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叮~您的v章購買比例不足,請補定或稍後再來看楚湉湉刪掉短訊,又回復了好友同學的生日祝福,把手機放到一邊。
餐后,侍者推上來一個精緻的蛋糕。唱過生日歌,吹了蠟燭,楚湉湉十指交握,閉上眼睛,默默許願:“希望媽媽不要嫁給那個過氣的渣老頭。”
剛進家門,楊逸辛又發來一條短訊。楚湉湉正要直接刪除,瞥見內容,手一頓。
【關於垣耀的事情,很重要。】
“媽媽,”她盯着手機,“我要出去一趟。去……去改戒指大小。”
方舒窈不疑有他,“早去早回。”
楚湉湉回復完楊逸辛,推開門,邁出一隻腳,又收了回來。
她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站在門口天人交戰了半晌,她一咬牙,輕手輕腳上了樓,像做賊一樣,溜進了母親的房間。浴室水聲嘩嘩,她小心地拉開梳妝櫃的抽屜,拿起她早上才見過的紅盒子。打開,鴿子蛋靜靜躺在裏面。
正當此時,淋浴聲驟歇,接着是浴簾被拉開的聲音。
楚湉湉悚然一驚,合上盒子,往兜里一塞,踮着腳尖迅速跑出房間,穿過走廊,下樓的時候,險些失足滾了下去。在玄關胡亂穿上鞋,出了門,她才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出了一口長氣。
平生從來沒有干過偷東西這種壞事,直到在咖啡廳見到楊逸辛,楚湉湉還處在心跳過速的狀態。
“湉湉,你還好嗎?”楊逸辛忍不住去摸她的臉,“你瘦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楚湉湉避開他的手,“我很好。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楊逸辛感覺到她的冷淡,苦笑了一下。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不回短訊,不接電話,這次如果不是提到垣耀,她大概會繼續無視他。
他拿出一個繫着蝴蝶結的小盒子,推到她面前,柔聲道,“生日快樂。”
楚湉湉垂眸,視線落在那個粉色絲帶編織的蝴蝶結上。
在她生命的前十七年,每年她生日,家裏都會邀請楊伯伯一家。楊逸辛作為大哥哥,會給她準備禮物,年年都有驚喜。
爸爸承諾的盛大的十八歲生日宴,隨着他的逝去,永遠無法兌現了。公司一團亂,人心惶惶,她沉浸在悲傷中,甚至都沒察覺到楊家人的疏遠。
“不打開看看嗎?”楊逸辛笑容有些勉強。
楚湉湉抬起眼,看着他,“是什麼事情?”
楊逸辛答非所問:“我和鹿鳴……你還在生氣嗎?”湉湉性子很軟,像上回那樣打罵鹿鳴,一點也不像她。他思來想去,應該是因為撞見他們……而惱怒失常了吧?
“到底是什麼事情?”楚湉湉又重複了一遍,見他只是看着自己,她起身,“我先走了。”
“等等!”楊逸辛拉住她的手,察覺她要掙扎,忙道,“真的有事!你坐下。”
對垣耀的關心,終究佔了上風。楚湉湉重新坐下,澄凈眸子直盯着他。
楊逸辛沖她招招手,見她不動,他示意周圍人多耳雜。
人來人往的公共場所,是楚湉湉為安全起見,刻意選的。她遲疑着略微靠過去一點,楊逸辛探頭湊近,壓低聲音說:“歷總監離職前,曾經提過代持股份的事情,你還記得嗎?當時楚總——你姑姑,矢口否認了。”
楚湉湉點頭。她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是爸爸為人仗義爽直,又很照顧唯一的妹妹,兄妹間就算有協議,很可能也只是口頭約定。
“協議是存在的。”楊逸辛的聲音低不可聞。
楚湉湉瞳孔緊縮。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楊逸辛舔了舔唇,有些心猿意馬,“不在我手上,我是說,我也不清楚在哪裏。楚叔……那時候,你姑姑不是第一時間帶走了公司的公章嗎?我也是最近才得知,楚叔的那份協議,被她拿走了。”
他一直以為,楚氏兄妹沒有簽訂書面協議,死無對證,楚湉湉母女就算鬧上法庭,也無可奈何。但有協議在,那一切都不同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嬌嫩的唇瓣上,喉嚨忽然發乾,“湉湉,你聽我說,支持你姑姑,是我爸的決定,我勸過他……”
“我明白了。”楚湉湉驀地站起身,手按在桌上,眸光清亮,“我不會讓你為難的,能告訴我這個消息,我已經很感激了。我會自己去查。”
楊逸辛一愣:“不是,我……”
可他根本來不及解釋,楚湉湉已經拿起了包。怕引人注目,他不敢硬攔,只能眼睜睜看着那道麗影消失在門口。
出了咖啡廳,楚湉湉驅車前往珠寶店。
垣耀科技易主已成定局,顧氏現在是控股股東,有沒有代持協議,都不會改變這個事實。然而,如果能證實姑姑持有爸爸的股份,她作為繼承人,是可以追索的。
——“楚小姐,你持有多少垣耀的股份?董事會裏,有你的位置嗎?談判桌上,有你的席位嗎?”
顧顯那天的話,不時會在她腦海中迴響。
顧氏一向不太干涉控股企業的經營,這半年來,除了拆掉垣耀科技的標牌外,並沒有過多插手管理。凌遠大幅縮減了業務範圍,勉強保持着運行。
如果她能追索回那部分股份,那麼她就能掌握一些話語權,參與到垣耀的管理中去……
她火熱的心,在瞥見包里那個紅盒子時,又黯淡了下來。
然而爸爸終究是不在了……媽媽還被顧雲霆迷惑,根本不知道那對父子的險惡。
“馬上為您修改,請稍候。”珠寶店的店員測好楚湉湉手指的圍度,將戒指拿去了工作間。
顧客絡繹,楚湉湉來回磨着地板,手裏攥着的盒子,像是會發燙一樣。終於蹭到人最少的時機,店裏只剩一個戴漁夫帽的男顧客在幾米開外的櫃枱邊,她才橫下心來。
“那個……請問一下,”她壓低了聲音,“可以鑒定珠寶的價值嗎?”
不久前,她聽陶香筠八卦,圈內某男星送給圈外女友的奢侈品,其實都是高仿貨。
萬一,萬一這個鴿子蛋,也是假的呢?
拿假石頭糊弄人,足以證明顧雲霆不是真心,那麼媽媽就能看清他的真面目了!
店員點頭:“鑒定估值需要三天時間。”
要這麼久啊……
楚湉湉咬着唇,拿出鴿子蛋,期期艾艾,“其實……其實我只是想問一下,這個是不是真的……”
店員眨眨眼,瞭然地“哦”了一聲,“讓我看看。”
他取過一個儀器,透過鏡片,細細觀察。過了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久,才終於抬起頭。
楚湉湉緊捏着手心,大氣都不敢喘。快說是假的……假的假的假……
“恭喜!是真鑽。且根據初步觀察,凈度、切工、光澤均屬罕見的上乘。”
小臉垮了下來。
店員的微笑有一絲裂痕。這……如此失望為哪般?
楚湉湉謝過店員,無精打采地收起鴿子蛋。很快,改好的戒指被送了出來,經過清洗拋光,煜煜生輝,宛如新的一樣。
她輕輕套上,正合適。
……
“……逛了一上午街,買了衣服、護膚品、園藝用品等等,中午在Casanova就餐。順便一提,今天是楚小姐20歲的生日。”
顧顯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微動。
許昌接着彙報:“方女士回家后,一直在家。楚小姐出門與一個帥小伙見面,叫楊……楊逸辛,是垣耀科技元老楊萬忠的兒子。具體談話內容不詳,兩人舉止親密,男方還送了禮物,楚小姐十分驚喜,有些失態的那種……之後她去了珠寶店,為訂婚戒指修改尺寸。”
姓楊的青梅竹馬。從發過來的照片看,這對小情侶,感情相當不錯。
訂婚了啊……
胸口沒來由的有些憋悶,顧顯把車窗打開些許。濕悶粘稠的空氣爭先恐後地涌了進來,天際烏雲翻滾,風雨欲來。
“楚小姐還詢問了另一枚鑽戒的估值,是一顆很大的方形黃鑽。”
“她什麼反應?”顧雲霆買那枚戒指花了多少個零,他再清楚不過。
“楚小姐……呃,看起來挺失望的。”
……還失望?
