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難伺候的來客
直到三天後,李小確認沒有人跟蹤她,沒有人每天在她家附近徘徊,沒有人再來查探她,她才終於放下心來,安安心心的睡上一覺。
可是夢裏,她又看見了母親被燒死時候的景象。
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嚎,彷彿震耳欲聾,她永遠也忘不掉。
那些人說她母親是妖魔,給村莊帶來災禍。
母親能隔空移物,雖然只能挪移操控一些小的物件。
母親對她說,那是上天饋贈的能力。
包括她碰觸人的身體,可以看到這個人的未來景象;包括哥哥的隔空移物之能……
可是,母親卻因為這個能力,被燒死了。
她和哥哥一路逃出來,朝着京城走,母親說,他們的父親在京城。
可是這一路,逐漸的,她開始明白,她的能力並不是神明的饋贈,而是魔鬼的禮物。
得到這份禮物,要交換的,是永不見光明的恐懼——別人會害怕她,然後會想殺死她。
對於未知,很多人原來並不是期待和祝福的。
她小小年紀,在奔亡逃命般往京城來的路上,明白了很多。
醒過來已經是午時,她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坐在床邊發了許久的呆,直到肚子餓了,才穿衣整理。
母親留給她的錢不多了,接下來看樣子要設卦攤兒來維持生計了。哥哥或許也可以通過掛攤兒來尋找她。
她對父親一無所知,要找到父親,恐怕還不容易。
吃飽飯,李小出門買了些米,回來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幾個搭伴兒買菜的鄰居——這條巷子裏雖然有的院子也很大,但多是匠人家庭,很多雖然雇得起僕人,卻也都是主母或小妾自己在做事。
“怎麼樣?來這邊住的可還習慣啊?”鄰居趙夫人拎着一小籃子青菜和肉問道。
“挺好的。”李小靦腆的答道,始終微微低着頭,顯得很靦腆。
對於別人,她是沒辦法放下戒心的,還是保持距離的比較好。
“你聽沒聽說啊,你隔壁那家院子裏,死了人了,前兩天好多穿官服的人過來查探啊。”趙夫人一副嫌棄的模樣。
“聽說了,這幾天好像沒有人住。”李小。
“唉,王婆婆,那院子的主人,好像還是大理寺當值的官兒呢,很少來住哇。在這裏買個這麼小這麼偏僻的院子,也不知道要幹什麼。”趙夫人轉頭又問同來買菜的王婆婆。
這王婆婆聽說以前是在官家做事的,到老了,伺候不了人了,才搬出來自己住。兒子媳婦住在京城邊上的莊子裏,隔幾天就會來看看。
“你管這麼多幹什麼,少知道點兒事兒,顧着自己家的活兒吧。”王婆婆笑眯眯的道,雖然是訓人的話,卻說的很溫和,讓人並不覺得被冒犯。
趙夫人也不介意,笑着又道:“最近都在說,京城在鬧妖怪,專門吃孕婦肚子裏還沒成型的嬰兒。”
“這世上哪有妖怪。”王婆婆嗤了一聲,她聽過鬼上身的,可沒聽過鬼用刀殺人吃人的。
“真的,都好幾家死了人了,全是孕婦,肚子被剖開,把沒成型的嬰兒挖走了吃的。”趙夫人一臉恐懼模樣,聲音都不自禁的小了些。
李小聽着皺起眉,孕婦?
劉夫人也是孕婦……而且她還記得,劉宇男背後的傷口,深深的劃開——如果劉宇男不是伏倒在劉夫人身上,那道刀口,可能正好在劉夫人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接下來的一路上,李小都有點恍惚,連兩位鄰居長輩說了什麼,都沒注意。
孕婦,剖腹,取嬰兒……劉宇男……
還有……她是不是真的在陰影中,看到了什麼東西在動?
是妖怪嗎?是鬼嗎?
雖然王婆婆說不可能,但是……連她這樣的可以通過皮膚接觸,預知未來的人都有,怎麼就能確定,沒有妖怪和鬼吃嬰兒呢?
