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這懷疑的閘門一開,自然就不能輕易的關上了。皇帝神色十分複雜,腦中將眾人都給過了一次,低聲道:「給衛珩配藥的是哪個太醫?」
督太監忙含笑上前來:「是方炳華方太醫。」又得了皇帝的一個眼神,笑得十分妥帖:「奴才明白了。」
被皇帝盯上的臣子,從來沒有一個能有好的。
見皇帝有意追究,秦婉見好就收,不再過多言語,反倒是行了個禮:「多謝皇伯父,如此,婉兒就先下去了。」
皇帝「嗯」了一聲,又令秦桓帶他下去,兩人出了帳子,秦桓才望向了妹妹:「果真不將溫一楓的事告發?」
「告發了也沒用,皇伯父未必肯信。」秦婉嘆了一聲,「哥哥也知道皇伯父何等寵信溫一楓,現下他被咬了,我們反倒是說他有問題,難保皇伯父心中不會埋怨你我。」她說到這裏,又壓低了聲音,「我倒是無礙,可是哥哥……」
若讓皇帝認為太子構陷重臣,秦桓勢必會失了聖心的。秦桓若真失了聖心,秦儀必將捲土重來!
秦儀一時靜默,半晌后問道:「倘若真如你所想,此事和溫一楓脫不開干係,就這樣不追究了嗎?」
想到衛珩這一日以來受的苦,秦婉對溫一楓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如今不管為何,總是不能告發溫一楓,既然如此,秦婉便要用自己的方式,讓溫一楓付出代價來!
溫一楓現下被好幾個太醫給團團圍住,左臂小臂上留着四個深深的齒痕,正涓涓淌血。以太醫院左院判為首的太醫正給他上止血的白葯,溫一楓蹙着眉,神色陰鬱非常。
昨日衛珩殺了獨眼狼王之時,他就知道草叢之中定然有什麼東西在,是以故意落在最後,想要一探究竟。待撥開草叢,他才發現,其中藏着一頭嗷嗷待哺的幼狼。不必細想,定然是獨眼狼王覺察到了威脅,生怕孩子受了傷,這才跳了出來威懾對方,不想給衛珩兩箭殺了。
想到獨眼狼王的體型,溫一楓很輕易就斷定了那定然是狼群的狼王之一。而狼群首領素來為一對配偶,是以另一頭狼王一定會尋找這頭幼狼,將幼狼抱回了營地。當夜,狼群果然來襲。本想藉著狼群襲擊之事將罪名讓衛珩吃不了兜着走,不想他竟然為救太后而負傷,溫一楓自然是又急又氣的,轉頭便想了個法子,趁着前去探望衛珩之時,在膏藥之中做了手腳。
然而,這頭幼狼,他一直來不及處理。如今營地之中戒嚴,一旦惹人生疑便是百口莫辯。故此溫一楓無奈之下只能將幼狼鎖在了柜子裏,誰想今日,就給幼狼撞開了櫃門,在他左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逃之夭夭了。
白葯灑在傷口上,立時被鮮血浸紅,眾人手忙腳亂的給溫一楓止了血,這才慢慢的給他簡單包紮。待包好之後,左院判擦了擦額上的汗:「溫大人這些日子仔細一些,傷口不要碰到水了。飲食也清淡一些,腥辣不利於傷口復原。」
「多謝諸位。」溫一楓試着活動了一下雙手,除了鑽心的疼痛並無大礙,這才稍微放下心來又假意問道:「衛師弟如何了?」
「鄭太傅請了當年的嚴太醫前來診治,說是如今已無大礙。」左院判慢慢說道,身為太醫院當值的太醫,承認技不如人是很難的事,縱然這是事實,也難免覺得臉上掛不住。溫一楓略一驚訝,旋即笑道:「衛師弟很有福氣,竟然能讓嚴先生出面診治。」心中一時深以為恨,若得點頭華佗診治,區區中毒罷了,又有什麼了不得的?
