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六章 誰來剿匪?

三百七十六章 誰來剿匪?

最後這四個字穩住了眾公差們的心,環形隊伍開始後撤並盡量維持住了陣型。剛開始動時所有人心都吊到了半天高,生怕刺激着對方撲上來,等到發現山賊並沒有應勢前沖時,如釋重負的吐氣聲幾乎連成了片。

柳輕侯也自長出了一口氣,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後背已被冷汗浸透,還好剛才的觀察與判斷沒錯,雙方只是驟然偶遇,這幫子山賊的確是了無戰心。

撤着撤着山林子裏又有了響動,前方賊匪倏然如被棍子狠狠捅了一下的馬蜂窩,撒丫子越過柳輕侯等人讓出的山間直道向另一邊兔竄而去,他們身後的林子中則又衝出一股數量更多的山賊哇哇怪叫着喊打喊殺。

後方山賊不僅數量更多,氣勢更盛,裝備也更為精良,追擊中不斷有人彎弓搭箭勁射前方,慘叫聲中轉瞬間就倒下了十多人,人分明沒死,卻被後方掠過的山賊手起刀落乾淨利索的砍了腦袋,一腔腔血噴的到處都是。

天下承平多年,即便是那些久居城中的公差們又何曾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一時間陣型立時就亂了,也不知有多少人兩股戰戰,作為嚮導的山民已然軟癱在地,許明遠的黑臉總算是白了一回,青白。

柳輕候則是徹底放鬆了,他在急速追擊的山賊中看到了兩張有些眼熟的面孔,他們是花果山的人不錯,既然是花果山的人必定奉有嚴令不會攻擊公差。

果不其然,第二撥山賊追着第一撥進了山道另一側的林子,渾似硤石縣等人不存在一般,等到追殺聲去遠,山道重又恢復了寂靜,只留下淡淡的血腥氣和十多具屍體而已。

眾公差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對視的眼神中直有恍如隔世之感,許明遠青白着臉色疾聲道:“回城,快回城!”

回城的速度很快,儘管如此途中卻沒有一個說要休息的,終於回到硤石縣城時,公差們不約而同發出了歡呼聲。

當晚柳輕侯要為許明遠置酒壓驚卻為其所拒,第二天上午要找他說事時,他卻說等江使君等人到了之後再談,原來他昨晚就已譴了長隨前往州衙通報山中遇匪之事。

“連跟我硤石縣商量一下都不願意,許員郎還真是一點兒舊情都不念哪”

從昨天到現在,柳輕侯也被許明遠的態度搞煩了,聞聽吉溫此言后冷哼一聲,“他肚子裏裝的什麼葯今天下午也該倒出來了,他若是做的過分,也就休怪我等無情”

吉溫興緻大起,“縣尊要動手?此人嗜色如命,從這一點上想要弄他不難”

柳輕侯看着躍躍欲試的吉溫沉吟着點頭道:“開始準備吧,這事倉促不來,時間上沒有限制,但一旦真需要動手時定要一擊必中”

吉溫聞言嘿嘿一笑,“嗯,不急,我正好練練手藝”

柳輕侯實在是受不了他的笑,簡直冷的滲人。

時隔一天,此前會議眾人除了平陸縣令及縣尉外又都齊聚一堂,只不過地點從陝州州衙換到了硤石縣衙而已。

下午的會議從一開始就氣氛凝重,許明遠當眾又將昨天的山中遇匪說了一遍,事情本身就險,再經他以渲染的語調說出來后真真是駭然驚悚,聽得刺史江浩等人臉色急變。

說完遇匪之事後,許明遠清咳兩聲續又言道:“三門山匪患嚴重至此,一方百姓所受荼毒之重可見一斑,匪患未除之前,斷不能再放任何一個良善百姓入山”

柳輕侯一聽這話可就急了,“許員郎有所不知,硤石縣已經接到江淮都轉運使的行文,命我等發徭役入山沿直道修築供民夫休憩之所並預為屯糧,以為後續工程之先導,不放百姓入山此事可就做不得了,也必將導致整個後續工程為之遷延。延期之罪我一個小小的硤石縣可擔當不起”

“柳縣令擔當不起延期之罪,就擔當的起百姓受殺戮之罪?昨日山中遇匪柳縣令可也是親眼目睹着的,山賊如此兇悍,無辜百姓如何入山?”

