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吳白起聽出傅宣話里的不悅了,他冷哼一聲,瞅着傅宣手道:「你伸手,只要你讓白無常在你身上待十……二十息,也就是我數二十下,咱們之前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往後我絕不再找你麻煩。」
小白蛇似乎聽懂了主人的意思,示威般朝傅宣吐了吐信子。
傅宣臉色蒼白。
她知道這蛇沒有毒,但……
看着小白蛇在透過梧桐樹葉落下的光線里泛着粼光的身子,傅宣身上發冷。
吳白起笑着將手中白蛇放到肩頭,「害怕了?剛剛怎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她要是哭着求他,他興許只罰她十下就夠了。
傅宣咬咬唇,看一眼花園那邊,強壓下心頭恐懼,直視吳白起眼睛道:「如果我做到,你說話算數,以後真的不再找我麻煩了?」
小姑娘美麗的眸子堅定冷靜,只為了徹底擺脫他。
吳白起想要答應,心頭突然湧起莫名的失落。
如果她真做到了,他答應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看出他的猶豫,傅宣冷聲警告道:「吳白起,你不要以為我們怕了你,因為你祖父父親都是大魏的功臣,我哥哥跟王爺才沒有真正罰你。如果這次我做到了,你以後還來糾纏我,我……」
「誰喜歡糾纏你!」吳白起突然紅着臉打斷她,跟着就將手裏白蛇甩到了傅宣身上。
小白蛇似乎十分習慣被吳白起這樣丟,熟練地盤住了傅宣胳膊。
傅宣頓時僵住,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她驚慌失措,吳白起心裏舒服了不少,雙手抱胸,一邊欣賞傅宣蒼白的臉色,快速顫抖的眼睫,一邊不緊不慢地數了起來,「一,二……」
兩人面對面站着,少年身形高大,完完全全擋住了姑娘的身影,那邊秦雲玉見了,只當兩人在說悄悄話,而且還很平靜的樣子,不由鬆了口氣,心裏也跟着歡喜。她算是京城姑娘裏面最熟悉吳白起的了,也將他當哥哥看。其實吳白起小時候也很懂事的,那年父親死了,他才性情大變,旁人只見過吳白起調皮搗蛋的樣子,她卻記得吳白起抱着父親棺木不許下葬的可憐樣,所以吳白起告訴她他其實早就喜歡傅宣了,只是不知道如何接近她,今日想跟傅宣說清楚,秦雲玉才願意幫他一次。
看樣子,兩人還算談得來啊。
小姑娘放了心,轉過身,不再偷看。
那邊傅宣閉着眼睛,幾乎快要站不穩了。
那隻比拇指略粗的白蛇已經爬到了她脖子上,一點一點挪動,蛇頭偶爾碰到她下巴,而吳白起才數到十。傅宣本能地想要甩開那白蛇,可此時放棄,之前的擔驚受怕不就白受了嗎?