他神色只有片刻的陰鷙,旋即笑得十分妥帖,好似真的為衛珩即將痊癒而歡喜。左院判笑道:「溫大人且好好休息,我等暫且去配藥,一會子再將葯送來。」
溫一楓親自起身相送,又轉頭看向身邊的小廝:「有沒有什麼人懷疑?」
「不曾。」小廝回答,「如今一點眉目也沒有,即便真有,也是太醫的錯處,不會懷疑到大人身上來。」
溫一楓冷笑道:「謹慎一些總沒有什麼錯處,咱們那位小郡主,心眼多着呢。」
而不過頓飯功夫,溫一楓被咬的事便傳遍了整個營地。他在朝中名聲極好,是以來看他的人絡繹不絕。太醫配好了葯,取了個錦盒要裝,耳邊忽的風聲一響。太醫渾身一激靈,轉頭卻空無一人。太醫專司治病救人,本也不信這些,但昨夜一場慘劇,誰又不怕,加之藥房之中空無一人。太醫縮了縮脖子,趕緊將擱在桌上的藥膏填入了錦盒之中。
而溫一楓帳子裏正是熱鬧,太子秦桓和雍王都來了,還有一眾世家子正在玩笑。見太醫拿了藥膏來,眾人忙讓了太醫進來。小廝就給溫一楓拆了繃帶,上了葯之後才包紮好。
待上藥完,溫一楓這才笑道:「讓諸位看了笑話。」
「豈有笑話可言?」秦桓笑道,就這樣望着溫一楓,他實在想不到,看來如此溫潤的溫一楓,竟然會那樣心狠手辣,非要將衛珩置之死地方才罷手,「昨日之事尚未解決,今日溫大人又給狼害了,着實讓人心痛。最遲明日,只怕就要轉回京中,容死者家人好生安葬了。」
溫一楓笑盈盈的,卻無端覺得傷口火辣辣的,好像燃起了一團小火苗,還未等他說出不對來,傷口旋即劇痛,痛得他額上汗如漿出。
他臉色驟然慘白,將在場眾人給唬了一跳,皆是關切的看着他。小臂彷彿是給人砍斷了一樣,痛得溫一楓痛呼出聲。帳子裏立時慌了手腳,送葯來的太醫也不料有如此變故,忙不迭上前去拆了包紮,見溫一楓傷口血流如注,痛得連手上的青筋都擰到了一起,嚇得他額上冷汗涔涔,一時更為慌亂。
秦桓和雍王相視一眼,怒斥道:「究竟是怎麼了!」
被驟然喝問,太醫渾身顫抖,擦了擦額上的汗:「溫大人、溫大人這癥狀……和衛公子昨夜是一樣的啊!」
帳子裏面本來就圍滿了來探望溫一楓的人,聽太醫說完這話,立時像是死一樣的沉寂。溫一楓俊朗的五官都疼得擰到了一處去,蒼白着臉色,看來就像是垂死掙扎的病人一樣,白皙的小臂上青筋虯結,看來滲人至極。
太醫額上冷汗涔涔,好似只要一下,他就要就此倒下去。衛珩的事還沒個結果,現下溫一楓又來了一次,還都是在上藥之後,倘若有心之人將此事推到自己身上可又怎生是好?
不等眾人開口,溫一楓悶悶的哼了一聲,旋即雙眼一翻,昏了過去。衛珩縱然兇險,但大多人都在睡眠之中,並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溫一楓現下昏過去,可是眾人實打實的看着,一時紛紛亂了手腳。秦桓和雍王兀自鎮定,命人來將溫一楓抬上床。前來送葯的太醫方炳華已然嚇得伏在地上,他素來極善治療此類創傷,但接連傷了兩個皇帝的寵臣,嚇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見他如此,秦桓怒道:「你軟在這裏作甚?你是太醫,你癱在這裏,難道要雍王叔和孤來救溫大人?」方炳華這才振作,行到床前給溫一楓號脈,好半晌后,才望向了雍王和秦桓,「脈象芤澀,乃是失血亡陰,陽氣上浮所致,除此之外……」他說到這裏,苦着臉,「太子殿下,雍王殿下,這、這和衛公子是一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