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李……李儒……

105.李……李儒……

一轉眼已是八月底,李小站在母親的墳前,磕了三個頭,面上儘管掛着淚水,卻表現的很平靜。

回想離開時,哭的像個孩子……

她又走向哥哥的衣冠冢……

秋雨淅淅瀝瀝的下,陳決站在她身邊,為她打着傘。

何德何能,可以讓陳大人替她撐傘呢。

在墳前站了許久,她才轉過身,朝着陳決點了點頭。

兩個人依靠着,慢慢走回李小曾經的家。

離開的時候,她恨不得燒毀整個李家寨。

只是沒想到,小村落居然真的就此荒了。

有人說這裏鬧鬼,有人說這裏有妖怪。

她曾經溫暖的家,已然變成了掛滿蛛網的破敗房子。

她只在門外緬懷片刻,便朝着陳決點了點頭。

兩個人回到馬車邊,車夫駕着馬帶着他們返回小鎮客棧。

小雨像是有靈,也在呼應着她的心情,讓她儘管覺得難過,卻不覺凄涼。

陳決握了握她的手,輕輕親了親她的額頭。

這些日子裏張塘他們每天輪着班兒的來煩他,總算這一會兒,他們是清靜的。

“你真的做好決定了嗎?”陳決摸着小姑娘的長發,輕聲問道。

曾經那樣對所有一切都莫名嫌棄的人,現如今卻學會了輕聲細語的與人說話。

百鍊鋼成繞指柔。

李小點了點頭,“大人,我問過徐大哥了,哥哥想殺劉田平,還想殺張明磊……現在聽說還有一個戶部尚書叫趙知方的,也離奇被殺了……他們都是我的仇家吧?”

陳決皺了皺眉,眼底有慍怒,徐廷多管閑事!

“大人不必擔心我,哥哥死後,我一直在想,他到底是為什麼。一直以來,我都沒敢問您,可是離家越近,我越常常想起。”李小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我出生就在李家寨,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那樣的仇人,官兒這麼大的仇人……”

陳決嗯了一聲,卻沒有多說什麼。

“是他們想殺我吧,在及笄禮上。他們知道哥哥要殺他們,所以來殺我了……”她淡淡的抿住嘴唇,“可是我也並沒有多害怕……”

她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睛,仍像個孩子一樣清澈,可現如今,她眼底是已多了些什麼。

是他並不希望看見的成熟。

知道的太多,想的太多,很多時候都不是快樂的事。

“因為有陳大人,陳大人會保護我。”李小輕輕靠在他肩頭,臉上有單純的幸福。

陳決心裏發軟,將她抱的更緊了些。

本該是大家閨秀,無憂無慮的在寵愛中長大。

卻偏偏捲入那樣的悲劇中,成了這一場悲劇的延續,同食那惡果。

“我會保護你。”陳決望着對面的馬車紙窗。

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想這些事,北上,為皇上做事。

北上,也為了查清閔家一案。

如果趙知方是閔家人復仇所殺,那麼,對方下一個目標,必然在北方。

不管是小小的父親,還是閔家姐弟,那都是小小最後的親人了。

“陳大人,你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嗎?”李小仰起頭,望着陳決。

徐大哥說,想知道所有事情,得問陳大人。

她早就知道,陳大人無所不知……可也從來沒想過,自己的身世,陳大人也會知道。

“……”陳決看了她一眼,猶豫了片刻,憶起自己曾與她說過的話,兩個人要絕對的坦誠。

他這才深吸一口氣,開口道:“十九年前,戶部尚書姓閔,權傾朝野,即便只是尚書,但因從皇上年少時便輔佐,皇上很是信任。可後來,多位朝中大官聯名高發閔大人,最後判決,罪至抄家,滿門斬首。”

李小攥緊了衣擺,嘴唇緊緊抿盛了一條直線。

“在抄家後期,負責抄家審理查賬的劉大學生,將閔家一雙小兒女偷偷送走……這也是閔家僅剩的兩個孩子。我猜測,其中必然有你的親人,或是父親,或是母親。你可知道是誰嗎?”陳決揉了揉她的肩,但說著這樣的話時,他也不知道還能如何安慰這孩子。

這是讓他討厭的感覺,但……這是與李小相關的感覺。

哪怕是她讓他覺得失去掌控力,但也總算還讓人可以忍受。

“……”李小想了想,才道:“該是母親,她……來到京城后,我愈加感覺,母親與那些大家閨秀的氣質很相近。她常教我的,都是如何做一個閨秀。母親常常會哭,常常會精神失常,每次都是哥哥安撫娘親。我清楚的記得,娘親那時常常念叨,說家裏人都死了,剩她一個孤魂野鬼……”

“你娘親,該是叫閔箏,你還有一個舅舅,叫閔兆。”陳決。

“舅舅?他還活着嗎?”李小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期待。

“你父親離開你,該就是去找你們的舅舅,是否找到……這大概只有你父親才知道了。”陳決。

馬車停了下來,客棧到了。

張塘已經撐着傘等在一邊。

藉著張塘的傘,陳決撐開手裏的傘,扶着李小下了馬車,隨即便一手撐傘一手摟着小丫頭,朝着客棧而去。

張塘站在陳大人和李小身後,撇了撇嘴。

真不虧是陳大人,荒誕不急,特立獨行。

這還沒成親呢,就已經開始摟摟抱抱的了。

真是欺負李小年紀輕不懂事,又無依靠。

嘖嘖,唉唉。

進到客棧,抖傘的時候,陳決扭頭對李小道:“我會替你找到父親,至少,我一定會查出他去過哪裏,做過什麼。”

