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嗯。」她頷首相應,內心亦覺緣分果然天定,額頭遂蹭去抵着他的,虔誠閉上雙眼,輕輕嘆出一口氣。
「所以……」凌淵然又說得慢悠悠。
「所以?」她慵懶地重複他的話,覺着渾身松放,因閣主大人的手來來回回撫着她的背,好舒服,彷佛下一瞬就可睡着。
「所以今晚這洞房花燭夜,還是順勢而為的好。」撫她背脊的手罩在她臀兒上,忽地將她抵向自己。
「兄長。」她低呼,隨即咬住唇,睡意瞬間逍退大半。
「賢弟過往那麼多夜晚在此眠下,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會在這榻上淫我?」
「噢……」閣主大人又開始一本正經地穢言穢語了。
「今夜若不弄出一點聲響,明日必會收到更多壯陽葯。」
她瞪大眸子。「哪有這種事?」哭笑不得啊,但她最後還是瞪着他笑出來。
他不答話,身軀已覆上她。
榻面不大,卸下的長衫內襦和里褲全都落了地。
惠羽賢一顆心軟得能掐出水似,眼角已濕潤,身子亦是柔軟潮濕,卻聽他在耳畔用那沙啞噪音低聲道——
「嫣嫣,嫣嫣……我再不會將你留下……」
她淚水流出,抱緊他,敞開柔韌身子迎入他。
終於終於,與他在這榻上連成個,讓這個獨屬於她的小地方也染上他的氣味與氣息,這般親近親密啊,系成最最深刻的魂牽夢縈。
得他一人,被他所得,此心足矣。
結束這場既拜堂成親又宴請鄰里的「歸寧」,在準備高開南離山腳下之前,她家師父對閣主大人有一場閑聊。
說是閑聊似輕了些,嚴格來說應該算是一場「下馬威」……吧?
她並非有意偷聽。
她是替師父備好了一大壺熱茶送到後院去,師父最愛在後院那兒的瓜棚子底下邊喝茶、邊看棋譜擺局,可她一腳才要跨過通往後院那扇門的門,師父中氣十足的聲音忽地響起——
「雖說你與咱是忘年之交,老實說,這樁婚事咱是不喜的,你想想你那乘清閣一大幫子人,什麼『寓清入濁世、秉筆寫江湖』的,一天到晚追查江湖人的事,一天到晚寫啊寫的,偶爾還得出面替武林盟那個老傢伙開個先鋒、打個下手什麼的,你不累,可咱們家賢兒往後要跟着你吃苦,咱想想都替她累。
「實是沒法子,誰讓賢兒着了你的道,喝了你的迷魂湯,不讓她嫁也不成。可你這小子往後要敢欺負我乖徒兒,咱儘管這把年紀,要重出江湖把你乘清閣鬧個底兒掉,也不是辦不到,你好自為之。」
惠羽賢不確定後院瓜棚下的人是否覺到她在聽壁腳,但就算被抓個正着,她也不在乎了。
眼眶熱熱的,心口溫暖,想着師父後來見到閣主大人時,總陰着張臉,原來是怕她日子過得辛苦,所嫁非人。
而另一方,閣主大人在靜默一會兒才淡然出聲。
「前輩無須憂心,在下會好好看妻子,不讓她受委屈。」
「如此最好。你小子最好說到做到。」
「在下自認扳腕子的實力比得上任何人,絕不會將前輩的愛徒輸了出去。」
「呃?你……你、你……」
「嗯,不對,這跟扳腕子無關,是在下愛護妻子,絕不會拿她去賭。關於這點,請前輩放一百二十個心。」語氣從頭持平到尾。
「你!咱……咱那是被武林盟那個老傢伙、老匹夫騙了去,他使詐訛我,要不咱扳腕子會輸他嗎?不不不!是咱根本不會去賭!」氣跳跳,吼聲都帶鼻音了。
惠羽賢驟然間無言兼無力。