人不大,胃口倒是不小。早上還能擺出一副富貴不能淫的模樣,他差點都要信了。
顧顯吩咐:“繼續盯。”
大半天過去,他早弄清了懷孕的烏龍。沒想到,她打算進演藝圈——細想倒也不奇怪,憑那張清純甜美的臉蛋,迷惑人的演技,應該會在那片浮華虛榮中如魚得水。
暴雨來得很快,鋪天蓋地傾瀉下來,瀑布般潑灑在擋風玻璃上,模糊了視野。
顧顯減速,停下來等紅燈。這時,手機又響了。瞥見來電顯示,他立刻接了起來,“怎麼了?”
“有點情況,”電話中同樣雨聲嘈雜,許昌聽起來很為難,“楚小姐的車拋錨了,她哭得很傷心。我想去幫幫她……”
“……”
眼前浮現出女孩眼眶紅紅,泫然欲泣的模樣。許昌會保護欲暴漲,想衝上去當騎士,一點也不出奇,但他還不想他暴露。
一句“不用管她”在舌尖打了幾個轉,出口時變成了:“她在哪兒?”
許昌報了個地點。
顧顯清了清嗓子,“我離得不遠,正好順路。”
打開轉向燈,掉頭。
怪不得小臉慘白……他懷疑地看向蔣鹿鳴。湉湉那麼乖又生着病,怎麼可能去勾引顧顯?
蔣鹿鳴心念急轉。所以……是出了什麼岔子,她沒遇到顧總?那倒是再好不過——錯過趙經理已經夠可惜了,要是再讓她搭上了顧總,架梯子的自己豈不要慪死!
心中暗喜,她面露訝異,“可是,你那天明明……”
“啪!”
楚湉湉毫無預兆地反手一揮,伴着一聲脆響,重重地扇在了蔣鹿鳴的臉頰上。這一下子,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蔣鹿鳴被打得臉偏到一側,耳中嗡嗡直響,完全反應不過來。楊逸辛更是目瞪口呆。
“——閉嘴賤婢信不信老娘打爆你的老碧蓮吃屎去吧滿口謊言的臭碧池!”
不帶停頓地一氣吼完,趁着兩人還在獃滯中,楚湉湉轉身拔腿就跑。
一口氣跑出兩個街區,轉過街角,她靠在牆上拚命喘氣,盯着自己紅通通熱辣辣的手心,一雙眸子亮得出奇。
“怎麼樣怎麼樣?我教你的那句話,用上了嗎?”接起電話,陶香筠急吼吼地問。
楚湉湉猛點頭,半晌才意識到她看不到,“嗯!罵完就跑真刺激!我還抽她了!”
陶香筠為她驕傲:“幹得漂亮!回頭再教你幾句,下回見到姓顧的,罵他個狗血淋頭!”
可是姓顧的……可能已經被我打廢了啊。
楚湉湉氣弱:“還是……算了吧。我一個普通學生,哪會跟那種大人物再有交集啊。”
陶香筠“切”了一聲,突然道,“我想不通,楚伯伯一手做起來的公司,為什麼大部分股權在你姑姑名下?”
楚湉湉默了默,“我也不明白……但是律師看過文件,股權就是那樣分配的。”
楚凌遠正值壯年,去得那樣突然,誰也沒有預料,包括他自己。沒有遺囑,沒有時間交代後事,就算疑惑重重,她們也只能接受。
她更不明白,爸爸把姑姑姑父都安排在公司管理層,她有的東西,也會給蔣鹿鳴準備一份。蔣鹿鳴為什麼還要那樣對她?
還有楊逸辛……
沒有了爸爸,一切都變了。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明明是潛力無限的科技企業的千金,照垣耀當初發展的勢頭,很快就能上市,市值達到幾百上千億都有可能。然而旦夕禍福……易地而處,陶香筠自問肯定無法接受這種落差。
楚湉湉仰頭,濃厚的雲層遮天蔽日,而陽光仍然穿透烏雲,給烏雲鑲上一抹金邊。
“當然是做爸爸希望我做的事。”
“那是……?”
“好好生活,照顧媽媽。”
***
時光荏苒,匆匆半年。
初夏的日內瓦湖,天水一色,藍得醉人。湖水的氣息沁人心脾,天鵝悠閒遊弋,漾起粼粼波光,揉碎了遠山白雲的倒影。
落地窗中,映着顧顯頎長挺拔的背影。氣定神閑中,自然透着股成熟內斂的上位者氣度,激光筆在投影大屏幕上勾勒,“……顧氏持續領先道指7到10個百分點,投資回報率亦穩中有升……”
長會議桌上,皆是掌握着全球經濟命脈的人物,邊聽邊不住地點頭。
“咚咚。”
門被輕輕敲響,秘書探出頭來,“顧總,您父親的律師來電,說有急事。”
顧顯劍眉蹙起,沖與會者點了點頭,走出會議室,接過手機,按下接聽,“他又要幹什麼?”
顧雲霆的老友兼律師王晉打電話來,通常沒好事。他已經開始頭疼了。
“也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結個婚而已。”
“……”
顧顯揉了揉眉心,“他為什麼就不能像正常的老頭子一樣,養養花遛遛鳥,沒事催我結婚給他生孫子?”
王晉哈哈笑:“催你有用?好了,知會過你,我要愉快地度假去了!”
掛了電話,顧顯叫來助理。
“接下來的行程全部取消,準備飛機,回D城。另外給我查——那女人的家庭關係,過往歷史,我要全部資料。”
李助理應是,又遞過一個文件夾,“這是調查部剛才送過來的。”
顧顯隨手一翻,神色冷凝了起來。
熟知老闆脾氣的李助理,立刻把調查部負責人叫了過來。誰引來的炮火,誰自己擋,他在心裏默默給對方點蠟。
“半年前完成的收購,這麼重要的東西,現在才發現?”顧顯將文件扔在桌上,“你們是吃核廢料長大的嗎?一群廢物!”
垣耀的股權結構,明顯不合理,他懷疑有代持股權的可能,着重吩咐過要仔細調查。當時他們怎麼彙報的?
“楚女士一直堅決否認,我們也沒找到代持協議,直到最近……”頂着老闆威壓十足的目光,調查部負責人如芒在背,聲音越來越低,額上的汗越冒越多。
“下不為例。”
揮退如蒙大赦的下屬,顧顯拿起這份楚凌遠、楚凌蓮兄妹間的股權代持協議,送向碎紙機的刀口。
收購早已完成,顧氏集團作為不知情的第三方,接手了由楚凌蓮代持的楚凌遠的股份,在法律上是有效的。然而,若是楚凌遠的遺屬向楚凌蓮追索這部分股權,哪怕顧氏不需承擔任何責任,也難免要被拖入糾紛之中。
資本逐利,任何損失的苗頭,都要扼殺在搖籃里。這是祖父的教誨,是顧顯歷來堅持的鐵律。
一張濕漉漉的白皙小臉驀然闖入腦海,濕潤眼眸中透着倉皇,受驚的小兔子一樣。顧顯的手一頓,磨了磨牙。
……下完毒手,跑得也比兔子還快!
他把出價又壓低了半成,交易完成後,第一時間就派人把垣耀科技的標牌給拆了,以作警告。而楚凌遠的乖女兒,別說賠罪求饒了,從頭到尾連面都沒露!
