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5章 寬猛相濟

第1425章 寬猛相濟

“兄長,除非是哪兩個情形?”

“一是外敵入寇,盈隆宮必然舉家赴國難。二嘛,兄弟若想換個皇后時,請一定告訴為兄,父親母親不在了,我這個做兄長的可以替你參詳參詳。”

“若有內亂呢?”

“執政要寬猛相濟,過寬、過猛都能致亂,那麼如有內亂,總有幾分是你咎由自取,你自己去解決好了!有亡國之危你也莫想起我,頂多我舉家避難也絕不替你伸手。”

“兄長,還有沒有最緊要的話要對我講?明日賜印封王,事情一定有許多,我怕你會忘記了。”

皇帝思慮再三,這才說道,“這話我可是對你一個人說的——有薛禮在,你命無憂!”

……

兄弟二人說說停停,停停說說,紫闌殿已經到了。

李雄,李壯兄弟四個都在殿內,持着鐵刀看住了內侍監許魏安、內侍少監鄭登坎、內給事劉鵬,還有兩個寺人,每個人臉上都有紅掌印子。

皇帝一步跨入,問李武道,“你娘呢?”

老四李武飛快地吐了下舌頭,仰仰下巴示意寢室內。

皇帝領着李治,走到寢室門邊,人先不吱聲,不進去,探頭往門裏看。

室中只有思晴和武媚娘兩個人,但思晴坐着,武媚娘跪着,身上被條麻繩捆住了,思晴一手握着一把彎刀,正在教訓武媚娘:

“……她們雖然不再是王皇后、也不再是蕭淑妃,她們只是兩個庶人,但她們到底還是女人,卻讓幾個不男不女的人杖笞至死,臨終衣不蔽體,尊嚴全無,你以為那幾個人妖打的就不是你么……他們調戲、品評的倒是她們的身體,難道就不是你的……一個平民家的女子又能是什麼樣的死法……她除了美貌,簡直沒有一點象樣子的心機,一個面對着失敗和死亡,都沒有求饒和詛咒的高傲女子,真能用她裝點你的勝利嗎……你戰敗了她也就罷了,讓她做個庶民也就罷了!而你如此草菅人命,使她們都不如牆邊的兩株藤蘿!你去掖庭宮看一看,藤蘿還在呢,但當初允許你入宮的那個女子,長安賽馬時那個引領風騷的女子……卻再也沒了!你行事無比的無情,又何談民間盛世?那你嘴上說的盛世,有幾分出於本心……你忘了當年在玄武門是怎麼跪在我的面前了!馬王爺若象你一樣,你們夫婦有幾條命活到今天!”

武媚娘老老實實地跪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都說馬王家中老四最懂事,但能讓武媚娘害怕的,單單就是這個最懂事的思晴。

思晴一邊說,兩隻彎刀不停地在武媚娘的眼前、肩頭上亂揮着,武媚娘嚇得一次次閉眼,卻不求饒。

思晴來了氣,站起來道,“你不要以為自己是天命的皇后,那是我柳姐姐扔掉的!你信不信,這一時我砍死你,下一時李治便有數不清的待選之人。”

皇帝一步跳進來,說道,“誒,誒,愛妃,刀下留人!弟妹也不錯!話又說回來,若此時仍是王皇后,你我又怎能放心離開兄弟?朕剛和兄弟說了,施政要寬猛相濟,也許她是有些猛了,今後留意些便好了。”

他對李治道,“兄弟,還不快扶她起來,”

再對武媚娘道,“你看看!思晴做的就很不錯,你看她都將你捆起來了,也沒怎麼兇猛。”

李治上前攙起武氏,她腳麻腿軟,無力地倚在李治身上,還說不兇猛。

皇帝道,“思晴,弟妹終究是個皇后,可你卻當著外殿幾個謀亂奸人對她大聲喝斥,你叫她尊嚴何存,那幾個綁着的閹人看來一個也不能留了。”

思晴道,“他們便是杖殺晉王妃的幾個人,本來我也沒想饒過他們!”