柳輕候真想說一句我敢擔保,但縱然再昏頭也知這話萬萬是說不得的,一言出口別人信不信且兩說,萬一信了更是後患無窮。

然則若是不說的話工程可就耽擱下了,更要命的是許明遠這個有親身經歷加持的說法威力實在太大,這要拖到什麼時候?裴師那裏怎麼交代?裴師又怎麼向李三兒交代,皇帝辦事可不喜歡聽理由,縱然是聽了,以後論功時功績也會大為遜色。

拖住漕運工程進度,這就是他此來陝州硤石的目的?

“許員郎說的好,既然如此就請員外郎坐鎮硤石清除匪患,也好還我硤石百姓一個地方安寧”

許明遠聞言深深的看了柳輕侯一眼,兩人臉上都沒有半點笑容,隔空對視之間兩人心裏都明白,過往或真或假的交情到此刻已然一刀兩斷了。

“天下這許多州縣,刑部主司豈能一一親自操刀?某此來是奉李侍郎之命行督辦之責,柳縣令進士科狀元的出身,豈會不知督辦二字何意?”

這話中的火藥味已經很明顯了,柳輕侯扭頭看向江浩,“三門匪患乃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斷非一個小小的硤石縣所能解決,只是許員郎既已下了督辦令,還請江使君給個章程”

江浩的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藏着捂着三門匪患終究還是爆了,這兩人一個背靠刑部侍郎,一個背靠戶部侍郎,一個要領民夫入山,一個堅決不許,卻將他架在中間坐蠟,卻讓他怎麼處?

“剿匪事大,草率不得”江浩口中邊說邊將目光看向別駕佟征,孰料佟征恰在此時移開目光看向了別處,“且容某思慮一晚明日再說”

江浩說完起身拂袖而去,他一走眾人俱做鳥獸散。州衙各位大佬都到了硤石,當晚卻連一個像樣的飲宴都沒安排,柳輕侯只在後宅與王昌齡對酌而已,對酌之中不斷聽到吉溫派人來報。

先是州司馬陳吉去了江浩宿處,隨後是別駕佟徵到了許明遠宿處,最後報說的消息則是縣尉楊凈也去了許明遠處。

“這還真是熱鬧啊”王昌齡舉起酒樽邀飲道:“無花,三門山直道的事怕是要曠日持久了,三門山的匪可不好剿”

“你以為他真是要剿匪?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王昌齡早已不是當年的意氣書生,“你是說……那你怎麼辦?”

柳輕侯的酒樽重重砸在桌子上,“總不能讓他稱心如意才是。漕運改革更不能耽誤,我既來了硤石,無論於公於私都不能有負裴師所託”

王昌齡自從認識柳輕侯以來看慣的都是他溫文含笑,乃至是偶爾無賴的樣子,像眼前這般金剛怒目還是第一回。本就血熱好激動的他受此一激也將空空的酒樽往桌子上猛然一砸,“痛快,你準備怎麼做?”

柳輕侯並沒直接答他,反是問了一句,“若是入山剿匪之事最終落在我們頭上,你將如何措置?”

王昌齡哈哈一聲豪笑,“此事某早欲為之”

柳輕候聞言一笑,“那就等着看吧,看明天的小戲到底如何搬演”

隔日上午會議繼續,眾人落座之後無人說話,只聽到一片輕啜茶湯飲子的聲音。刺史江浩神情有些懨懨的,等眾人都放下茶盞后咳嗽兩聲道:“想了一夜了,硤石匪患該怎麼處斷大家想必也有了章程,就說說吧”

三門山地形太複雜,入山剿匪的難度實在太大,成功希望渺茫,失敗的代價高昂,所以陝州州衙對於此事長期採取的是姑息之策,誰都不願意去捅馬蜂窩,久之已成慣例。

現在突然要議打破慣例之策本就極難,再想到若首先提議此事或許就要落到自己身上,益發的沒人願意說話了。

州衙眾人不肯說話,一力主剿的許明遠也並不急,悠閑的用手指摩挲着茶盞。柳輕候一直留心着他,見他如此,越發確定其志並不在匪,只是藉此使力拖住直道工程而已。

等了一會兒見還沒人說話,柳輕侯以眼色制止住王昌齡后從座中起身,他這一動作眾人頓時來了精神。

“使君,下官以為剿匪之事萬不可操切,當務之急還是辦好裴使臣的安排為急務”

言至此處,柳輕侯看了一眼許明遠,搶在他要開口前續又道:“下官不才,願親領民夫入山沿直道修屋舍並備糧,下官不敢保百姓必不為山賊侵擾,卻敢保自身必與百姓共甘苦”

“荒謬!”許明遠發話了,“那些山匪就不管了?”