可見為父親的心血竭力爭取什麼的,不過是個幌子罷了。又是一個妄圖以美色交換名利的拜金女。
……
D城。
車停在路邊,楚湉湉被從後座拖了出來,扶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小臉皺成一團,“……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我的小甜甜!你可千萬不要臨陣脫逃啊——”
陶香筠幾乎是架着她往裏走,“只是給宋碧琴當一下‘孕替’,soeasy!天氣太熱,她嫌捂汗,不肯綁假肚子,可替身演員臨時掉鏈子,聯繫不上,可憐我一個小助導要背鍋……你就幫幫忙吧!”
時間緊急,她在車上已經把她準備妥當。楚湉湉努力跟上步伐,邊聽她絮叨,“宋碧琴倒是好命,野模出身,跟顧雲霆離婚分了大筆資產,還能頂着前妻身份,各種耍大牌。嘖,真以為嫁過影帝就是影后了啊!”
“哦對了,”她壓低聲音,神神秘秘,“有小道傳說,她跟顧影帝的兒子,也有些不可言說……”
“……”腦中兀然闖入八塊堅實的腹肌,深嵌的人魚線,以及下面……楚湉湉趕緊晃了晃腦袋,把這畫面晃散。吭哧半晌,“……貴圈真亂。”
馬路斜對面,一輛黑色轎車的後座里,顧顯死死地盯着窗外。
確切講,是盯着那道挺着大肚子,走路都有些困難的嬌小身影。
“……顧總?”司機小心翼翼,“這裏不方便久停……”
顧顯收回視線,“走吧。”
黑色窗玻璃緩緩升起,他線條優美的側臉在陰影中半明半昧。膝頭上攤開的資料中,一個極有韻致的美婦笑得溫柔,成熟風韻中猶帶着些許少女的天真,也難怪能把老頭子迷得七葷八素。
她的人生軌跡很簡單——大學畢業就嫁給楚凌遠,做了家庭主婦,隨着垣耀科技的水漲船高,進入上層圈子,又因着楚凌遠的去世,風光不再。
女兒誘惑他未果,接着不久,母親就藉著應聘私廚的機會,釣上了他的蠢父親。
……
雖是第一次到片場,不過替身戲份簡單機械,楚湉湉的領悟力又不錯,說戲不用第二遍。一場戲往往要反覆要拍上十幾回,她綁着沉甸甸的矽膠肚子,也一聲都沒喊累。
宋碧琴眾星拱月,姍姍來遲。閑閑旁觀了會兒,察覺到導演眼中的欣賞,她的目光在楚湉湉青春飽滿的臉蛋上打了個轉,沖她勾勾手指,“去,給我倒杯水。”
楚湉湉指着自己,“我嗎?”
正值兩場戲的間隙,倒水不過舉手之勞,她倒了一杯,遞給她。
宋碧琴觸到杯子,臉色就是一變,“怎麼是冷水?不知道我胃不好,沾不得涼的嗎?”陡然鬆手。
杯子下墜,水花潑濺的方向,正正衝著楚湉湉。旁邊有工作人員看不過眼,欲要發聲,又被身邊的人拉住。
顧雲霆息影已久,但影響力猶存,即便宋碧琴跟他離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且據說她和顧總……總之,得罪不起啊。
這時,導演走了過來,“楚湉湉,準備一下,下一場戲——這是怎麼搞的?”
水沿着腿滴答下淌,楚湉湉扯了扯濕透的裙擺,輕聲道,“是我不好,讓宋小姐涼了。”
有人沒忍住,笑出了聲。導演嘴角抽搐,瞥了眼她身上的狼狽,擺擺手,“好了,碧琴自有助理照顧,涼不了。你先去換衣服。”
這是不讓繼續為難她了。宋碧琴銀牙緊咬。
楚湉湉進了洗手間,拿紙巾擦拭身上的水。不一會兒,陶香筠沖了進來。
“宋碧池欺負你了?對不起啊湉湉,我剛不在……”她一跺腳,“靠,我找她去!”
“哎……”楚湉湉趕緊拉住她,“算了,不是什麼大事。”扁嘴嘟噥,“就會潑水,果然一丘之貉。”
陶香筠愧疚又心酸,又不解,“誰?”
“嗡——嗡——”
手機兀地振動起來,楚湉湉一看來電顯示,趕緊接起,“媽媽!”
母女聊着,陶香筠掃了眼手錶,正要提醒楚湉湉時間,卻聽她失聲驚呼,“——什麼?訂婚?!”
陶香筠唬了一跳,眼看着好友的表情從震驚到不可思議,櫻唇輕顫着,像是一時間失去了語言。
……怎麼了,這是?
蔣鹿鳴湊近楊逸辛,輕聲問:“你之前去哪兒了,怎麼不接我電話?”
“有點事情。”楊逸辛含糊其辭。
“哦?”蔣鹿鳴眸光閃動,“今天是湉湉生日,本來還想跟你商量怎麼幫她慶祝呢。”她嘆氣,“她肯定還在生我的氣吧?都怪我關心則亂,當面說破了那種不光彩的事情,也難怪她……”
楊逸辛一副剛想起來的樣子,“是今天嗎?你不說,我差點都忘了。”他拍拍她的手,違心道,“你也是為她好,她會理解的。”
蔣鹿鳴審視着他的表情,須臾,反手牽住他,“但願吧。”
從小到大,楊逸辛都更關照楚湉湉,伯伯阿姨們都捧着她,自己這個表姐也得討好着她。誰讓她會投胎,有個有本事又嬌寵女兒的爹,而自己一家全得仰仗他鼻息呢?
可惜,短命爹已經沒了。現在,她蔣鹿鳴才是總裁的女兒。
“對了,”她問,“暑假快到了吧?你要不要問問湉湉,想不想來垣耀實習?”
楊逸辛為難:“可我早跟她沒聯繫了。”
蔣鹿鳴對這個回答滿意,笑道,“那回頭我問問她。”
那一耳光,遲早要她加倍還回來!
……
雷聲轟鳴,顧顯長指輕叩着方向盤,雨聲節奏密集的嘩響讓人心煩。她早上還往他身上丟毛毛蟲……何必管她?
她拿鑽戒去估值,顯然是出自她母親的授意。與楚凌遠在世時相比,這對母女現在的生活可謂貧困,她們要麼是想賣了那枚戒指,要麼是以它的價格為參考,估量能從老頭子手裏榨到多少錢。
母女搭檔,讓人抓不到方女士的把柄。很聰明。
在路口轉過彎,他一眼就看到了那輛乳白色MINICooper。
後方堵了大片,車輛紛紛從一旁繞過,不忘朝坐在裏面的人猛按喇叭,發泄怒火。他幾乎能想像出她縮在座位上,驚惶抽泣的模樣,剛剛還冷硬的心,也不禁軟了一下。
這樣糟糕的天氣,糟糕的狀況,如果是他的妹妹,他必定不忍讓她遭遇這些……他猛然打住思緒。
老頭子昨天的三言兩語,到底對他產生了影響。妹妹……他早就,沒有妹妹了。
他正要變道,這時,變故陡生。
一輛卡宴剛抄到MINI前面,竟停了下來,忽然倒車,“砰”地一聲——速度雖不快,卻也撞得MINI車身倒退,險些又撞上後車。
顧顯心頭一緊,顧不上前方還堵着四五輛車,直接開上對向車道,加速繞過擁堵,斜插入卡宴前方,猛地剎住。後視鏡中,一個刺蝟頭的花臂男人,正從卡宴上下來。
“妹子,真對不住啊!放心,我會負責的,”刺蝟頭敲着車窗,嬉皮笑臉,“留個電話唄?我請你吃飯賠罪。”
楚湉湉驚魂未定,想下車查看被撞的部位,又被刺蝟頭堵着,不敢開門。顫抖的手試了幾次,都沒能解開手機鎖,情急之下撥了緊急呼叫——
“您好,這裏是D城110指揮中心,請講。”
“您、您好,有人故意撞我,在偉博中心附近……”視線落在窗外,她驀地頓住。
滂沱大雨中,那個撐着傘,長腿信步向這邊走來的人……
刺蝟頭敲得更急,“喂,我可是主動賠償,你別敬酒不吃——幹嘛?”他不悅回頭。
身後的男人比他高了大半個頭,傘沿遮住了臉,只露出輪廓分明的下巴。
“讓開。”
嗓音低沉,幾乎湮沒在喧囂的雨聲中,卻讓刺蝟頭莫名一怵。反應過來,他脖子一梗,“憑什麼?”
