、邊區醫生白聖韜,一起共享民間的美食……在一次外出途中,我發現他喜歡採摘墳間地頭的那些枸杞子,他稱之為死嬰的念珠。啊,時光荏苒,二里崗戰鬥距今已經半個多世紀了。如果葛任的墳頭還立於天地之間,我想那上面一定長滿了那些念珠。他說,因為牛是中國農民的命根子,捨不得宰殺,他曾有過一個念頭,將托洛茨基著作中的“土豆燒牛肉”,譯成“枸杞燉狗肉”。黃炎的文章還說明了這樣一個事實:半個世紀之後,人們仍然認為葛任死於二里崗。看來,這已經成了常識——最近出版的《中國現代文化名人錄》中,葛任的卒年寫的仍是1942年。1998年春天,我到二里崗採訪,曾去過關帝廟,即人們所說的葛任殉國之地。現在的關帝廟,是“文革”后修建的。廟前的石碑記錄了當地政府為發展旅遊經濟,籌資重建關帝廟的經歷。門內的石碑,是關帝廟裏的舊物。負責出售門票的人告訴我,石碑是從他女婿家的驢圈上取下來的。此碑立於康熙二十三年,碑文記錄了關羽濃抹重彩的一生:“漢壽亭關夫子不受曹□之封而一心為漢室,非有功於朝□乎?除黃巾之害,誅龐兵於□,非有德於百姓□?千里尋兄,獨當一面,殺身成仁,非有光於名節□?”導遊向我解釋,碑文字跡脫落,一是因為槍打,二是因為驢踢。不過,他又告訴我,某電視台“歡樂大本營”劇組,來拍過這個石碑,並擬訂了知識搶答題。我曾看過當時的錄像片斷,搶答題就是字跡為何脫落。隨後公佈的標準答案是:“這是八路軍和日本人打仗的時候留下的。”作為遠道而來的特約嘉賓,那些影、視、歌明星,在主持人的反覆啟發下,瞎貓終於逮住了死老鼠,都蒙對了,並領取了獎品。那是一盒阿拉斯加海豹油。為了顯示自己知識淵博,主持人又特意做了一番解釋:“這個題太容易了,因為它是個常識。1942年6月1號,著名翻譯家、詩人、語言學家葛任,在此與日本鬼子狹路相逢,有過一場生死決戰。如果還有人想不起來葛任是誰,那麼我一提到冰瑩,你就會想起來。這位觀眾朋友真聰明。對了,冰瑩是三四十年代有名的演員。不知道碧鹹的人,總該知道辣妹維多利亞吧。對了,葛任就是冰瑩的丈夫。不,不,不,葛任已經死了,當時就為國捐軀了。這是個常識。”讀者朋友,不怕你笑話,作為葛任的後人,我在看到白聖韜的自述前,也認同這個常識,即葛任死於1942年的二里崗。而被常識忽略掉的東西,比如葛任為何會到二里崗,他執行的是何種使命,似乎也就顯得微不足道。在常識面前,我們似乎只有默認、服從,或者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