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三(2)
阿杳也是嚇得夠嗆,前腳離開椒房殿,後腳就讓人請烏梅進宮了。結果烏梅剛到她這兒,酸梅也腫着雙手進來了。
三個姑娘圍在桌邊坐下,烏梅尋來藥膏給酸梅上藥,阿杳伏在案上望着酸梅不安道:「母后當真……很生氣嗎?我去求母後去!」
阿杳一邊問,一邊覺得應該不至於啊……
酸梅十九歲,雖然沒到放出宮的年齡,但她若肯把她賜出去嫁人也不是不可以,那酸梅自己心裏有了喜歡的人怎麼啦?
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幹什麼打得這麼狠?
母后真打算讓酸梅在宮裏留一輩子?
酸梅趕忙搖頭,跟阿杳說沒事,在她手心上輕手輕腳塗著葯的烏梅抬眼看看她:「真沒事?你可別自己頂着,帝姬說話怎麼也比你管用。再說你……唉,兩年前你就該跟我一起嫁出去,你看我現在不是很好?皇後娘娘不是隨便指個人就讓我們嫁的,你何必惹這些沒必要的麻煩?」
烏梅嫁了個御令衛,叫程滌。因為年紀還輕所以職位不高,只是個總旗,但也是極好的人。
眼下和十幾年前不一樣,十幾年前的時候,御令衛真是在刀尖上舔血。後來世家掃清了、朝中太平了,御令衛就過得安穩了許多。又因為文武雙全,洛安城裏許多富家小姐都是想嫁的。
烏梅便是隔着帘子一見到那人就看懵了,她到現在都依稀記得,那會兒平安帝姬在她眼前晃晃手,皇後娘娘跟她現在的夫君說:「總旗大人,這就是帝姬身邊的烏梅。你們隨意說說話也不妨事,只一條,你若嫌棄她是奴籍里脫出來的,就直接告訴本宮,本宮也不急着把她嫁出去。」
那天烏梅覺得好難為情啊!再看看程滌,臉紅得比她還厲害。
後來皇后帝姬以及宮人們就都走了,留下他們兩個人在殿裏說了會兒話。雖是隔着一道帘子,二人仍都說得磕磕巴巴。
這樣的交談總共有五六次,最後一次的時候,程滌問她肯不肯嫁,她紅着臉沒說出話來。
結果當晚旨意就到了,連皇后都覺得有些意外——據說程滌也沒事先跟皇后說,而是在隨上司稟事時,直接向陛下請的旨。
後來他們很快就完婚了,到現在已近兩年。孩子倒是還沒有,程滌說要等官位再升一升,能有足夠的閑錢請夠奶娘下人照顧的時候再說孩子的事,免得她在家裏累死累活。
——所以二人在晚上的時候都很……克制,畢竟就算烏梅在喝葯也難免會有不管用的時候。
烏梅便一邊給酸梅上藥一邊挑揀自己和程滌的事說給她聽,大多是嫁人後的愉快,小吵小鬧也說上一兩件。
烏梅想着,若實在不行就讓酸梅去跟皇後娘娘說,肯嫁給她想指給她的人。這樣雖則酸梅還是毀了原本的承諾,總還順了一些皇後娘娘本來的意思嘛……
酸梅卻一直沒說話,她沒敢告訴烏梅,自己已經把真實心思跟皇後娘娘說了。
也沒敢告訴平安帝姬,自己喜歡的人是她表哥……
阮躍隨母親耿氏進宮時,尚不知是有什麼事。見完禮,皇后一着人去叫酸梅,他就懂了!
阮躍低着頭半晌沒說話,直至酸梅進來時,他看見她手上纏着的白練才愕然看向皇后:「姑母……」
耿氏也掃了一眼,同樣眼底一陣明顯的心疼,只看得皇后氣不打一處來。
皇后咬咬牙:「合著連二嫂都早就知道了?那為什麼不跟我說?」
合夥一起蒙她一個?她那麼嚇人嗎?!