皇帝道,“許魏安着實的可恨,去黔州重審舅父舊案時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將舅父欺到懸樑自盡。那朕想,我們不如還以其人之道,我們也找幾個劈柴擔水的粗使宮婦來,也扒光他們的衣服,將他們人人打至無形……愛妃你看如何。”

皇帝說著,伸烏刀插入武媚娘身上的麻繩中,往後嗖地一拉,繩索崩斷。

武媚娘輕聲道,“多謝皇兄數次不殺,德妃的教訓媚娘已知錯入心了。”

思晴道,“正合我意,但我可不會去看他們有形無形,總之替晉王妃和蕭淑妃出了這口氣,便是替天下女子出了氣。”

皇帝喝道,“來人,去給朕找三十個有力量的宮婦來!別人不論,隨她們怎麼打,但務必將許魏安的腦袋給朕留個完整的,朕還要帶他去焉耆!”

不一會兒,身大力不虧的三十個宮婦便找來了。

皇帝對她們道,“動手吧,就如你們平日劈木柴一樣,把他們衣服都給老子扒乾淨了再打,他早年可侮辱過你們,”

許內侍監和他的難兄難弟們,被三十個宮婦拖入石榴林,很快,痛不欲生的慘呼接連傳來。

“親娘啊——求求你——啊——啊——娘,你就照我腦袋狠來一下,”

“不成啊許監,你就給我做兒子也不成,”“啪!”“啪!”“啪!”,“王娘娘和蕭娘娘都看着我呢,再說陛下有命不許打頭。”

“啪!”“啪!”“啪!”

“娘咧……”

“兒咂,你選棵石榴樹吧,完事兒我可以把你埋下去益果。”

“啪!”“啪!”“啪!”“啪!”“啪!”“啪!”

“……”

第二日,少府按時將三方金印鑄好了交差,薛禮獨得了兩方。

皇帝當著滿朝文武,摘下了頭上的翼善冠,鄭重的、親手將它給李治戴上,對他道,“這是父皇命制,僅此一件,朕將它正式交給你了!”

李治知道,兄長這回再離開大明宮,多半不會回來了,他不怕當眾失態,哭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馬王對眾臣道,“朕有些家事未了,只能再麻煩兄弟了,但又不能總叫他頂着皇太弟之名,今日便算扶正吧!”

在長安的所有大事都做完了,馬王毫不拖延,說要走。

薛禮已將長子丁山送過來,而他將與夫人柳銀環共去遼東。

馬王要李雄,李壯,李威,李武與思晴帶薛丁山、李彌的長子回盈隆宮,而他將和太尉李元嬰去一趟西州。

等李彌接到聖詔、再將兒子送到長安還需些日子,思晴便住到永寧坊去等,李雄、李壯四人說還想在大明宮玩玩。

李元嬰攜帶着安西都護的金印,此印自郭孝恪在龜茲殉國,便一直收回至大明宮,馬王即然一去不回,李元嬰便以太尉身份做個傳詔欽差,檔次也不算低了。

馬王爺和太尉李元嬰選擇天黑之後離開大明宮,只是不想再搞一場依依的送別。李治和武媚娘要送,馬王也不許他們送過丹鳳門,雙方就在丹鳳門裏分手。

丹鳳門外,很多盞燈籠又點起來了。

馬王和李元嬰一出來,看到光宅坊、翊善坊和長樂坊的街邊擠滿了人,老人,女人,孩子,官員,縣役雜站在一起,都盯着丹鳳門。

馬王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鄭觀音,她手裏拖着個孩子,正指着馬王對孩子說著什麼,一抬眼正同馬王四目相對。

馬王不說話,沖她拱拱手,再環揖了一下,伸手將所佩的烏刀摘了下來。

他對守衛丹鳳門的郎將道,“把它送給你的皇帝。”

郎將問道,“陛下,你能告訴卑將,四位少王是怎麼進的大明宮嗎?”

馬王道,“我可從不把絕招兒示人,也不將所有雞蛋放入一個籃子裏。”

郎將道,“但陛下卻摘了你最珍愛的烏刀。”

馬王道,“你只當他們是爬牆進去的吧,畢竟大明宮的城牆也陡峭不過盈隆嶺的懸崖絕壁。”

兩匹馬飛馳西去,李元嬰在馬上道,“你可說了假話了,孤可不信孩子們是爬城進去的,但我也猜不透。不過,你將他們留在大明宮裏,真應了不將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的話了,這個孤是堅信的。”

馬王問,“王叔,怎講呢?”

