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聖韜的丈人
白聖韜的丈人名叫孟德泉。1920年,他在北京同時認識了白聖韜和冰瑩。當時,冰瑩從法國回來,到北京尋找葛任。因為葛任正在獄中,所以不久之後,她就回到了法國,隨後又去了英國。此事記載在一本叫做《混亂時代的絕色》一書中。它的作者,就是田汗向朱旭東提起的安東尼?斯威特(AnthonyThwaite)。1938年,他曾以記者身份來過中國,並住了兩年。戰後,他任職於英國赫爾大學的中國問題研究所。冰瑩是《絕色》的五位傳主之一,另外四位是丁玲,林徽音,孫維世,趙一荻。除丁玲以外,其餘幾位確為絕色。下文就選自該書,它記敘了冰瑩對白聖韜和孟德泉的回憶:記憶是一把奇妙的梳子,也是一道呼嘯的柵欄(whistledbar)。一些在別人那裏重大的事件,她都淡忘了,可她與白聖韜一起去天橋買鳥的事情,她卻記憶猶新。白聖韜比葛任年長,在葛任的童年時代,曾充當過他的監護人的角色。白來北京投奔葛任,是想尋求就業機會。此前,白聖韜並不知道,葛任因參加去年的五四運動,還被囚禁於步軍統領衙門的監獄之中。白聖韜來到那天,她正要到天橋去。那時,她正迷失於情感之中,為自己是走是留而彷徨不已。她打算到天橋找人看相,預卜未來。天橋在皇帝祭天之所天壇之外,是中國二十世紀初的清明上河圖和迪斯尼樂園。白聖韜在青埂鎮的時候,曾在教堂里養過鴿子。隨冰瑩來到天橋之後,他很快就被鳥市吸引住了。在那裏,他們遇到了賣百靈鳥的父女二人。冰瑩現在還記得,籠子裏的百靈鳥雙翼下垂,神情倦怠。冰瑩說,賣鳥的人急於出手,見到她和白聖韜,便講明願意賠本賣出。冰瑩原本要找人看相的,此時卻被賣鳥人纏得無法脫身。冰瑩還記得那人姓孟,白聖韜大概當時就看上了那位孟子後裔的女兒,他對賣鳥人說,這些鳥都已患病多時,很快就會一一斃命。賣鳥人正要發作,他又對賣鳥人說,他願意為他的鳥治病,賣鳥人送給冰瑩小姐幾隻百靈作為酬謝即可。若治療不及,他願按原價買走。冰瑩說,她當時正感到百無聊賴,就跟着白聖韜到了賣鳥人的住處。白聖韜還真是個行家,他用醋調蕎麥麵給鳥服下,鳥果然恢復了生機。白聖韜還購來一點鴉片膏泡水喂鳥,讓鳥兒服毒上癮。冰瑩後來說,白聖韜聰明絕頂。玩鳥的人大都有抽煙的惡習,而有了毒癮的鳥兒一旦聞到人身上的煙味,就會歡唱個不停,如此一來,玩鳥人便會以為遇到了林中最好的百靈。冰瑩說,從那天起,賣鳥人的女兒就跟他們相熟了。受她和白聖韜的影響,她不想再回鄉下了,想留在北京讀書。父親只好把賣鳥的錢悉數留下,獨自回了張家口……據冰瑩回憶,她是在葛任出獄之前離開北京,前往法國的。一則她的女兒此時還呆在法國,她要趕回去與女兒團聚;二則她對自己和葛任的愛情前景尚無從把握。在出國之前,她出資將白聖韜和那個女孩送到北京醫專讀書,而北京醫專正是葛任入獄前呆過的地方。她將自己的聯繫地址告訴了川田,期待着川田將之轉告給葛任。川田是日本人,一個虛無主義分子,他是葛任在日本時結交的朋友,此時正在北京醫專任教。他對她說,等葛任出獄后,他一定帶着葛任按圖索驥到法國找她,還說,他的理想是到法國學習戲劇。上帝啊,戲劇隨後就發生了——因為醉酒,川田將她留下的地址丟失了。在法國,我們的主人公冰瑩正望眼欲穿,等待着葛任。時間一天天過去,她的等待變得遙遙無期。許久以後,她才偶然得知,葛任與白聖韜去了蘇聯,並得知白聖韜在出國前結了婚,他的新娘就是當初那個賣百靈的女孩……關於孟德泉,我不妨再補充幾句。就在白聖韜見過他之後一個月,他就被當成惡霸地主斃掉了。孟德泉的兒子,即那個因為雞爪挨了父親一耳光的饞鬼,名叫孟維茂。孟維茂早在白聖韜來到孟庄之前,就病死了。他是不是因為開荒累死的,已經無從查考。白聖韜的兒子隨孟德泉姓孟,名叫孟垂玉。同村的一位老人對我說,1951年春天,孟垂玉和他作為光榮的人民志願軍,一同進入朝鮮。1953年,在板門店談判的最後一天,孟垂玉在撤退途中,踩響了一顆地雷,飛上了天空。因為張家口的百靈鳥全國知名,百靈鳥已經深入張家口人的日常生活,所以,那個老人順便拿百靈鳥打了一個比方:“垂玉叫炸碎了,變成了百靈鳥大的肉丁。”地主分子孟德泉已經斷子絕孫了。請注意我的用詞,斷子絕孫的是孟德泉,而不是白聖韜。順便說一下,在本書的第三部分,我將提到一位名叫白凌的小姐。2000年夏天,她受我的委託,陪同范繼槐先生去白陂參加一個重要的慶典活動。這位白凌小姐,就是白聖韜和第二任妻子的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