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4章 鑄印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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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監的侍者連忙搬座位給英國公,李士勣坐下后不等開口,皇帝又對李治感慨道,“老臣凋零,朕心很不安啊。”
李治不住地點頭。
皇帝道,“應該給他們卸卸擔子了!不能等老臣離去了,方知老臣的可貴,真到了那個時候,簡直拿什麼都無法彌補了啊!”
李治道,“皇兄你說的真是在理,臣弟也一直這樣考慮。”
皇帝拍板道,“這樣!英國公和盧國公從明日起可以不必參加朝會,這是個累人的事!請兩位老臣在家怡養天年,俸祿均按原職不變。盧國公即刻起不再擔左衛大將軍銜,加個太子太傅、大司徒。英國公不再任兵部尚書銜,仍任太子太師、大司空。”
要是李治提出叫程知節卸去衛將之職,老程一定會不滿,但今日程知節卻想開了,人都七十了,沒啥再爭的了。
老程暗道,長孫無忌失事後,三公之職只有個李士勣任着司空,陛下雖說拿了我的軍職,卻給了個司徒的正一品,又有個太子太傅,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資格上居然同英國公一下子扯平了,我老程一點不差他啥了。
他連忙謝過。
李士勣兵部的實職沒有了,明明皇帝只是拿着老程打馬虎眼,他也沒什麼辦法,只有認了。總之司空和太子太師的榮譽還在,人家說的明白是尊重老臣,連座位都給了,顏面上也算不虧。
大唐有薛禮了,敢拿着三千人平西域,於萬馬叢中輕取賊首,就這個,李士勣放在年輕時候也敢……想一想……得把苦咽下去,還得謝皇帝體恤的恩。
李治暗道,皇兄三言兩語、便將我和武媚娘智計百出、都難以擺平的事擺平了!別人先不提,只是這個英國公輕重不宜,倒是費過我們多少心思!
皇帝道,“我大唐之所以武力震懾周蕃,全在於尚武,朕的福王叔一邊坐鎮洪州牧民抗洪,一邊刻苦學箭,心繫着社稷,堪稱我皇室宗族之楷模!”
李元嬰豎著耳朵聽,看到皇帝不知不覺的,又將兩隻腳架到御案上來。
皇帝皺着眉頭道,“福王年富力強,洪州都督不但要做着,朕再給你加個擔子,王叔再任個太尉吧,那麼三公之職也就齊全了,另加個太子太保。”
李元嬰可是全然沒有想到,實的虛的居然全都有了,身份上一下子與程知節、李士勣拉平了。
而且他是王爵,又擔著洪州的實職,簡直比那兩個老傢伙更硬氣。
李元嬰不傻,皇帝將他提到三公的高位上來,便是讓他來平衡程、李兩個人的,但若妄猜皇帝是讓他一家獨大,李元嬰根本不敢想。
皇帝知道李元嬰的射技,卻從未點破過,那麼往後,拉磨上套的事他可得走穩了,他跟別人裝傻可以,只有馬王一個人他瞞不過。
李元嬰還沒等着說謝恩,皇帝轉頭問李治道,“兄弟,你看如何?”
李治鼓掌道,“真是再好不過。”
皇帝道,“那便按皇太弟的意思擬詔吧。”
什麼事都成了皇太弟的意思!
李治想,這一日的皇太弟,居然比十年的皇帝生活更加愜意和爽利。
皇帝嗖地一下把腳從御案上抽回,吩咐道,“少府,立刻給朕鑄三方金印,明日一早便要拿到金殿上來。”
少府官員問道,“陛下,不知要鑄哪三方金印?”
皇帝大聲道,“平遼郡王印、安東都護印、安北都護印,全部是紫緩。”
官員們聽了大吃一驚,看來這是要封王了,單單由這個名字上看,此郡王可不是虛爵,馬上要擔負起遼東的一應軍政大權了。
但皇室和宗室之中,夠這個資格的會是誰呢?好像沒有啊。
誰又有這個能力擔得起遼東重任?李太尉總不會一腳踏着洪州,一腳踏着遼東吧?
御史台的人出班問道,“陛下,不知欲封何人為平遼郡王?”
皇帝不答,而是扭臉問皇太弟,“兄弟你說說看,誰最稱這個郡王爵?”