眼睛滴溜着,打量這男人的穿着——襯衫西褲,沒logo;又瞥了眼不遠處停着的黑色奔馳G——比他的車稍貴一些,但也不是多罕見的豪車。
他挺直了腰板。泡妞也要講基本法,想截胡?沒門兒!
周圍車行緩慢,喇叭聲此起彼伏,若不是暴雨傾盆,恐怕會有不少人搖下車窗看熱鬧。
這時,“咔嗒”一聲輕響,MINI車門豁然大開。刺蝟頭不防備之下被拍了個趔趄,眼看那我見猶憐的小美女跳下車,乳燕投林一般,直直衝向高個男人。
靠,敢情是相好?
女孩踩着水花,腳步慌亂,顧顯還在猶豫,手臂卻自主自發地微抬,預備接住她。然後——
擦肩而過。
……??
下一瞬,她一旋身,躲到了他身後,抓着他的衣擺,鼻音濃重,“我、我報警了。”
還行,知道報警。顧顯若無其事地順勢換手撐傘,往後傾了傾,遮住她頭頂。
刺蝟頭這才得以窺見傘下的真容,頓時有種輸了的感覺——這張臉,太他媽受神眷顧了,哥們兒靠臉吃飯的吧?
半張小臉從顧顯身後探出,質問:“你為什麼撞我?”
刺蝟頭一攤手:“沒留神,掛錯檔了。妹子,真是對不住,你沒事兒吧?有什麼問題,我負責到底!”大手一揮,“車我負責修,買輛新的賠你都成!”
他就喜歡清純小美人,哭起來梨花帶雨的,他從旁邊看了一眼,心就痒痒。喇叭也不按了,娘也不罵了,先搞點事,拿到聯繫方式再說,剩下的,那都好辦——用禮物猛砸,哪個學生妹會不動心?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看清車頭的凹痕,楚湉湉心疼得眼淚直掉,“你拿什麼賠……這是我爸爸……是我爸爸送我的……”
顧顯的心不由揪緊。她先前顯然狠狠哭過,眼睛紅腫,鼻頭也紅通通的,看着可憐兮兮。唇咬得發白,淚水還在撲簌簌滾落,斷了線的珠子一樣。
……怎麼有這麼多淚?
“別哭了。”他示意她,“先到我車上去,我去看看你的車。”
楚湉湉淚眼汪汪,難掩驚訝,“你會修車?”被他不輕不重地瞥了一眼,她吸吸鼻子,“我也去,我……我給你撐傘!”
“……隨你。”
顧顯打開車前蓋,楚湉湉努力伸着胳膊,為了傘能完全遮住他,幾乎要整個貼到他身上。這樣的距離,彼此的體溫清晰可感,雨水的味道中,也彷彿染上了對方身上的氣息。
被晾在一邊的刺蝟頭,嘟囔了句“靠,情深深雨蒙蒙啊”,悻悻回到自己車裏。
“傘過去一點,”顧顯掃了眼她暴露在雨中的大半邊身子,“水滴到引擎里了。”
“嗯?哦!”楚湉湉忙移開傘。
他專註熟練地檢查着部件,襯衣袖口捲起,露出一截結實好看的小臂。雨滴很快濡濕了他的背,衣料貼合著肌理,隨着手臂的動作,勾勒出肩背上起伏的肌肉線條。流暢,陽剛,彷彿蘊藏着無限力量,莫名有種安全感……
驚覺自己居然盯着男人出起了神,楚湉湉慌忙移開視線。想再把傘往他那邊偏,又怕礙他的事。
“這車多久沒開過了?”顧顯問。
“有段時間了……”楚湉湉咬着唇,鼻腔又酸意上涌,“這是爸爸送我的十八歲生日禮物,他提前半年預定的,後來……”
兩年前的今天,禮物按時送到,可送禮物的人,早已永遠離開了。
怪不得哭得那麼傷心。顧顯放下前蓋,“車子長時間不開,油液變質,發動機和變速箱也出了問題。我讓店裏派個拖車過來,送去做個全面的保養。”
“我已經打過電話了,”楚湉湉忙道,“車子發動不了,我就打了。只是到現在還沒來,可能因為暴雨,到處都堵車吧。”
遠遠地,警笛聲響起。跟在警車後面,拖車也姍姍來遲。
刺蝟頭一口咬定是意外,鑒於沒有人員傷亡,又進入下班高峰期,道路越來越擁堵,警察調解了一番,批評教育過刺蝟頭,便由拖車把小MINI拖走了。
坐在顧顯車裏,楚湉湉眼巴巴地望着拖車遠去的影子。暴雨毫無預兆,車子陡然熄火,道路救援又遲遲不來。她困坐在雨中,想到媽媽也即將另嫁,情緒如山洪般,突然崩潰。此刻平靜下來,不由有些尷尬。
這才想起,“你怎麼在這裏?”
顧顯神色從容,“路過,看看是誰這麼沒有公德,阻礙交通。”
“……我也不是故意的。”楚湉湉囁囁,“謝謝你。”
顧顯看着她,忍不住皺眉。她還是淋了雨,濕淋淋的衣衫緊貼在身上,發梢不住滴水。
順着他的目光,楚湉湉察覺自己身上的雨水染濕了皮質座椅,不自在地動了動,“對不起。”
顧顯搖搖頭,傾身過去。
一剎那間,楚湉湉呼吸凝滯,圓睜着杏眸,獃獃地看着他放大的俊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雨點敲打着車窗,急促的節奏如同她的心跳。一片空白的大腦里,突然蹦出早前看過的一個八卦顧顯的帖子,標題叫——最適合接吻的唇形。
演!看你還怎麼演!
顧雲霆渾然不覺,對前凸后翹介紹道,“這是方舒窈女士,是我的——”
“鄰居。”方舒窈冷道。
“……呃?”顧雲霆一愣,“哦對,我開春搬去城郊,和舒窈家鄰近。”
壞了,還沒消氣……
前凸后翹打量着方舒窈母女,眼中興味十足,笑着點了點頭。
接着,顧雲霆又向方舒窈介紹,“這是唐之曼,我發小家的千金,這間百貨商場就是唐家的產業之一。說起來,曼曼出生的時候,我還陪老唐候在產房外呢!轉眼就長這麼大,在美國留完學回來了。”
然後看向楚湉湉,笑得慈祥,“這就是湉湉吧?跟媽媽真像,一樣漂亮。”
楚湉湉眨眨眼,又眨眨眼。
方舒窈冷淡的態度略略鬆動,沖唐之曼禮貌笑笑,“唐小姐。”
唐之曼展顏,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貝齒,“你們好,希望你們在淺光百貨逛得開心。”轉頭問顧雲霆,“顧叔,剛才那幾條領帶你覺得怎麼樣?對了,顯哥回來了嗎?”
柔媚的女聲,把“顯哥”二字,喚出了無盡親密之意。
捉姦行動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而且這位唐大小姐,顯然又是一個顧顯的西裝褲下之臣。楚湉湉氣餒地別開眼,撇着嘴小聲嘀咕,“顯~哥~~惡!”
“叫我?”