傅宣不甘心。
她雙手攥拳,繼續隱忍,額頭有汗珠滾落。
吳白起看着那汗珠順着她蒼白的臉龐流了下來,突然心生不忍,然而她不哭,她不求他,他連心軟都沒有理由。沒有理由,卻不忍心,卻怕她真的哭了,吳白起情不自禁加快了數數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加快。
就在他終於數到十九的時候,小白蛇突然做了一個兩人誰都沒料到的動作。
它順着傅宣的衣領鑽了進去。
傅宣震驚地睜開眼睛,還沒看清楚眼前的人,雙腿一軟。
吳白起眼疾手快扶住她,想要伸手去將那下流蛇抓出來,快碰到傅宣胸口,又尷尬地退了回去。怕被秦雲玉瞧見,他飛快抱起傅宣轉到梧桐樹后,見傅宣嚇暈了,他又急又氣,對着她胸口催道:「出來,你給老子出來!」
小白蛇聽到主人的喊聲,從傅宣衣領伸出尾巴,左右晃了晃,似乎是在打招呼。
吳白起一手抱着傅宣,一手去抓那尾巴。
小白蛇卻哧溜一下又收了回去。
吳白起氣得火冒三丈,看一眼傅宣蒼白的臉,咬咬牙,伸手探了進去。
傅宣就在此時醒了過來,眼睛還沒睜開,第一感覺是有清清涼涼的東西纏住了一邊……緊跟着有溫熱的手覆在了上面,手心正好壓住了連她沐浴時都不好意思碰的地方。
有些感覺不受控制,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一聲輕叫從她口中逸了出去。
吳白起本就心跳如鼓,聽到這聲近在耳邊的他無法形容的聲音,腿也軟了,幸好他靠着樹榦,才沒有倒下去。知道傅宣醒了,他慌裏慌張抓出白蛇,狠狠丟到了一邊的草叢裏……
小白蛇剛落地,一個巴掌也拍到了他臉上。
大概是因為驚魂未定,那巴掌力道並不足。
吳白起獃獃地看着倚樹而站的姑娘,獃獃地看着那雙彷彿什麼都不怕的眼裏落下淚來。
「我……」
「你敢說出去半個字,我哥哥一定會殺了你!」
傅宣迅速抹了淚,轉身理理衣裳,匆匆離去。
吳白起怔在原地。
輕微的窸窣聲里,小白蛇熟練地爬了回來。
看着這罪魁禍首,吳白起氣得高高抬起腳。
小白蛇仰頭,毫不知危險將近。
吳白起到底沒忍心殺了寶貝蛇,靠着梧桐樹坐了下去,對着右手發獃。
傅宣病了。
傅容得到消息,帶上瑧哥兒匆匆回了娘家。
傅宣正在哄媛媛,看到傅容帶着小外甥來了,她高興地笑,朝瑧哥兒招手:「瑧哥兒過來,給姨母抱抱。」
瑧哥兒現在都會跑幾步了,路上得了娘親叮囑,知道姨母現在不舒服呢,小傢伙乖乖走到傅宣身前,被傅宣抱到懷裏后,瑧哥兒也抱住她,仰頭道:「姨母不怕。」
傅宣笑着親了親小傢伙,逗他:「晚上瑧哥兒陪姨母睡,姨母就不怕了。」
媛媛聽了,急着道:「我也陪姨母睡!我跟弟弟一起陪姨母,姨母就不做噩夢了!」
傅容摸摸外甥女腦袋,叫她領瑧哥兒去外面玩,又朝傅宛道:「姐姐看着他們吧,我想跟宣宣說幾句話。」
傅宛點點頭,領着兩個孩子去了院子裏。
傅宣坐在床上,看着傅容道:「姐姐要說什麼?其實我沒事,娘大驚小怪的,誰沒有做惡夢的時候啊?」
傅容哼了聲,在她身邊坐下,瞪着她道:「但我沒聽說誰連續三晚做噩夢的,宣宣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前天在秦府吳白起又偷偷欺負你了?」
當日她親眼看着秦雲玉跟妹妹一起走開的,回來時妹妹臉色蒼白,秦雲玉一臉犯了錯的表情。傅容心中生疑,問妹妹,妹妹說是跟秦雲玉吵架了,傅容不信,又去問秦雲玉,兩人似乎合計好了,秦雲玉也說她弄壞了傅宣一本書,惹了傅宣不高興。傅容半信半疑,沒想今兒一早母親就派人傳話給她,說妹妹連續三晚做惡夢驚醒,白日裏神不守舍,吃飯時明顯是強行往下咽的。
聽到吳白起三個字,傅宣臉色變了變。
這細微的表情變化或許能瞞過旁人,卻逃不過傅容這個親姐姐的眼睛,傅容氣極,握住傅宣小手道:「他到底怎麼嚇唬你了,宣宣你跟我說,你這樣悶在心裏,寢食不安,既虧了自己的身子又讓我們着急,你跟我說,說出來多少都能好受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