李治想了一遍,也沒什麼合適的人選。猛地看到他皇兄正在御案後邊使小動作,左手往前推,右手在後邊拿食、中二指做了個勾弦的動作。
李治想,皇室和宗室之中能“射箭”的,就是個尚未出徒的李元嬰,但李元嬰剛剛安排過了,必不是他。
又見皇兄比劃完了,又豎了個“三”的數目,李治猛然醒悟,他說的是薛禮,薛禮三箭定天山,正是皇兄要比劃的意思。
皇太弟朗聲回道,“皇兄,左武衛大將軍薛仁貴,以三千輕騎平定西域,廣布我大唐軍威,此人有勇有謀,一片赤誠!一箭取賊首,隻身入碎葉,在西域宣揚了我大唐王者之氣。此爵非薛將軍莫數!”
皇帝聽罷嘆道,“兄弟之言,足見知人善任,正合為兄之意了!薛禮去西域,不逞蠻勇,不濫殺一人,勇中有仁,確有王者之風!”
薛禮出班欲辭,皇帝不讓他說話,對他道,“兄長在朕不在的這些日子裏,輔佐皇太弟從無懈怠,朕全都知道,你即是皇帝之兄,便稱宗室之名,請不必推辭皇太弟的盛意!”
李治眶內濕潤,低聲道,“多謝皇兄!”這才是個做哥哥的樣子啊,底下耍小動作,臉讓兄弟去露。
薛禮連忙謝恩,以異姓封王,這也是獨一份兒。
但上邊兄弟兩個說的言辭懇切,並無半點虛情假意,眾臣屬雖有那麼點驚訝,一想也正是如此。你讓別人帶三千輕騎到西域比劃比劃看,也就知道這個平遼郡王的爵位,的確是薛仁貴拿命拼出來的。
薛禮執意帶三千人平西,開始是憑着一腔的意氣,也不懼將戰事打到遷延不清,遷延不清正好催促馬王出山,薛禮是有些小想法的。
但在決戰的關鍵時刻,他能在一片意氣之下抓住戰機,不論是勇力、智謀還是氣勢、甚至就是憑着意氣這一宗,也足可名留青史。
若無意氣在,哪個人敢隻身入碎葉?
相較着很多的人,少年時意氣衝天,至老時城府多深,又總能找些言辭借口為自己遮掩,彷彿到最後啃屎作奸也有不得已的理由,人與人真是有天壤之別!
皇帝最後說道,許敬宗你再給朕擬詔:
遼州都督李彌,改任安北都護府大都護,治所暫定豐州。
原涼州都督長孫潤,任安西都護府大都護,治所龜茲。黔州刺史羅得刀任安西副都護,原潼關正將蘇托兒,任西州都督。原潼關副將熱伊汗古麗,任庭州刺史。
平遼郡王薛仁貴,兼任兵部尚書,主職是安東都護府大都護,治所平壤,崖州刺史魯小余改任安東副都護,兼遼州都督。”
眾人在這段委任中聽出了兩點:第一,李繼的西州都督沒了。第二,安東都護府的治所,此時還在蓋蘇文的手裏呢。
那麼薛仁貴要有個辦公的地方,須得動手去搶了,兵部尚書是兼差。
皇帝道,“東、北、西,三大都護見詔之後,須各送長子至盈隆宮為質,之後方可走馬上任。”
平遼王薛禮道,“陛下,犬子薛訥今年十歲了,還有個小名叫‘丁山’,明日微臣即送其入黔。”
皇帝默念了一句,薛丁山,便起身道,“今日罷朝,何時金印鑄成,朕何時再來。”說罷攜皇太弟李治的手,離座而去。
李治在路上道,“皇兄,有關舅父之案,我曾遣袁公瑜入黔重審,但袁公瑜回復我,提出並無出入。但長孫潤既已復出,那麼舅父之爵……你看……”
皇帝道,“你做成了朕與先皇兩代未竟之事,還提這個往事做甚!再說,趙國公已歸天了,將來若為他平反,那也是你的事,我就不管了!”
“皇兄,你是說……兩代未竟?”
