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而侍奉了皇帝多年,陸妃對皇帝的性子摸得十分通透,是以為兒子焦急。但皇帝令秦儀無事不必進宮來,讓陸妃更是急得不行,無奈之下,只能命身邊的掌事太監出宮去,問秦儀是如何作想的。
掌事太監出去不多時就折了回來,急得陸妃忙問道:「他如何說?」
「回娘娘的話,三爺說,那春兒的事,現下讓三爺如此被動,三爺便想法子除掉春兒,讓她永遠閉嘴,也好過往後有什麼更不利的消息傳出來。」掌事太監說,「只是三爺說,沒有聽到春兒的死訊,他本是納罕,但又說是失蹤了。三爺想了想,說怕是溫大人出手了,也並不去多管。」
「成日胡言!」陸妃搖頭,「溫一楓若真是甘願為了他將自己暴露出來的人,也不會如此若即若離的遊走多年。他素來只做自己分內的事,分外之事從來不做,這一點,我兒難道不明白?」說罷,陸妃便陷入了沉思,現下四公主被禁足,她也被奪了貴妃之位,秦儀又鬧成這樣,若再不想個法子出來,秦儀只怕就徹底完蛋了!更不說四公主如今被皇帝厭棄,也不知道要關到什麼時候才能放出來,現下陸妃所有的指望都在秦儀身上了。若是秦儀再有個好歹……
陸妃不敢再想,貼身的大宮女又從外面回來:「娘娘,大事不好了!」
能當上妃子身邊的大宮女,行止自然是格外出挑的,能讓她如臨大敵,想必是有別的緣故。陸妃忙起身問道:「出了什麼岔子?」
「方才陛下下了旨,要將三殿下派出京中,往豫州去當差。」大宮女搖頭說道,「娘娘可要想個法子才是!三日後就要啟程去了。」
陸妃臉色頓白:「此事千真萬確?」
對方說:「千真萬確,我與乾清宮當差的小德子是同鄉,這話是他親口與我說的。」
過了小年之後,便已經是年裏了,在這個節骨眼上,皇帝讓秦儀往豫州去,分明就是要將他遠遠地調開,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陸妃蒼白着臉色,好半晌沒能說出什麼話來,又忙起身:「我去求陛下網開一面……」尚未說完,她的腳步又停下,自言自語道,「不,不能如此,我若去求,陛下勢必更為惱恨我兒。」她神色忽的清明起來,道:「拿紙筆來,本宮要給溫一楓寫信,讓他想法子為我兒周旋。」
儘管陸妃的信當日就遞到了溫一楓手上,但溫一楓只是將此事擱置,並回了陸妃一句「聖旨已下,臣無能為力」之後,再不理此事。儘管陸妃氣得要死,但她不過是在深宮的一個婦人,陸家仰仗着她,雖也積下幾分家底,但和溫家相抗衡無異於以卵擊石,是以陸妃只能捏着鼻子,淚眼婆娑的看著兒子啟程往豫州去。
秦儀走後的第二日,便是除夕盛宴。依着規矩,皇帝在重華殿設宴,宴請部分朝臣,皇后和太后則在相鄰的明華殿之中宴請命婦和各家的嬌小姐們。作為孫女兒,儘管身上有孝,但秦婉還是不得不去應個景兒。
明華殿之中早就長几縱橫,除四公主外,其他四個皇女都出席,偏巧最小的五公主才不過一歲,連路也走不穩,身後跟了幾個人,生怕小丫頭跌了。饒是如此,她邁着小短腿,張開雙臂,步履蹣跚的往太后和皇後跟前去,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往外蹦:「皇祖母,母后……」
因有四公主不受教在前,太后和皇后都覺得五公主又小又可愛,皇后將她抱起來,其母周采女忙上前說:「皇後娘娘仔細壓手,還是不要累着了。」
「無礙的,小五還小,本宮和母后都多疼她些,你不必擔心。」皇后笑道,周采女也不再推辭,乖覺的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皇后抱了五公主坐下,又取了點心喂她,小丫頭雖小,但看來被周采女教得很好,脆脆的蹦了一個「謝」字,又小口咬着點心,模樣別提多嫻靜了。見小妹妹吃得香甜,雙生子也彷彿是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忙不迭的跑到皇後跟前,水汪汪的眼神早就透露出了想吃點心的意思,將皇后逗得直笑:「這兩個小的,好似皇伯娘短了你們什麼。」
兩人各端了一小碟點心去吃,秦婉好笑不已,只坐在一旁看着眾人。宋夷光不多時就過來和她說話,拉着她看了好一會子,這才撅嘴說:「如今年裏,成日都是大魚大肉,吃得好沒意思,我都想跟你吃幾日清淡菜了。」
「若真讓你吃,你定然又叫喚。」秦婉含笑說道,「表哥可將聘書給你下了?」
宋夷光臉上一紅,忸怩起來:「下了呀……太後娘娘那裏存着呢。」又坐到秦婉身邊,紅着臉兒很是羞赧,「陛下那日還同我玩笑,說要我跟你一日出嫁,然後就被老祖宗給啐了。」她說到這裏,又捂嘴笑起來,「太后說,陛下成日出餿主意,要是我倆同一日成親,那些賓客可不知道去誰那裏吃酒。」
她這樣樂天無憂的性子,讓秦婉很是喜歡。想到太后不待見衛珩,秦婉又有些惆悵了,宋夷光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頓時縮着脖子,不知所措的看着秦婉。後者強笑道:「這是怎了?今日除夕呢,別苦着臉。」說到這裏,她又拉了宋夷光起身,往太后和皇後跟前去。
這婆媳倆正在低聲說著什麼,秦婉屏息凝神去聽,隱隱的聽見太后對皇后說:「今日有不少貴女在場,我瞧着楊家的姑娘倒是很好,雖然家世比起柳家弱了些,但既然是繼妃,也沒有越過柳氏的道理,也免得婉兒姐弟吃心。」
這話……秦婉忙望着在場的諸位貴女,今日有不少世家都帶了女兒來,這些貴女行止間十分出挑,倒都是十分知禮的彼此說話,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看來,太后的意思,就是要在這其中選出一個女子,做自己的繼母。
秦婉屏息凝神,尋思着在場諸人到底誰最好,又聽皇后低聲道:「倒是還有一人,夏將軍的妹妹,母后以為如何?」
夏將軍的妹妹?秦婉一怔,見坐在最末尾的正是夏昭華,因她年長許多,其他貴女自覺說不到一處,也就只是禮貌性的打招呼罷了。但夏昭華並不為無人理自己而尷尬,反倒是一人怡然自得,十分鬆快。
「家世雖好,模樣也是上乘,只是你也知道,你弟弟慣好風花雪月,唯有柳氏一般溫婉大氣的人才入得他的眼,夏家的姑娘到底出身武將之家,我怕你弟弟不願。」太后望了一眼夏昭華,斷然拒絕了,「再者,我看夏家的丫頭命數不好,也不必再提了。」
皇后頷首稱是,兩人又嘀嘀咕咕起來。宋夷光離得近,撅着小嘴很不樂意:「太後娘娘作甚不喜歡夏姐姐,我就很喜歡夏姐姐啊。命數之理,那能全信么?說什麼命數不好,我命數也不好,不還是跟柳木頭很合么?」
「如今不全信了,也不知道是誰那日在相國寺里哭鼻子呢。」秦婉笑着啐她,宋夷光頓時臉紅,嘴硬說:「那是以前,才不是現在呢。以前的事、以前的事再也不會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