一道低醇的男聲在身後響起,楚湉湉差點被嗓子眼的那口氣嗆住。她兀地一轉身,眸中閃耀的灼灼光亮,讓顧顯有種被陽光晃了眼的錯覺。
見到他,就這麼高興嗎……
淺藍襯衫搭配深色西褲,勾勒出寬肩窄腰大長腿,這男人隨便往哪兒一站,都自然鶴立雞群。楚湉湉彷彿看見了救命鴿子蛋,正要開口,卻被人歡快地搶了先——
“顯哥!好久不見呀。”
唐之曼踩着紅底細高跟,步態婀娜走過來,輕撩長捲髮,小香套裝下的曲線波濤洶湧。楚湉湉看看自己——帆布鞋,早上匆忙套上的高中時代舊衫裙,隨手扎的丸子頭。
顧顯微微點頭,“Amanda。”
唐之曼笑容愈發嫵媚,“真巧,我剛才還在向顧叔叔問起你呢。”目光掃過一旁的楚湉湉,她歪歪頭,“你們……?”
“不認識!”
“沒見過。”
兩道回答同時響起。
“……噢。”唐之曼挑眉。
楚湉湉無心解釋,幾步開外,顧雲霆正低頭和媽媽賠笑說話,她憤憤咬唇,就想上前攪局,恰好顧雲霆轉過臉來,露出足以迷倒萬千影迷的笑容,“湉湉!我想借用下你媽媽,幫我挑套禮服——咦,小顯來了?”
他招招手,“認識一下,這是你方阿姨和湉湉妹妹。”又對楚湉湉柔聲,“不要亂跑哦!喜歡什麼,讓哥哥給你買。”轉向唐之曼,“曼曼,把剛才那幾條領帶記在我賬上。”
說完,不待應答,就拉着方舒窈走了。
“哎……”楚湉湉眼睜睜看着他們走遠,氣惱地噘起了嘴。差一點,明明差一點就抓到金剛石錘了!
顧顯唇角一抽。誰是她哥哥!
“Well,”唐之曼目光來回掃過二人,心道原來如此。她笑容輕鬆了些,“我先去讓他們把領帶包起來。”
細腰翹臀搖曳生姿,像走維密秀似的,背影風情萬種。楚湉湉偷眼瞟向顧顯,料想他肯定盯着人家口水橫流,估計魂都被勾走了——卻不料,直直撞進一雙深幽的黑眸當中。
視線猝然對上,顧顯僵了一瞬,旋即抱起手臂,“演得不累嗎?”
楚湉湉以為他在說唐之曼的貓步秀:“還不是給你看的?”
她居然承認了,剛才瞪着顧雲霆咬牙切齒,就是在他面前刻意作出的樣子?
顧顯深深看她一眼,“不必,沒用。”他本來就不信她真的反對這件婚事。
……那你直接去跟唐小姐說,讓她不要扭屁股了啊!
楚湉湉莫名火大,想到鴿子蛋,又弱了下來,“那個,你昨天有沒有看到……”
“——這位小姐。”
打斷她的是一個掛着經理胸牌的中年人,穿保安制服的壯漢緊隨身後,還有剛才那家店的店員。經理態度中透着鄙夷,“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為什麼?”楚湉湉懵住。
經理語速緩慢得刻意,一字一句:“有人看見,你剛才在MG店內偷竊。”店員點頭確認。
鐵塔般的保安堵住楚湉湉側後方,強硬道,“胳膊下藏的東西,拿出來。”
楚湉湉從未受過這樣的指控,憤懣委屈在胸口燃燒,她忽的一下雙手舉起,以證清白,“我沒有藏——”
啪噠。
不到巴掌大小的輕柔布料飄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微不可察的細微聲響。聽在楚湉湉耳中,卻猶如驚雷。
豹紋,蕾絲……
“這是怎麼了?”唐之曼正好迴轉,彎腰用兩指夾着拎了起來。標籤飄旋,“70%OFF”的紅色貼紙醒目得刺眼。她眉稍高挑,“張經理?”
張經理畢恭畢敬,隱隱帶着幾分邀功的得意,“是這樣的,我們在按規處理一起盜竊事件……”
“我沒有!”楚湉湉臉頰漲得通紅,耳根脖子都要燒了起來,語無倫次地辯解,“我、我是說,我不是故意的……我在看內衣,然後看見顧……顧伯伯在這邊,我只是忘了、忘了放回去……”
即便她自己聽來,這解釋也爛透了。人贓並獲,誰會相信事實如此呢?
如果……如果偷竊被坐實,他們會通知學校吧?她的優秀獎學金會被取消,跟教授的研究項目會被勸退,暑期實習也要泡湯……
心像被捲入漩渦,沒頂的溺水感席捲而來。恐慌無助到了極點,她下意識看向顧顯。
目光交匯,猶如落入一汪深不可測的寒潭之中,她霎時心尖沁涼。
是了,他一定覺得丟人極了,況且他原本就輕視她和媽媽。說不定,他對她被當小偷銬走喜聞樂見……
彷彿又回到了昨天的滂沱大雨中,車輛繞過她猛鳴笛,雖然聽不見咒罵,但她能看見司機們憤怒的臉;那個壞人撞了上來,她束手無策,孤立無援……
“我想,這應該是個誤會。”
男聲質感磁性,優雅如上好的大提琴,低沉中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楚湉湉瞳仁微張,怔怔地看着他,胸口像是有蝴蝶在撲扇着翅膀,想要破繭而出。
——就像那一剎那,隔着朦朧的雨簾,乍見顧顯撐着傘,信步向她走來。
顧顯移開視線,揮退保安,從唐之曼手中拿過那塊小得可憐的布料。絲滑軟涼的觸感包裹着指尖,提醒着他,他的舉動有多麼不理智。
他應該放任事態發展,讓父親看看,他“單純善良”的女人有個偷竊癖的女兒。可她偏要睜着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哀求般的望向他,彷彿天地間唯有他可以依賴……
“楚小姐說她忘了放回去,那就是忘了放回去。”他從皮夾里抽出一張黑卡,遞給店員,“付賬。”
“還是我自己付——”
顧顯冷眼一瞥,她乖乖收了聲,緊抿着櫻唇,滿面通紅。
倒是會看形勢,知道這裏能救她的,只有他。
……
咖啡廳內角的雅座里,楚湉湉低頭攪着杯中的拿鐵,拚命克制藏到桌子底下去的衝動。
路人停步指指點點……店員接過黑卡時瞬間格外恭敬的臉……唐之曼若有所思的眼神……腦海里種種畫面走馬燈似的旋轉,最後定格在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將那塊曖昧的布料握在掌心。
男性的粗糲與蕾絲的柔媚交纏,有種異樣的親密,讓人臉紅心跳……
“楚小姐剛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低醇嗓音在頭頂響起,她像做壞事被抓了現行,驚得手一抖,銀勺磕在瓷杯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儘力驅散腦子裏亂七八糟的畫面,她清了清嗓子,“謝、謝謝你,剛才……還有昨天。”
她眼神飄忽,濃密的長睫不停輕顫,小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就連頸側的肌膚也染成一片動人的緋色。羞澀得渾然天成,完全看不出她對內衣的品味那麼野性十足……
顧顯喉結滾了滾,餘光捕捉到她手指上折射的星點鑽芒,霎時清醒。
再開口時,語氣有些冷,“我只是不希望牽連到我父親。”
對哦……顧雲霆是公眾人物,自然要避免扯上這種事情。他並不是相信她……
“我真的是忘了放回去。”楚湉湉垂睫抿唇,玉白的纖指攪成一團,不知為何,比被當眾指控時更覺委屈。她是偷了鴿子蛋沒錯,可她哪有偷內褲……
啊,鴿子蛋!
她驀地抬眸,急切又緊張:“你昨天,有沒有看到一個紅色的小方盒?我可能落在你車裏了。”
“有。”
楚湉湉驚喜得差點叫出來,又聽他道,“扔了。”
“扔了?!”她瞪大眼睛,“扔哪兒了?”