皇帝牽着李治的手慢慢溜噠,“是啊,兄弟你說說看,隋煬帝開鑿大運河好還是不好?他集大軍百萬征討高麗好不好?但時機未至操之過急了,以致民怨洶洶被世家所!”
李治想,皇兄只到大明宮露了一面,別說政局穩不穩了,就連我的心裏感覺亦是這十年來最安穩的。
那麼,十年來我能在大明宮安坐胡鬧,焉知不是因為有兄長身在盈隆宮的緣故?他道,“皇兄,難道你來了還要……走么?”
“我不走等什麼?將腳架到御案上理政么?”
李治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不顧二人正行走在去往紫闌殿的路上,侍者往往來來,抹淚說道,“皇兄,今日才是我無比暢意的一天,你一言能定之事,我卻要累月至年反覆掂量,再說,臣弟德不稱位,在翠微宮,父皇便是……”
皇帝道,“你不要說了,翠微宮的事朕都知道,當時殺你之心都有,但我那樣做必非父皇所願,他病體纏身,仍舊不願當眾宣佈廢你,全在於李氏的臉面啊!而這才是位至九五者必有的狠辣和隱忍,難道你派人去大理寺獄中謀刺為兄就不是狠辣?”
李治尷尬道,“那更該皇兄來掌政呀,你的隱忍和威武都不弱過父皇。”
皇帝道,“我自幼缺少親情,實在是狠不下心來呀,心狠則愧對了母后,不狠又被其掣肘,真是兩難!我自小未受過儲位熏陶,你看看我那筆字便知道了!我離開后,你可不要妄自菲薄,我朝第三代大帝,拓土開疆治世理民,這副擔子也就放在你的肩上了。”
大庭廣眾之下,皇太弟李治已經淚飛如雨,他哽咽道,“皇兄,可臣弟一直以兄長為敵,剛剛知道兄長的心意可你又要走,我真是心有不甘啊!不然你留下來,臣弟甘願做這個皇太弟,終死無怨!”
皇帝站下來,說道,“當年你為皇太子時,對二兄李泰並無苛刻,但程重珞是如何對他的?”
李治道,“但父皇臨終對兄長寄望甚高,你一走了之,怎對得住父皇,難道真是因為郭孝恪。”
皇帝道,“郭叔叔的死只算一方面,它充其量讓我進一步認清了門閥之害。為兄在盈隆宮,每日對着父皇石像練刀,早已想明白了,深感先皇用心良苦!你我離着父皇,相差還是太遠!其實父皇的意思,仍是希望由我來做個過渡,最終再將皇位傳給你,不然他當時便會宣佈廢掉你了!”
看李治有些不明白,皇帝又道,“父皇豈不知一個為帝者最該具有的素質?他先將儲位給我,一來,彌補了他與母后對我幼年遺失、未承過父愛母愛的虧欠之心。二是他也知道,我承了他的帝位,一定能夠以我的威懾力穩住他身後的局面,也必然不會加害於你。反之如果你繼位,可能他擔心我們可能兄弟相害。三則,他最宮,父皇在彌留中只在等我,我對父皇說‘來翠微宮前,已令晉王代我決事,眾臣齊誇晉王仁孝亘古未有,和父皇教導之功’,父皇這才將雙目合住了。”
兄弟倆正好走到了紫宸殿,李治掙脫了皇帝的手,雙手捂臉,蹲在殿前嚎啕大哭,如果是他先接了皇位,會怎麼樣呢?
“兄長,可你也不必自銷了族籍啊!”
皇帝道,“為兄若不銷籍,則總有人在你我之間掂量取捨。銷籍,則世人也就說不上我孝與不孝啦!我們的父皇啊,你以為他在翠微宮只是在閑養?那你就錯了,兄弟你做的那些事既讓他恨,又讓他捨不得!可他已經沒時間親手處置下去了,我所做的,恰是他所想!真正的孝順,重在個順字,在於完成父輩未竟之業,盡量補全其事業和親情上的兩難之憾,我們兄弟各管一面,則你我兩安了!”
李治道,“也好,只要兄長人在盈隆宮,我便有信心!”
皇帝道,“以後大唐四方安府如屏,你也就用不着我了,這次我離開大明宮,絕不會再返回來,你好自為之吧。除非有兩個情形出現,我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