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落水重回十三歲】
初秋時節,早晚已經很涼了,徐晉在京營里忙了一圈,趕回肅王府已是暮色四合。
「讓芙蓉園備膳。」冷冷丟下這一句,他匆匆趕去書房與幕僚們商議戰事。
胡人犯境,皇帝命被封為肅王的四皇子徐晉與被封為懷王的六皇子徐皓領兵應援,兩人是親兄弟,前者已有戰功,後者是為歷練。
芙蓉園內,傅容晚飯都吃到一半了,聽小丫鬟說王爺要來這邊,又驚又奇,忙吩咐小廚房再置辦一桌飯菜,她也趕緊坐到梳妝枱前,一邊交由丫鬟們梳妝打扮一邊尋思起來——以前徐晉來芙蓉園過夜都沒在這邊用過飯,今天日頭怎麽打西邊出來了?還真是奇怪。
徐晉沒有王妃,偌大的肅王府里只有她一個姨娘,常言道物以稀為貴,外面都傳徐晉如何如何寵她,但傅容心裏清楚,徐晉根本瞧不上她,偶爾過來正眼都不給,只管吹燈睡覺。算算日子,她來肅王府已有一年多,徐晉跟她說過的話加起來雙手雙腳也能數完,可再疑惑,該迎還是得迎。
快一更時徐晉才過來,他穿一身綉蟒墨色長袍,膚白如玉,兩種對比的顏色顯得他五官越發精緻俊美,只可惜他沉着臉的樣子太冷,眉宇間肅穆凜然。
傅容膽子不小,然而面對這樣一個顯然眼裏沒她又位高權重的冷麵王爺,她不敢多看。
「你也坐。」見她打算站在一旁伺候,徐晉沉聲道。
男人有喜歡委婉矜持的,有喜歡簡單俐落的,徐晉明顯是後面這一種,傅容不敢說些客套話惹他煩,規規矩矩道謝後在他右下首坐下,眼睛只盯着身前一小塊地方。
「用飯吧。」
兩人第一次同桌而食,徐晉心裏有事,沒怎麽動筷子,傅容已經吃過了,所以兩人用的都不多。等丫鬟們收拾桌碗時,傅容便跟着徐晉去了內室,徐晉不喜丫鬟伺候,所以由她親自為他寬衣解帶。
解着解着,傅容又想起一樁怪事。徐晉長她五歲,在皇子裏面排四,今年都二十四了,尚未大婚,在她之前身邊也沒有姨娘通房,京城裏有傳他不行的,有傳他好龍陽的,過去自己聽得津津有味全當樂子,後來陰錯陽差撞進徐晉懷裏,她心想這輩子完了,哪想被抬進來那晚,徐晉雖然明顯是初次,卻本事非凡……既然身體沒事,那他究竟為何不成親呢?
若徐晉對她好,傅容多半會臭美地認為他被她的美貌折服,弱水三千隻取她一瓢飲,可徐晉分明沒把她當回事啊,想來就來,來了直接睡覺,不來的時候招呼都不打,也不許她派丫鬟打探他的行蹤,更別說送她什麽東西哄她了——她就是一個姨娘,只有姨娘的月例。
「王爺先歇着,我去卸妝。」將男人的外袍搭在屏風上,傅容輕聲道。
「把花鈿去掉。」徐晉突兀地提醒。
已經轉過身的傅容咬咬唇,低低應了。
屋裏用的是西洋鏡,照得特別清楚,臉上纖細絨毛都能瞧見。傅容坐在鏡子前,將頭上的珠玉髮釵一樣一樣往下摘,目光在自己無可挑剔的臉蛋上游移。
前夫徐晏曾誇她容顏世間最美,傅容知道那是情話,但也有自己最美的自信,可惜……食指指腹在額頭中央的花鈿上掃過,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白玉微瑕。
十三歲那年她出了一次痘,搬到莊子上休養,乳母再三叮囑她不要用手撓,多癢都不能撓,傅容忍住了,只是最後額頭中間的那個痂消得特別慢,黑黑的一塊在那兒,極其寒磣。她越看越難受,賭氣把黑塊摳掉了,結果那裏留了一個淺淺的小坑,也就是所謂的麻子,再好的祛疤膏也消不掉。
