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第十九章(2)
他的嗓音沙啞,乾澀,雙腮下陷,眼圈明顯發黑,說話有氣無力,完全是靠毅力支撐着。李一然心裏似是明白過來,不覺又是一陣心痛。更加確信,沈瀟是無辜的,正經受着感情上從未有過的痛苦煎熬。自己不能就此不管。“沈瀟,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你,”李一然終於有些動容的發了話,“但你相信,大家都會幫助你的,我估計玫子不會出什麼大事兒,頂多跟別人跑了,跑了就跑了,把事兒想開點兒……”李一然盡量安慰着倍受精神摧殘的沈瀟,可自從那個神秘的電話以後,沈瀟便私不示人的一夜未安。第二天,沈瀟離開李一然家沒有馬上回自己家,也沒有去單位,漫無目的的在街上四處遊盪。人們快活而輕鬆的從他身旁不時的掠過,他融入了這座偉大、壯美的城市之中。可實際上,自從那天凌晨兩點以後,他便再也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樣享受這快樂的一切了。他失去了做人最起碼的東西,可以說他失去了一切,現在他極力渴望得到,彷佛今天才使他真正體會,做為一個無愧的人,擁有着怎樣的幸福。他孤獨的徒步而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走了有多遠,不知走了有多久,像個遊園會上的陌生人,或一位等候火車的過客。他旁若無人的穿過馬路,順着人行路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先是來到玫子就職的辦公樓前,919路公車站,隨後又來到公園門口徑直往裏走,走至園林深處的一把空椅上,抽了一支煙,順原路返回,出了公園,在門口停頓了片刻,思索着什麼,隨即來到了火車站。他迷茫若失地望着來來往往匆匆趕路的人們,像是等待一個永遠不可能的奇迹出現,一個小時之後,他轍回身,沿着大街兩旁的商店,一一走進。中午過後,他鑽進了一家臨街的小飯館,要了幾盤涼菜和啤酒,悶頭獨自喝着。眼看幾瓶啤酒下肚,沈瀟就變得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行為了,用力拍着桌子開始叫罵,以釋放多日來積聚在內心的痛苦和壓抑,他越發的後悔起來,痛恨自己不該對玫子那樣做,同時又企圖逃脫罪責,儘快的打消別人對自己的猜測,而要在別人面前裝來裝去。他使勁拍打着自己的腦門,感覺自己真是太累太受罪了,整個精神幾乎面臨徹底的分裂。就這樣,他沉浸在這種陰暗的思緒里,越罵越起勁兒,越罵越不知自己在罵什麼,招得旁人直看他,都以為是發病的瘋子。既而他來到街上,嘴裏仍舊罵罵咧咧,在過往的人群里,兩隻大手,不住地在空氣中來回比劃着,顯得特專註、特煞有介事在埋怨一件事兒,眼裏沒有其他人。但很快,他就累,坐在街邊抽了個根煙,雙眼看着地,似腦子裏捉摸着什麼,“忽”得扔掉煙頭,穿過馬路,站在一家商店門外,望着街的對面。透過人群,能看見對面大門前,高高掛着一個十分醒目的牌子,東河路公安分局。他又開始抽煙,一根接一根的。真想着投案自首算了,不然這輩子活着也不踏實,永遠背着心裏的包袱,即使不被發現,早晚自己也會變成瘋子的。他站在門口猶豫了好一陣,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順着筆直的大街,繼續往前走去。不知不覺,他進了一家小書店。書店裏有兩三位顧客,站立在書架前看着書。他無目的的在書架上掃視着,在一排排整齊有序的書架之間穿來繞去。忽兒,他停頓下來,目光集中在一本書的側標題上,頓時,他動作變得敏捷起來,伸出大手,從書籍當中抽出那本書。封面上的大字是:SODIESOFEVIDENCE,還有一行小字:國際法醫探案100例。他將那本書捧在懷裏,左右巡視,見四際無人注視,便快速地翻開首頁,在目錄找到《生命呼吸》一節,按索引又翻到93頁,他看到了嘉芙蓮·弗里德的犯罪檔案。這是1976年發生的事件,嘉芙蓮·弗里德出錢僱人企圖謀殺剛結婚一年的丈夫保羅·弗里德,當受僱人拒絕時,她自己便用枕頭把保羅給悶死了。事先她已經精心安排好了佈局,並告訴警察她丈夫沉湎於酒精和巴比妥類藥物。在床頭柜上,警方發現了一張字跡潦草的紙條,對此他們認為是自殺。助理醫療鑒定人草草地檢查了一番就簽署了死亡證明:“藥物計量過度”。之後,嘉芙蓮很快就安排了焚化。過了一段時間,受僱人找到了聯邦調查局,說明了事件的真相,但屍體已經焚毀。要不是保留着當時的照片和一份從化驗室歸回的毒物學檢驗報告,恐怕,嘉芙蓮·弗里德永遠會逍遙法外。看到這沈瀟欣喜若狂,無疑,他在書中得到了某種啟示,並後悔自己當時沒想起這一招兒,不過現在也不晚。他又仔細的看了幾遍書上死者的照片和對應文字:凡窒息而死常會有明顯的跡象,臉部會因血管的增壓而發腫,皮膚,尤其是頭部和頸部的皮膚會變藍,這種現象被稱為發紺。他慢慢地合上書頁,雙眸露出不可掩飾的希望,果斷的放下那本書,出了書店,順着那條街,尋找化工商店。在那條街上他找了一遭,一無所獲,於是他來到路邊,上了一輛出租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