明明她服了軟,顧顯胸口那股鬱氣絲毫沒有消散,反而越積越盛。
沒有感覺沖他撒什麼嬌?沒有感覺為什麼要處心積慮想擠進顧氏?魅力……在她眼裏,大概只有姓楊的小子才有魅力?
長途飛行的疲憊,彷彿一下子涌了上來。掛心着她的傷,從機場直奔這裏,等了大半個小時……他真是鬼迷心竅了!早知道……他真應該……
這樣幾欲失控的情緒波動,實在太過陌生。將目光從她咬得發白的唇瓣上移開,顧顯語氣冰冷:“你明白就好。我父親去了西北山村,跟進慈善項目,過幾天才會回來。這幾天我會讓人把房子收拾出來,你準備一下,儘早搬過去。”
前面半段,楚湉湉聽懂了。事實上,她這幾天也看了不少顧雲霆在山村裏的跟蹤報道,他親力親為,檢查過他捐款興建的學校,又去了解農村清潔飲用水工程。誠心做實事,並不像有些名人只是擺個樣子,甚至承諾捐款卻不兌現。
然而伴隨着這些報道,也總有人孜孜不倦地挖掘他過往的情史,不論是亡妻還是緋聞女友,還是風頭正勁卻毫無預兆被雪藏的宋碧琴。楚湉湉慶幸,自己及時阻止了媽媽,否則媽媽也會成為這些花邊小道的主角,被一遍又一遍地添油加醋,塗抹得體無完膚。
最後一句,她每個字都懂,可合在一起……她茫然眨眼:“搬過去?”
顧顯冷着臉:“楚小姐,請你用腦子想一想。一個正常的男人,天雷勾動地火,迫不及待娶到手的老婆,會捨得讓她住宿舍?”
“可……可是,我前幾天才跟舍管阿姨打過招呼,說我暑假會留在宿舍啊。”楚湉湉有點亂。
“那麼你現在改變決定了。”
***
後跟的痂變硬,很快脫落,新生的皮膚泛着粉色,薄嫩而脆弱。
被強勢而不容置疑地改變了決定后,一連幾天,楚湉湉沒再見到顧顯。她沒有反對的餘地,更何況在那之前,她才剛信誓旦旦,表明會好好配合。
年輕女生要獨自在外租房,宿管劉阿姨特別不放心,反覆詢問過地理位置是否安全,還打了電話給方舒窈核實情況。舍友們考完試,陸續離校返家,宿舍里只剩楚湉湉一人,空蕩蕩的,說不出的冷清。
參加過終面的候選人中,陸續有人接到了錄取電話,楚湉湉的手機卻沒有任何動靜。陶香筠寬慰她,讓她再耐心等等,可楚湉湉感覺沒那麼樂觀。或許,她真的應該去劇組打雜,順便學習一下演技,免得再惹顧顯不滿……
她思考良久,翻出HR的名片。是死是活,總要問明白才甘心。
禮貌地說明了情況,接線的助理將她轉入等候狀態。過了一會兒,電話再次接通。
一聽聲音,楚湉湉便知道是那天那個最難纏的面試官。
“楚小姐,是吧?我們顧氏選人是萬里挑一,想來實習的名牌大學生多了去了,像你條件爛成這樣,還痴心妄想的,我還是頭一回遇到。實話告訴你,以你的素質,連在我們大樓擦地板都不配。勸你啊,趁早認清自己的斤兩,別再來浪費我的時間!”
冷嘲熱諷劈頭蓋臉,楚湉湉懵了。她成績全優,連年拿一等優秀獎學金,社團活動也沒少參加,還有教授的推薦,即便仍夠不上顧氏的標準,可怎麼也算不上……爛吧?
人事專員扣上電話,在檔案里加上一條,騷擾HR。留下這樣的記錄,等同於上了顧氏的招聘黑名單。
他也只是盡人之託,忠人之事。反正女孩沒什麼背景,落毛鳳凰不如雞不是?
***
顧顯抬腕看錶,起身抓起車鑰匙。
區區一句“沒有感覺”,竟讓他難以釋懷,說出來簡直可笑。然而戲已開場,無論如何也要演下去,他下午派了人過去幫她搬東西,不知安置妥當了沒有。
走到門口,他想起來,“暑期實習生招聘結果出來了嗎?”
李助理按下訝異,“呃……應該出來了?我這就跟HR確認。”
“名單發給我。”
“新房”位於市區一片鬧中取靜的高檔小區中。顧顯在這裏住了幾晚,陌生空落的屋子,與酒店沒多大差別。推開門,他試探着喚,“楚湉湉?”
滿室寂靜。
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什麼,他鬆了松領口,正要向卧房去,冷不防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誰灑的水?這拖把又是怎麼回事?
家政不想幹了嗎?!
顧顯正火大,眼梢餘光卻捕捉到一團小小的身影,抱膝蜷縮在沙發背後。他心頭一緊,長腿幾步跨了過去,蹲下身,“……湉湉?”
空氣中彌散着甜膩的酒香,空冰酒瓶仰倒在一旁的地板上。楚湉湉雙頰遍染緋紅,往常澄澈的眸中一片迷離縹緲,水波瀲灧,似嗔似喜。緩緩眨了眨眼,她小小地歡呼一聲,縱身歪歪扭扭地撲向他,口齒含糊不清——
“美人!快穿上水……晶鞋,跟……我私奔!”
“一定要跟我這麼見外嗎?”楊逸辛半開玩笑,“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跟別的小朋友說,‘逸辛哥哥是我的,我長大了要當逸辛哥哥的新娘子。’反正我的就是你的,就不要跟我客氣了吧……”
楚湉湉這會兒滿心涼涼,壓根兒沒注意楊逸辛都說了什麼。明明之前還自我警醒過,不能得罪顧顯,結果一個衝動……
完蛋了!她會不會比宋碧琴涼得更透?
“唉喲,妹子,真巧啊!”
弔兒郎當的語氣有幾分耳熟,楚湉湉全身升起戒備,猛然轉過頭。刺蝟頭舉起花臂,“哎!我可沒惡意啊。”他只是塞了點錢,叫車店的人在小美女過來提車時刁難她一下,再給他報個信。
“上回真是對不住,我說了會負責,說話算話!”他拿過賬單,沖工作人員使個眼色,不滿道,“不是說了都記在我賬上嗎?”
他身材健碩,手臂上的刺青張牙舞爪,楊逸辛最看不上這種所謂的“社會人”,眉心深鎖着問楚湉湉,“他是誰?”流里流氣的,湉湉怎麼會認識這種人?
“喲,妹子換男人了?”刺蝟頭這才注意到楊逸辛,摸着下巴打量他。溫吞小白臉,遠不如上回那個有氣勢。他笑得痞氣,“不如考慮下我唄?”
“你放尊重些。”楊逸辛拉下臉,按捺不住疑惑,又看了楚湉湉一眼。還有哪個男人?
到底與他相識多年,這一個眼神的涵義,楚湉湉立時便懂了,一股荒謬感自心底油然而生。驀然間,她無比清醒地認識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楊逸辛已經變了,眼前這個人,早已不再是她記憶中那個會照顧她、保護她的溫柔大哥哥。他一邊跟表姐交往,一邊又對她示好,還想對她管東管西。
可她實在想不出,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他們的位置就在辦公區外,兩個男人的隱隱對峙,已經引起了不遠處維修車間裏工人們的注意。兩男爭一女,永遠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狗血戲碼,幾道目光探頭探腦,竊竊私語。
“我看是美女腳踏兩條船,玩脫了,這兩個男人一碰面……這不,綠光在那裏。”
“清純校花款啊,瞧那臉蛋兒,那腰,那腿……這麼漂亮,當然選擇原諒她啊!”
“是哪一輛?”
“喏,就那輛奶油色敞篷,車牌號DXXXX的……嚯!主管!”