傅容愛美,怎麽能頂着一個麻子出去見人受人指點?萬幸這個位置巧,她靈機一動,每日都點上花鈿遮掩,花鈿大大小小,或水滴或花瓣狀,日日都換新花樣,於她的美貌而言正是錦上添花,自己特別喜歡,就連晚上睡覺也要點上,偏偏徐晉這人怪毛病多,非要她弄掉,而她又不能像對待徐晏那樣跟徐晉撒嬌。
撒嬌要看人的啊,徐晏愛慕她,徐晉……唉,有得必有失吧,徐晉冷冰冰的對她不上心,至少他仍給了自己安穩舒適的生活以及最想要的自由自在,她就是想把日子過好而已。
凈了面,梳了發,傅容朝拔步床走去。
徐晉歪坐在床邊,看着她越走越近,在傅容爬上床時開口道:「胡人來犯,明日我要領兵出征,大概來年入夏回來。」
傅容動作頓住,一瞬間腦海里各種念頭閃過——戰場上刀光劍影,萬一徐晉不小心喪了命,她該怎麽辦?旁人家的姨娘,運氣好的話丈夫死後還可以改嫁,她一個王爺的姨娘能跑嗎……不對,現在她應該先應付這個男人。
於是自然而然蹙起眉,她露出一副擔憂狀,「王爺……」
徐晉一直盯着她映着燈光的美麗眼睛,想看清她的心,卻在她開口之前壓了上去。
他不想聽那些虛與委蛇,這個女人始終都在跟他演戲,他不近女色的名聲在外,去年她下的那個套子肯定不是為了他,可惜安王狡猾,故意將狼狽撲過來的她推到他這邊。
徐晉小時候得過一場怪病,病癒後就不能靠近女人了,即便對方洗得乾乾凈凈,一步之內他都能聞到一股味兒,正是所謂的女兒香,然後就噁心難忍。此事只有少數幾人知曉,為了不讓早對他起猜忌的安王懷疑,他沒有推開傅容,隨後錯愕地發現,抱着她,他竟然沒有那種不適之感。
誰也不能體會他當時的驚喜。他是王爺,需要子嗣;他是男人,需要排解,更需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他是正常的。因此明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當她隨機應變充滿感激又羞澀地望向他時,他依然順勢將人帶回了王府。
女人都有心機,不過她勝在貌美,他還是比較滿意的,路上卻得知她是景陽侯府二房的嫡女,曾嫁冀州信都郡王世子徐晏為妻,婚後第三年和離。
這樣的身子給他當姨娘都沒資格,不過看在她父兄的分上,自己賞了她一份體面。不清白又如何,他要她只是用來發泄,若將來能治好一身怪病,自然不用再理會她,若治不了,也只能努力讓她給他生個兒子。
「王爺……」
黑暗中,男人眼裏煞氣涌動,傅容看不見,她只能攀着對方寬闊的肩膀,嬌聲哀求。
或許因為馬上就要別離了,徐晉這一晚折騰了很久,最後傅容嗓子都啞了,整個人軟綿綿沒有力氣的昏睡過去,徐晉將昏睡的人抱到一旁,讓丫鬟們提燈進來,等她們換上乾凈的被褥,他再將人放下去。
徐晉沒有如往常般熄燈,就這樣靜靜地凝視傅容的睡顏。她確實美,比宮裏以美貌獲寵的麗貴妃還美,可他最喜歡看她額間的小坑,喜歡看她自己嫌棄自己容貌的懊惱樣,那恐怕也是她在床上之外難得露出來的真性情。鬼使神差的,徐晉低頭輕輕親了親那個小坑。
等他躺下沒多久,身邊的女人便湊了過來,縮在他懷裏拱了拱,依賴地抱着他。
徐晉掃她一眼,側轉過身,將落下去的錦被往上拉了拉,手順勢往下,摩挲她光滑的脊背。
此次出征,他胸有成竹,回來後定能得父皇讚許,但太子多半不會高興。
太子……太子好色,當日狩獵太子也去了,如果她想攀高枝,為何不選同樣溫柔俊朗的太子,反而選了無心政事的七皇叔安王?因為安王沒有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