師父「被虐」,她欲跳岀去護衛卻不知能說什麼,僅能在內心默默替閣主大人向他老人家致歉,並暗暗起誓,往後定會好好管教,再不讓主大人拿「扳腕子」、「賭輸了」這樣的話說嘴。
啟程離開的這一日,她對師父和師娘行跪拜大禮,儘管強忍離別意,淚水還是濡濕臉蛋,止也難止。
師娘將她扶起,當著閣主大人的面對她叮囑。「好孩子,既選定,出嫁了,便好好隨他過日子吧。」
她吸着鼻子,雙眸睜得大大地認真聽話,用力點了點頭。
師娘又道:「凡事能忍則忍,真忍無可忍,就無須再忍,別讓人欺負了去,不能墜了南離一派的風骨。」
「是。」抹掉淚水,她抬頭挺胸站得筆直,完全不知被晾在身後的閣主大人白皙俊龐已隱隱變色。
師娘再道:「當真被欺負了,日子過不下了,就了斷一切歸家吧。南離山腳之下,只要師父和師娘還在,就有你安身立命之所,即使哪天師父和師娘不在了,這屋房還在,田圃都在,亦足可讓你頭頂天,腳踏實地地走下去。」
「師娘…………」她跪地放聲大哭。「師父、師娘,徒兒不走了,我不嫁了、不嫁了!」
凌淵然頓時黑了臉,黑得透澈十足。
他求娶路程艱辛,風雨闖過,幾經磨難才將他瞧中的這碟菜掃進肚腹,姑娘都連嫁他三回了,如今竟嚷着不嫁了,是要他再將下肚的東西吐出嗎?
更教他臉黑的是她家師父乘機「落井下石」——
「賢兒不嫁也好啊!走!為師幫你把包袱拎進房裏,咱們師徒倆今晚喝酒吃菜賞月,痛快!」
幸得結果沒有演變成那樣。
就在閣主大人又要「發瘋」準備劫人的前一刻,師娘再次扶起哭得淚漣漣的惠羽賢,將她交到凌淵然懷裏。
直到這一刻,這位南離一派的女老前輩才將目光對準他,瞬也不瞬直視。
「莫要負她。」簡單幾字,凜冽迫人。
凌淵然沒有答話,而是扶着哭成淚人兒的惠羽賢跪正。
他朝這一對當年受他所託、將妻子養育成才的老前輩們磕頭。
嫁乞隨乞,嫁叟隨叟,嫁了閣主大人,只能跟着閣主大人走。
只是返回松遼北路乘清閣的這一路上,好些天惠羽賢都有些提不起勁,這讓凌淵然心裏頗不是滋味,卻也無計可施。
僅能說,南離一派的女老前輩手段硬是了得,在他們啟程離開前當他的面使出這麼一狠招,是要他徹底明白,他們兩老在妻子心裏的分量有多重,亦是要他有所覺悟,他們隨時能喚妻子歸家,所以,他需得好自為之。
稍值得慶幸的是,他家「賢弟」還是十分迷戀他這具「江湖第一美」的身軀,床笫之間依然抵不住他的攻勢,每每將她佔為己有,見她眼神迷離,摟緊他顫抖,他才能感到心安,為她的攀附和依賴而感到滿足。
只是越想求得心安,他要得越狠,彷佛蟲族毒膽猶滯在體內的暴亂感再臨。
他隱隱已有自知,再如此下去極可能傷害到她。
兩人之間確實得緩緩啊……
這一日過江,他們進城,立即有武林盟的人過來相迎,說是當地的武林盟分舵出了點事,需與乘清閣主相商。
凌淵然遂放了自家「賢弟」半日清閑。
在武林盟的安排下安頓好宿頭后,他沒帶惠羽賢進武林盟分舵,暗中卻讓玄元盯着。
這一邊,惠羽賢亦知心緒不好再這般起伏不定,當真在拜別師父和師娘之時才深切體會到,她是真的嫁人了,再不能心裏想着、念着,就啥也不顧地回南離山腳陪師父和師娘過小日子,她嫁人了,已啟動另一段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