耿氏神色微慌,面上白了一陣,磕磕巴巴道:「這不是……這不是她沒到放出宮的年紀嗎?我們也是怕這樣不合規矩……」
「和她交好的烏梅已經嫁出去了,你們不知道嗎?」皇后白了耿氏一眼,又看向阮躍,「二嫂不懂你也不懂?陛下指名要你做的御前侍衛,宮裏的事你還半點都不知道?」
阮躍面容緊繃,應不出話來。
御前侍衛歸在御令衛中,同時又是個單獨的官職,管的事情沒有御令衛那麼多,但隨在天子身側的時候不少。
祖母高氏千叮嚀萬囑咐,聽到的朝中之事再多也不許攙和,能刻意不聽最好。所以朝中之事阮躍當真刻意不聽來着,至於宮中之事……
他同樣多半「刻意不聽」,可關於烏梅的事他也確實聽說了。
一直沒跟皇后開口提酸梅的事,是他不知道怎麼開這個口,沒想到這麼一拖再拖之後,倒讓酸梅挨罰了。
阮躍懊悔不已地跟皇后告罪,皇后又看向耿氏:「要不要酸梅做兒媳,嫂嫂您回去跟二哥打個商量。要娶就趕緊的!別讓她偷偷摸摸做衣服,弄得倒像本宮欺負她了!」
耿氏一聽皇后真有生氣的意思,也不想着打商量了,立刻連連點頭應說「娶」,生怕皇后再拿酸梅出氣似的。
母子二人告退離開后,皇后又冷着臉看了酸梅一會兒,面對着牆側躺着,賭了口氣不想理人。
酸梅就不知道自己這會兒走合不合適了,她偷看看張福貴想得個指點,但張福貴也眼觀鼻鼻觀心地不理她。
酸梅躊躇了會兒,見榻邊的案頭上放着一碗糖芋苗,便放輕腳步走過去,小心道:「皇後娘娘息怒,您先……先把宵夜吃了?」
皇后淡淡:「你們拿去吃了吧,本宮氣飽了。」
酸梅:「……」
婚事這麼突然而然地定下來,她反倒更不知道跟皇后說話了——平時這樣她或許該識趣地退下,可這會兒……皇后快成她名副其實的長輩了啊!
酸梅就硬着頭皮繼續勸:「皇後娘娘,之前是奴婢不懂事,您別……生氣了。」
直至皇帝到了長秋宮,酸梅都還在苦哈哈地安慰皇后。皇帝也剛聽人回了阮躍的事,這麼一瞧,大致能猜到皇后這是在生什麼氣。
皇帝有點想笑,再聽聽酸梅同樣快哭了的聲音,又把笑給板回去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邊走邊斥道:「真不會辦事,比那個阮躍還讓人生氣,你們倆可真該當夫妻!」
「陛下。」酸梅趕緊回身見禮,皇帝在她拜下去前伸手一虛扶,坐到榻邊一壁笑看着皇后一壁向酸梅道:「朕聽說婚事都定了,你還不改口叫姑母?」
酸梅:「……」
皇后猛坐起身:「誰要她叫姑母!」
皇后心說我才沒這麼傻的侄媳!
「行行行,不叫就不叫。」皇帝無所謂地擺擺手讓酸梅退下,酸梅正要施禮,一抬頭就看見陳冀江在皇帝身邊跟她動口型:叫!
真要這會兒就叫啊……
酸梅艱難地憋了會兒,知道陳冀江多半是對的,抬了抬頭:「姑母!那我……我先告退了……」
皇后一邊瞪她,一邊忍不住想給皇帝一拳,甫一抬手就被捉住手腕。
皇帝笑哄皇后說:「行了,明明是好事,你哪來這麼多氣?他們也不是成心要騙你的。」
皇后還板着張臉,被皇帝強行一拽拉進懷裏。之後,酸梅再戳在這兒就真不合適了,趕緊低着頭告退。出門時臉上的熱意才剛消褪些,便覺背上一沉:「恭喜啊表嫂!」
平安帝姬撲在她背上笑壞了:「吉日定了沒?這本宮說什麼都得去道個賀啊!」
酸梅剛恢復點平靜的臉又紅了回去,剛說了句「帝姬別瞎叫」,烏梅也走過來:「嫁衣我幫你盯着尚服局置辦啊?首飾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我去跟尚工局帶話?」
「……別鬧!」酸梅捂着臉蹲地,隔着白練聞了會兒手上的葯香,又沒頭沒腦地推這兩個,餘光一掃烏梅也跟着蹲下來笑吟吟地想說什麼,立刻抬頭搶先,「不許說了!你還不回家?總旗大人不着急?」
「放心放心,他不敢急,阮大人還算他的上司呢。」烏梅沒臉沒皮地一笑,又拍拍酸梅的肩頭,「你安心待嫁啊,教習小宮女的事我可以代勞一陣子,好商量!」
啊啊啊啊烏梅你住口!
酸梅雙頰紅透,不等烏梅再開口就猛地起身,頭也不回的往自己的住處跑。
烏梅和平安帝姬在後頭笑成一團,酸梅衝進屋后狠關上門,心裏怒喊……
還用你說!我肯定會安心待嫁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