柳輕侯直接給他懟了回去,“只需屋舍及備糧準備完畢,朝廷必將徵發大批民夫到此,屆時為保這些民夫安危,朝廷自會出面接手剿匪之事,征大將、調大軍方為剿匪正道”

聞聽此言,江浩的眼神立時亮了,但這時許明遠也已開口:“不行,山匪猶在,豈可引百姓入險地,此事萬萬不可”

許明遠與柳輕侯直接意見相左的對上了。

柳輕侯要的是先清場不耽誤漕運工程,然後引入朝廷力量解決匪患;許明遠則是要把匪患之事交由陝州解決,看似只是先後順序之爭,關乎的卻是漕運工程的進度。

江浩說話了,“許員郎,匪有人剿就是了,又何必在意是陝州還是朝廷來辦?陝州也是朝廷轄下嘛,柳縣令既敢以身作保,吾等不妨依了他的章程,如何?”

許明遠看看臉上含笑的江浩,再看看柳輕侯,“此事斷然不可,匪患容不得僥倖,某既在此地就不能坐視無辜百姓在匪患未除之前入三門”

江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聲音也沒了剛才的親切和煦,“許員郎昨日口口聲聲此來陝州只為督導並不下場操刀,怎麼如今竟干涉起我陝州到底如何剿匪了?似你這般耽擱了漕運之事,卻讓陝州如何向裴使臣交代?”

江浩的話已經很不客氣,許明遠黑着臉道:“柳縣令不知天高地厚,允他帶民夫入山,不出事便罷,若真出了事有了大量傷亡,卻不知使君該如何向刑部,向朝廷交代?”

“你……”江浩倏然而起,手都已經指到許明遠鼻子了方又強忍着坐下,“許員郎好大的官威,今日之事某自當拜表朝廷,是非曲直自有朝廷公斷”

說完一聲冷哼后目光轉向眾人,“許員郎非逼着我陝州入山剿匪,卻又不肯親自操刀,說不得就要仰仗諸位了”

柳輕侯聽到江浩此言,心中一塊大石頭算是徹底落了地。他其實並不反對剿匪,山中匪患還有誰比他更明底細的?他真正怕的是此事被拖延下來,更怕沒什麼擔當的江浩與許明遠合流一起拖。

現在江浩與許明遠翻臉的場景正是其喜聞樂見,只不過臉上卻不能露出半點,反倒要把眉頭蹙的更深。

江浩說著要仰仗諸位,其實目光還是落在州衙幾人身上,畢竟真要調動鎮軍的話,必須得有州衙大佬領銜。他的目光掃過司馬陳吉后順勢就落到了別駕佟征身上。

在他自己不親自出征的情況下,座中人就以佟征最為合適,也是最順理成章。

佟征在江浩的目光注視下如芒刺在背,山賊若是好剿的話豈不早就剿了,率鎮軍入險境,重則有生死之憂,輕則有丟官降職之虞,這活兒怎麼能接?

佟征不等江浩開口定案,眼睛先自看向了柳輕侯,“三門山多在硤石縣境,柳縣令又曾多次入山尋路,在座眾人中柳縣令既是守土有責,復又最知地理,本官以為此事非柳縣令不可”

口中說著,佟征不時以眼神向許明遠示意。許明遠明顯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在佟征說完后附和聲道:“別駕此言有理,某早已聞知柳縣令深受硤石百姓愛重,這是地利之外復有人和,領軍剿匪可謂得人”

柳輕侯拍案而起,長笑之聲震於屋瓦,“下官與許員郎相識數載,今日始知員郎愛我之心深重如此,下官無以為報,此事我應下了。

只是陝州乃京師肘腋,我以縣令之職領一州鎮軍怕是有些不合規矩,員郎既舉薦於我,朝廷那邊就免不得還需員郎代為解釋”

許明遠心中憋屈的要死,我只不過是要拖住直道施工而已,怎麼就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不僅與刺史江浩破了臉,此時與柳輕侯也已結成了死仇,怎麼就到了這一步呢?

但惟其如此,他反倒越是沒了退路,臉上愈發黑沉,“此事就不勞柳縣令操心了,自有某來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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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首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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