李小仰起頭,微微笑了起來,嘴唇挑起來時,眉眼含情,臉上已然帶了幾分女人特有的溫柔。

………………

小雨淅淅瀝瀝一直在下,下了一整天,到了傍晚,仍未見停歇之意。

北方小鎮本就涼爽,小雨之後,更是填了幾分清涼之感。

陳決飯後便喊了張塘王異等人議事,李小便獨自站在獨院雅房門前,推開門看雨。

張龍趙虎就站在院子外,時刻注意着四周的一切——絕不會錯過任何角落,更不可能有人從外潛入驚擾李小。

離開李家寨的時候,一路上,越走越是膽小。

可從京城回來,卻恰恰相反,越走,她反而越是從容。

彷彿有陳大人在,她再也不那麼容易受驚嚇了。

帽子已經被她摘下,放在室內桌上,她此刻只將長發簡單束成馬尾,穿着一身淡墨色的裙衫,素雅怡人。

她微微伸出手,雨水便滴滴落在她掌心,涼絲絲的,很有趣。

不知道……哥哥的屍身到底被誰帶走了,現如今,又葬在何處。

她仰起頭,天上滿是烏雲,院子裏燈籠的光,為雨絲染上了淺紅色的暗芒。

像無數淺淡的血點,從天而降。

竟有一些凄慘悲涼的意味。

她長長的嘆了口氣,近些日子,她每日都會碰觸陳大人,於是便沒隔幾天,便能看到一次陳大人的未來畫面。

至少至今看來,未有什麼奇怪的危險。

但從所有人的狀態里,她還是看的出來,北上之路,只怕兇險萬分。

“小姑娘因何嘆氣?”身邊猛然有人低語,聲音淡雅微沉,語氣謙遜溫和。

正陷入沉思的李小嚇了一個激靈,她猛地扭頭,才要尖叫,卻已藉著燈光看清楚,這人竟是雲儒書院的李先生。

“您……您……”李小渾身起了幾層雞皮疙瘩,她後退一步,想着要不要尖叫示警。

李儒卻像已看透她的想法,淡笑道:“我沒有惡意,只想與你說說話。”

李小瞪着他,思考着他話的可信度。

她發現,李儒並沒有打傘,身上衣衫也沒有被淋濕。

他……他竟像是憑空出現一般。

在她打量李儒時,李儒也在打量她。

他面上帶着微笑,眼神里盈滿了溫暖的光芒。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打量她,看的如此清楚。

她既沒有戴面紗,也沒有戴那過大的帽子,整張臉都呈現在他面前,讓他可以看的心滿意足。

真的很像,很像阿箏。

但鼻子……鼻子是不是有點像他?

心裏盈滿了無法言說的滿足感,他臉上的笑意,變得更柔和了幾分。

李小在他這樣的眼光注視下,眉頭卻縮了縮。

“先生找我做什麼?”李小透過他打量他身後,一下便看到了站在她房間桌邊的李兆。

李兆顯然是被先生命令了站在裏面,此刻看見李小在望他,立即擠眉弄眼的朝她笑。

“先生是怎麼進來的?”李小詫異的看着他們兩個人,張龍趙虎在院外把守,不可能錯過任何動靜!

除非……除非李先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能力,可以讓他或穿牆,或……總之是可以令他隨心所欲來到她身邊的能力。

“你很好,陳決……人也不錯。”李儒的聲音溫潤好聽,透着歷經滄桑的睿智之感。

李小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不知該說什麼好。

李儒似乎也沒期望她說什麼,只這樣看着她,他好像已經很高興了。

李小看着李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儒。

突然,她視線猛地轉向李兆。

李兆……李兆……李兆……

“你……”李小不敢置信的望向李儒,身體因為激動,而顫抖了起來。

李儒突然笑了起來,笑容那樣愉悅,與他以往的笑容截然不同。

他突然伸手指到口中,輕輕一咬,隨即在李小瞠目結舌的檔口,將手指點在了小丫頭的下唇上。

李小伸舌一舔,略咸,有腥氣,是血。

李儒點了點頭,“你母親……將你養的很好。”

李小眼淚一下便流了下來,蒙了雙眼。

她用力的去抹眼淚,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可越是抹,眼淚流的卻越凶。

李儒終於伸出手,幫小丫頭抹了兩下淚,他抿住唇,嘴唇微微顫抖着。

再要維持笑容,變得格外艱難。

“母親……哥哥……”李小哽咽着,突然上前一步,一下撲到了李儒懷裏。

李儒乍開雙手,像是不習慣這樣的親昵動作。

可吸了一口氣的工夫,他僵硬的身體變軟和了下來,他拍了拍小丫頭的背,輕聲道:“你且先隨着陳大人,很快,我們會再相見的。”

“您……您不要走了吧。”李小抽噎着抓住了李儒的衣裳,彷彿是擔心他突然消失一般。

李小摸了摸她的頭頂,扭頭朝着李兆招手,“阿兆,你來。”

李兆有些小心翼翼的走到近前,疑惑的看看李儒,又看看李小。

“這是你舅舅。”李儒伸手放在李兆肩頭,輕聲道。

李小抬起頭,抹了下眼淚,看向李兆,即便掛着淚,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心裏漾滿了滿足和快活。

正這時,院子外突然傳來人聲。

李儒朝着那個方向望了望,抿着唇嘆了口氣,道:“你好好照顧自己。”

說罷,微微拉開李小的手,轉身朝着李兆點了點頭。

李兆匆忙中回頭朝着李小笑了笑,一轉手拉住李儒,下一刻,兩個人已然消失在了微弱的燭光中。

李小瞪圓了眼睛,看着方才還站着李儒的那塊兒空地,恍惚中甚至懷疑……

自己……是不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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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卦定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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