李元嬰道,“雖然李治兩口子不會在你出長安前派人追殺,但你還是與少王們分開出城,如此便徹底禁絕了這種可能。畢竟那四個小子的本事是個人都要想一想。以後等他四人出城時,你已在長安城外,如龍入海,那就更無人敢害他們四人了。”

馬王不解釋,只是淡淡地說,“烏刀也是假的,我就沒帶着烏刀來。”

李元嬰驚奇道,“好大膽!”

又馳了一段路,李元嬰才說,“但你當眾將它解送李治,卻是一片好意,城外人誰都不知烏刀是假的,只知那是利器,可堪鎮國之用。”

馬王又淡淡地說,“他有滾龍金刀難道不能鎮國?‘烏刀’即便廢在大明宮,也算物盡其用了。”

李元嬰思之想之,居然思緒翻騰。

如果李治想要煞馬王之威,那麼只須拿滾龍金刀當眾廢了假烏刀即可。如果他不揭穿烏刀之假,外人誰又知道烏刀是假的呢?

他居然拿着一柄假烏刀跑到長安來,拿它在大明宮外敲打許敬宗,又在紫闌殿用它消彌了一場兇險的宮變。

福王嘆道,“馬王,真無敵也!只是不知李治拿到它時作何感想。”

……

李治接了郎將送來的烏刀,只是入手一掂,便問郎將,“這真是朕的王兄親手交給你的?”

郎將道,“陛下,卑將可是明明白白地看着了,除了這個馬王身上再無別的刀了,何況又當了城外那麼多雙眼睛。”

郎將回去后,李治低聲對武媚娘道,“在太極宮孔廟,王兄曾讓我拿過烏刀,我還拿它砍了翠微宮內侍,它絕不會這樣輕。”

武氏道,“怎麼會?你我可都親眼見他用這刀割斷了綁我的繩索,不然我們拿滾龍金刀試試。”

李治道,“可這是翼善冠以外馬王兄留給我們唯一的東西,朕不舍的。”

武媚娘道,“那拿條麻繩子試試吧。”

很快,麻繩找來了,夫婦兩個也學着馬王的樣子去割,麻繩卻是絲毫也不能損,李治一急,便拿它輕輕砍了一下麻繩,誰知薄如蟬翼的刀刃兒立刻損了一缺,裏面露出了紫色的竹心來。

李治看着塗了墨的竹刀,忍不住淚飛如雨,他像個孩子似地對武媚娘道,“刀壞了!這可讓我如何是好!”

武媚娘則喃喃地自語,“馬王爺,真是無敵呀。”

……

大明宮的篷萊山上,除了有座瀲灧亭,山頂還有一處摘星閣。

李治傷心過罷,吩咐將滾龍金刀、烏刀一同陳列到摘星閣中,沒有他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許擅動。

如今跑前跑后張羅事兒的是褚來喜,他把兩柄刀送入摘星閣,他知道兩把刀的底細,心說以後真要用刀,只有滾龍金刀,皇帝和皇后將“烏刀”陳列進來也就是個念想,他從內府找了三條細金鏈,掛到了滾龍刀的刀柄上,有些厚此薄彼的意思。

理政之餘,李治常常找雄壯威武四個少王說說話,還應他們的要求,將小太子李弘從東宮接過來,讓兄弟幾個在一起玩耍,夜間便叫他們一同宿在紫闌殿,增進兄弟感情。

轉眼,一個月快過去了,李彌長子李相也抵京。

這天夜裏,李雄李壯四人又同李弘耍了個夠,把小李弘累得倒頭便睡。四人聽聽更漏,殿外再也無人走動,一翻身爬起來。

他們從殿後墜窗而下,繞過了巡夜內侍,輕手輕腳來到太液池邊。

李威低聲道,“我們完全可以出丹鳳門。”

李雄道,“偏就是不走丹鳳門,讓他們猜去!而且我們進來的路怎麼能讓它一直敞着呢?”

山石縫隙里藏着四隻油布包,四人脫了衣服塞到油布包兒里裹嚴實了,各自將它綁到鐵刀上,然後無聲入水。

太液池的水來自於龍首原,從黃峰嶺上蜿蜒下來的河流,穿過大明宮東城牆的外城、夾城注入城內,這裏自然是宮城防禦的重點。

四人在深不見底的盈隆潭久經鍛煉,太液池真算是小巫了。

他們避開太液池心游廊上的燈光,很快游至夾城底下的入水口,水口完全浸沒於水下,李威、李武在水中身子一閃便鑽了進去,李壯潛入前將大哥的東西也接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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