主管一聽車牌號,臉色大變,“你們很閑嗎?都給我回去幹活!”把人都趕回維修車間,他大踏步走上前去,對嬌小的女孩賠笑,“是楚小姐嗎?我是維修部主管,不好意思怠慢了。”
楚湉湉臉色不太好。她的腳後跟已經痛到麻木,這會兒又聯繫不上陶香筠,她想着要不幹脆把車寄存在這裏,等手頭能周轉開再來取,可那個工作人員報出的寄存費高到離譜,話里話外勸她接受刺蝟頭的“好意”……
“主管你好,”她懇切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主管聽完一愣,“不是,您的費用早已結清,不介意的話,我這就帶您去驗收。如果一切沒有問題,您簽個字,就可以把車開走了。”
楚湉湉也愣,“啊?”
這時,主管的手機響了。只聽他一陣“嗯嗯”“她就在這裏”“好的好的”“一定辦妥”,掛斷電話,神色愈發恭敬,“您的車送來時,一切費用都已提前付清,只是我們的賬務系統出現了一點小故障,未能將信息同步。按您的要求,車子全程由我們最有經驗的幾位高級技工師傅修理保養,並且對一些配件做了更換升級,保證煥然一新。”
剛剛是總經理親自打電話來,強調務必招待好這位小姐,人家背後來頭不小。背後那位知道自己女人受了刁難,想必心情很不美妙,反正總經理聽起來壓力山大。
主管略帶同情地瞥了眼刺蝟頭和楊逸辛。
楊逸辛眼眸低垂,面上晦澀不明。刺蝟頭再次受挫,反而被激起了征服欲,更想征服這哭起來梨花帶雨、冷冰冰時別具風情的小美女了。同時他也很好奇——上回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
楚湉湉開車徑直回了學校。
D大學生幾乎全都住校,開車上學的人極少。她回到宿舍,脫下鞋子,發現腳後跟已經血肉模糊。她翻出醫藥箱,清洗上藥,心裏亂亂的,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暴雨那天,拖車來后,出面溝通的是顧顯。如果有人提前支付了費用,還對修理保養提過具體要求……
那不可能是別人,只能是顧顯。
沒一會兒,舍友之一進了門,面色古怪,“楚湉湉,聽說你開了輛二奶車,停在三教後面?”
楚湉湉抬頭,“我開的是輛MINICooper啊。”
“那不就是有名的二奶車嘛。”舍友說:“我剛才在食堂,聽幾個碎嘴的在八卦,說你果然被包養了,平時就是甲醇假仙。”
“……”楚湉湉氣悶:“是誰這麼無聊?”
舍友跟楚湉湉算不上多鐵,但也不信她會被包養,答得乾脆:“經管系的俞天嬌,還有她的跟班小團體。你跟她什麼梁子啊?”
楚湉湉仔細想了想,“沒有吧?嗯……顧氏集體面試那天,我好像看見過她,她應該也進二面了。可是,說我壞話也不會改變面試結果吧?”
“你忘啦?”另一個舍友也回來了,把書包往桌上一甩,抹了把汗,“去年林學長追你,俞天嬌氣得要死,她一直喜歡林學長來着。還有前段時間校內論壇上搞什麼顏值評比,她落後你大幾百票,屈居第二很不高興。哦對了還有,優秀獎學金評定就要開始了吧?你最好留意一點。”
楚湉湉:“……”
前兩項都無關緊要,最後一條她不能不在意。她點點頭,“謝謝你的提醒。”
舍友粲然一笑,“謝什麼?下回作業還借我抄就行啦!”
正值期末地獄周,舍友們沒聊幾句,就又收拾好書,相伴去圖書館臨時抱佛腳了。宿舍里只剩下楚湉湉,她抱着手機,猶豫了又猶豫,最終還是鼓足勇氣,撥通顧顯的電話。
“喂?”
低醇的男聲透過聽筒,分外磁性,冷淡的語氣似是有幾分不耐,楚湉湉下意識握緊了手機,“喂,是我。”頓了頓,補充,“我是楚湉湉。”
“嗯。”
楚湉湉扁了扁嘴,還真是惜字如金。白生生的指尖在桌上畫著圈圈,她軟聲道,“那個……我就是想說一聲,謝謝你。”
“哦。”
……這個人是擠牙膏嗎,一次只能擠一個字?
楚湉湉繼續:“他們把車修理保養得很好,就跟新的一樣。謝謝你給他們指示,不然他們肯定不會這麼用心。還有錢……我以後還給你。”
靜默數息,顧顯淡道,“沒什麼,那不是你父親留給你的么。”
是的,所以她格外感激他的用心。因為那輛MINI對她很重要,他便細心交待車行,這舉動之中,彷彿讓她感受到了絲絲……溫柔?
楚湉湉被這念頭嚇了一跳,有股熱意湧上臉頰,她強自鎮靜,“你很忙的吧?那我不耽誤你時間……先掛了。”
“我過兩天就回去。”顧顯突然開口。
正要按掛斷的手指僵住,楚湉湉想起自己短訊里那句“你怎麼還不回來嘛~”,手臂上汗毛頓時根根豎立。這還不算完,接着又聽他問,“你腳怎麼了?”
……反正不是想你想得痛。
她老實回答:“鞋子磨腳,”目光落在慘不忍睹的腳後跟上,有點委屈,“磨破了,流了好多血。”
“嚴重嗎?”語氣關切,很快又掩飾般地冷淡下來,“你怎麼這麼笨,磨腳還穿?我讓人送過去的那些呢,沒有能穿的?”
他不提那些“禮物”也便罷了,一提楚湉湉就忍不住炸毛:“那些都是豹紋!你故意的吧?!”
“……不是你喜歡的嗎?”
……聽起來居然很無辜?
“我才不喜歡!”楚湉湉臉漲得通紅,不自覺壓低聲音,“拜託你想像一下,我媽媽拆了一個盒子,拎出來一件……泳裝,還是豹紋的——我離當場去世就差那麼一點點!”
她分明是氣急敗壞,可那嗓音太過軟糯清甜,像小貓伸爪子撒嬌一般,撓得人從耳窩到心房,一路又酥又癢。
顧顯怔忪住,須臾,低低笑出了聲,“別怕,我學過急救。”
低沉愉悅的笑聲鑽入耳孔,彷彿自帶混響,磁性得一塌糊塗。楚湉湉微張着櫻唇,頭皮發麻。
完蛋了,耳朵要懷孕了……
等等,學過急救是什麼意思?
短短剎那間,從喜出望外到天都要塌了,那張小臉上表情太過生動,顧顯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假意思考片刻,“……垃圾桶?”
“哪裏的垃圾桶?”楚湉湉追問。
“家裏。”顧顯挑眉,“怎麼?”
楚湉湉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眸光灼灼。
***
“湉湉生日是昨天?!”顧雲霆一臉懊惱。
兒子造謠一張嘴,倒霉爸爸就要把鍋背,賠罪都來不及,居然還錯過了小姑娘的生日!他急於補救,“那我可得補上禮物——車怎麼樣?這樣她來回學校也方便些……”
方舒窈搖搖頭,“不用了。”她止不住擔憂,“不知道兩個孩子合不合得來?”
說到這個,顧雲霆老懷甚慰:“我剛問過,小顯說湉湉有東西落在家裏,他帶她回家取了。你不知道,他平日最不耐煩應付女孩子,憑實力單身了小三十年……咳,總之,他們兄妹倆應該處得不錯!”又有些黯然,“果然他還是想要個妹妹吧……”
過往那些事情,方舒窈聽顧雲霆講過,此刻也唏噓不已,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湉湉小時候總羨慕人家有親哥哥,還鬧着要把逸辛留在我們家。那時老楚打趣說,不如以後讓逸辛當上門女婿好了。”
想到楊家人的倒戈,她心頭掠過一絲陰霾,很快揮散,展顏一笑,“這下可好,她總算有哥哥罩了。”
***
片場忙碌,陶香筠摸魚刷了會兒手機,刷到一個帖子,猛然靈醒。急匆匆轉發私信,她又撥通楚湉湉的手機,劈頭道,“快看我剛轉給你的帖!”