有些恍恍惚惚的走到自家巷子裏,遠遠的,便看到她院子門口站着一個人。
身材挺拔頎長,身着暗紫色華服,長發束起戴細冠。
下午的陽光將他的影子扣在腳邊,隨着他的挪動,微微晃動着。
他背對着她們,似乎在認認真真的盯着她的門打量。
“咦?小丫頭,有人在你家門口誒。”趙夫人指了指那站着的高大男人。
李小強忍住想轉身逃走的慾望,慢慢的、裝作從容的一步一步……
接近時,那人似乎也聽到了她們的聲音,慢慢迴轉身來。
陽剛的長相,一臉正氣,但濃眉微皺,看起來有些威嚴,說白了就是有點凶。
李小怔了下,頓在原地沒有動。
“過來開門。”陳決不耐煩的道,他在這裏站了半天,耐心已將告罄。
尤其……還沒到夏天,卻怎麼這麼熱。
李小聽到這話,跟趙夫人和王婆婆行了個禮,便忙快步走過去將門打開了。
陳決二話不說邁開腿便往裏走,彷彿這裏不是李小的家,而是他的家。
到了院子裏,他四周打量了下,“挨着劉夫人的院子,卻怎麼這麼小。”
好嫌棄。
李小忙將手裏買的米放一邊——雖然只是一小袋子大米,可對她來說,已經太重。
陳決扭頭正看見她放米的動作,眼神便沉了沉。
李小忙裏忙外的又是以手拍去椅子上的灰,請陳大人就坐;又是洗杯子給他倒白開水,請他喝;還拿出了自己冰鎮好的水果……雖然因為不捨得給他吃而猶豫了下,但最後還是洗好放到了他面前。
然後拘謹的站到一邊,看着他,露在外面的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
“行了,別搞的跟上貢似的,我不是來抓你的,坐那兒。”陳決不高興的擺了擺手,跟個小蜜蜂似的跑來跑去的,忙活給誰看呢。
李小聽話的坐下,大眼睛還是盯着陳決,雖然是因為害怕而防備,但讓陳決覺得像防賊的眼神。
“你自己在家還圍的跟個粽子似的?”陳決指了指她的臉,眉頭皺的像兩把倒立的彎刀。
李小猶豫了下,才扯下面上的布巾。
“你那帽子不嫌沉嗎?”陳決又指了指她的帽子。
“……”李小眼睛瞄了他一下,想了想,還是聽話的將帽子也摘下來,放在了一邊。
頭髮本是素素的紮成馬尾兜在帽子裏,現在帽子一摘,馬尾便盪了出來,在她腦後晃了晃。
陳決盯着她的頭髮和臉看了看,這才覺得舒服些——這麼大熱天,瞧她捂成那樣,他都替她覺得悶。
李小卻有些抬不起頭來——她的長相,已經給她帶來了太多的麻煩和可怕的事。
眼前這個人,雖然是位很厲害的大官,可是,大官就一定是好人嗎?
“我不喜歡女人,你不用這麼害怕。”陳決不耐煩的瞪着她,端起水杯看了一眼,粗糙的跟碗一樣的杯子,一點茶味兒都沒有的白開水……
“……”李小:不喜歡女人?啊?
他端起水杯看了看,便將水杯放下了。
又四處打量了下她這屋子院子,很小,但她一個人住,卻顯得很空曠。
院子裏什麼東西都沒有,就一個坑坑窪窪的石桌,兩個木椅子。
扭頭往屋子裏面打量,也是除了必需品,什麼都沒有。
怎麼把日子過的這麼凄慘。
“親人都死了?”陳決不經意的問。
李小點了點頭,發現他正望着她屋子裏,看不見她點頭,才開口瞞騙道:“是的。”
陳決嗯了一聲,終於轉回頭來,“今天早上,又在北城發現了一個孕婦屍體。四進的深宅里,有家丁日夜巡邏,那孕婦睡的床外面有丫鬟婆子守夜……可是誰都沒有發現兇手歹人,第二天是丫鬟發現的,屍體橫在床上,像入睡時一樣。”
他說話時,眉頭依然皺着,即是不悅,也是煩悶。
長長的睫毛在他說話和眨眼時呼扇或者微微抖動,陰影遮住了眼神,讓人有些看不透他深層次的情緒。
李小認真聽着,心裏陣陣發涼——他大老遠跑過來,跟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