楚湉湉“哦”了一聲,隨口問,“香香,你知道怎麼能一夜暴富嗎?”鴿子蛋隨便扔着玩的那種。
“……”陶香筠建議,“要不你去買本刑法看看?聽說都在裏面寫着。”
“好主意,我順便幫你查一下教唆判幾年。”楚湉湉打開未讀信息,點開裏面的連結,只一眼,她倒吸一口氣——
【雲哥又雙叒叕結新歡?有圖有真相!】
帖子發在大熱的娛樂八卦論壇,已經蓋起了高層。主樓是幾張手機偷拍的照片,雖然距離遠又很模糊,但楚湉湉一眼便能認出,那是她媽媽和顧雲霆。
“像素感人,等一個鑒定”
“雲哥三十年老粉,確認過眼神,80%肯定是他本尊,女方不認識”
“我怎麼覺得昨天才看見他離婚的新聞?說起來他和宋碧琴到底為什麼離婚啊?別是婚內就劈腿了吧”
“心疼宋碧琴,年輕貌美,嫁給能給自己當爹的過氣影帝還被三,也沒說過前夫一句不好。這麼難得的好女人不懂得珍惜,非要找外面的野雞,顧雲霆又渣又瞎”
“我美琴大熱天拍戲那麼辛苦,昨天還劃破了手指,野雞倒是帶着男人掃貨逍遙,真是不要碧蓮!呸!”
“看身形就知道肯定丑,給我們美琴提鞋都不配”
……
“……宋碧琴的水軍進場控評了,那些尬吹敬業的基本上都是,”陶香筠安慰道,“你別太在意,評論里還是有明眼人的,以顧影帝的身份地位,宋碧琴藉著他的東風才上了天,飄得忘記自己幾斤幾兩了吧!”
可惜少數明白人的回帖,都淹沒在了心疼宋碧琴、討伐小三里。誰讓宋碧琴正當紅,水軍又特別能打呢?
聽到楚湉湉問“一夜暴富”時,顧顯還在想,這是察覺糊弄不了他,索性自暴自棄,不打算在他面前掩飾拜金本質了?
眼見她低頭緊盯着手機,前面就是台階也不知道抬腳,一下被絆得向前撲倒。他趕忙探臂,攔腰撈住她。
“你是專門到我家碰瓷來的嗎?”
***
休息室里開着空調,涼爽宜人。宋碧琴拿牙籤扎着水果,刷新帖子,對走向很滿意,又返回主樓,仔細觀察照片。
“這女的到底是誰?你確定不是圈內人?”
助理搖頭,又忐忑,“這樣控評會不會出問題啊?萬一顧先生……”
“老顧心軟,不會怎麼樣的。”宋碧琴翹起腿,“晚些時候,記得發個聲明——強調我和老顧是和平分開,夫妻緣盡但仍是朋友,表示我為部分粉絲出於維護之心而發表的不當言論感到愧疚不安,呼籲粉絲冷靜克制,再塞點兒文藝雞湯,什麼人生佈滿荊棘,有愛才能開出玫瑰之類的。還有熱搜,配合刷一波。”
助理心悅誠服。她蹲守各大八卦論壇監控風向,發現這貼,報告給宋碧琴,宋碧琴立刻做出了一系列安排。這一通操作下來,堅韌隱忍又理智大氣的原配人設算是穩了,能賺到不少路人好感。既艹了熱度,還不留任何把柄。
“那……要帶上顧總嗎?”助理心頭火熱,“顧雲霆畢竟息影好多年,熱度有限。之前跟顧總那些小道……”
“提都不要提!”宋碧琴厲聲喝止,“我跟你說過,那些只能私下傳一傳,讓圈裏人對我有所忌憚。絕不能傳到顧顯耳中!”
助理遲疑,“可如果有人告訴顧總呢?”
宋碧琴翻了個風情萬種的白眼,“喂,聽說你跟你前繼母有一腿,真的假的?——你敢去問顧顯嗎?”
助理:“……”
誰特么敢啊!找死嗎!
助理再次獻上膝蓋。藝高人膽大,這樣的人不紅,那真是沒天理了。
***
楚湉湉緊捏着手機,憤怒在胸腔中翻騰燃燒。
那些人……那些人憑什麼用污言穢語,肆意辱罵媽媽?如果媽媽真的嫁了顧雲霆,身份信息被曝光,這樣的事情會不會越來越多?說不定連爸爸……甚至連爸爸也會被拿出來議論,成為大眾茶前飯後的談資……
顧顯見她心不在焉,索性直接把她拎上了台階。
太瘦了,輕飄飄的,沒有重量似的。方女士怎麼養的孩子,沒給她飯吃嗎?
進了顧宅,他正要去取她丟的東西,衣擺卻被拉住。他回頭,撞進一雙噴火的美眸中。
“是不是你跟宋碧琴合夥?”楚湉湉揪住他的襯衣領口,怒火燒紅了眼,“我知道,你的態度一開始就擺得明白,我也明確告訴過你,我同樣不希望媽媽嫁給你爸爸。到底要怎麼樣,你們才肯放過我媽媽?”
顧顯捉住她的手腕,“什麼宋碧琴?你在說什麼?”
“你的姘頭宋碧琴!你爸的前妻!你的前繼母!”楚湉湉掙扎,“說出來我都嫌臟!噁心!”
姘頭?
顧顯氣笑了:“楚小姐,說話要負責任。”
“你敢說沒有?”楚湉湉把手機懟到他臉上,“你敢說你不知情?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下作的手段,真是無恥之尤——”
“夠了。”顧顯沉下臉,拎着腰把她按坐在沙發上。他拿過手機,快速下滑掃過,眉心越蹙越深。
那些謾罵侮辱在腦海里嗡響,楚湉湉氣得直打顫,“你才夠了!你們顧家人連亂|倫都是高貴的,我們小市民高攀不起,活該被辱罵是吧?”
顧顯居高臨下,直視着她,“第一,我跟宋碧琴沒有任何關係,她的行為我不買單;第二,我要對付你們,用得着這種下三濫的方式,還把我父親也拖下水?”
越想越火大,“亂什麼倫?你聽誰說的?聽風就是雨,腦袋長着光是好看的嗎?”
楚湉湉將信將疑,“你沒參與?”
顧顯直接打了個電話,讓人儘快把這件事處理掉。接着,又撥了另一個號碼,“有宋碧琴的項目,全部停掉。”
掛了電話,他抱起手臂,“說吧,聽誰說的?”
楚湉湉當然不能供出陶香筠,含糊道,“我前天在片場,聽打雜的說的。他們說你從來沒否認過,還讓宋碧琴拍顧氏投資的戲,就是默認了。”
顧顯磨牙:“從來沒人在我面前嚼舌,我不知道的事情,要怎麼否認?”
顧雲霆離婚時,特意交代他不要報復宋碧琴,他也懶得關注那女人。哪知她膽子不小,還蹬鼻子上臉,玩起了燈下黑!
稍微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想岔了,楚湉湉有幾分心虛。他總是扣得一絲不苟的襯衫,被她扯開了扣子,領口微微凌亂敞開,一小截鎖骨若隱若現。她忙移開視線,“……對不起,我錯了。”
顧顯余怒未消,長腿幾步便消失在了走廊。再次出現時,手裏多了個小盒子,輕輕一拋,劃出一道紅色的弧線。
楚湉湉慌忙伸手去接,盒子卻堪堪擦着指尖劃過,“咚”的一聲,撞入她胸口。胸前飽滿的綿軟輕顫了顫,小盒子隨即下落,跌入她大腿間,被她下意識夾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