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雪梨心下好一陣無言,頓時很有昨晚真的跟人私會的錯覺,躺在榻上揉了半天臉才起來,路過案前時側眸一掃,她要瘋了!
桌上用雞爪骨擺出的那個「好吃」變成了「哈哈」,天天天……天啊!
昨天啃雞爪時的吃相被他看到就算了,她直接迎到榻邊跟他膩膩歪歪的時候心裏還有點小竊喜,覺得至少拿骨頭擺字這事沒讓他看見。
雪梨渾身僵硬地看着那個「哈哈」,覺得一陣寒風從頭頂吹下,一直灌到腳底……不只被看見了,還被嘲笑了。
她悲憤地將雞骨頭收拾成堆讓人扔掉,強作什麽都沒發生一般更衣盥洗,等到早膳送進來時,便讓芝麻去叫阿杳來一起用膳。
片刻後,芝麻過來回話說:「公主說她自己用,已經讓人叫膳了,我瞧着……」
雪梨疑惑的問:「怎麽了嗎?」
芝麻吐吐舌頭,「公主好像有點不高興……我悄悄問了昨晚守着她的紅糖,紅糖說公主早上一睜眼就問自己睡在哪兒了、您在哪裏。」
雪梨暗忖,壞了,阿杳絕對生她的氣了。
阿杳一定覺得自己騙人,答應說要陪她睡,結果竟然在她睡着之後把她送出去……
雪梨都覺得自己這個娘當得很沒信用。
覺得歉疚的雪梨苦哈哈地去討好阿杳,繞着阿杳道歉解釋說昨晚太累了,她睡在旁邊自己總想着要照顧她、安不下心歇息;看阿杳還扁着嘴,她又摟摟她、捏捏她的臉,一再表示很抱歉,是娘錯了,以後不會了哦!
雪梨哄了好半天,阿杳抽抽鼻子,往她懷裏一靠,遞了個素包子給她。
雪梨不禁鬆了口氣,並暗暗叮囑自己,以後有類似的事情必要當心。大人對小孩子爽約的時候,總會有自己的理由,可對小孩子而言,就是覺得被騙了!
阿杳不計較那是阿杳懂事,她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這麽做,阿杳慢慢地就會不信任她。這很嚴重!
是以雪梨認真陪阿杳一上午。阿杳來這裏賴着,傅母自然是不用來了,雪梨便陪着她念書,將近晌午時終於見阿杳徹底開心起來。
易良媛到的時候,雪梨正和阿杳玩翻花繩。見易良媛來到,阿杳主動停下不玩,上前朝易良媛一福身,道了聲「七嬸嬸」,然後自己去側屋待着。
雪梨想了想,叫人把酸梅烏梅叫到尚食局來陪阿杳,然後才向易良媛笑道:「阿杳一貫黏着我,你別見怪。」
「不會不會。」易良媛趕忙表示不介意,想了又想,到底還是把打聽皇帝對七殿下看法的念頭壓了下去,平心靜氣地跟雪梨聊尚儀局的事。
貿然打聽七殿下的事不行、辦不好陛下交代的事也不行,易良媛逼着自己靜下心來,只盯着眼前分內的事,其他的事隻字不提。
九格院裏,見杏仁來叫了酸梅烏梅走,金桔石榴楊桃葡萄幾個都有些生氣。但也沒辦法,畢竟話是主子吩咐的,她們不能自己做主替酸梅烏梅去。
末了,四個丫頭都給杏仁塞碎銀,勞杏仁在主子跟前幫她們開開口,若公主身邊要人伺候,她們立刻就去。
杏仁應了事但沒收碎銀,離開九格院,她心裏就暗笑:才沒那個機會呢,豆沙想得最是明白,早安排了人把公主照顧得好好的,不會讓主子覺得人手不夠。
宮裏頭就是這樣,一般而言不能互相搶活,但像豆沙這樣明顯比金桔她們高一層的,搶了她們的美差她們也不能說什麽。
即使等豆沙回到九格院,她們也只有繼續巴結的分。畢竟九格院裏的事,大多是豆沙和張福貴說了算,除非白嬤嬤插手管。
地位真能壓死人。
進了尚食局的大門,她掃了酸梅、烏梅一眼,「你們找公主去吧,我還有些事。」
「是。」酸梅和烏梅一福,還未來得及問主子住在何處,杏仁就已轉身走了。
兩個小姑娘面面相覷,轉瞬就感到恐懼。她們到底還在奴籍,衣着上都能看出來,在九格院的日子好過,可出了九格院就沒了底氣,現下杏仁扔下她們就走了……
她們只好自己找面善的宮女去問。
杏仁心裏盤算掂量着,末了,去敲了女史陳綺的門。
陳綺這日不當值,知道她是雪梨身邊的人,便客客氣氣地邀她坐了。對她來閑聊的事也不見怪,畢竟宮女們閑來無事時互相拜訪挺常見的。
陳綺給她上了茶和點心,先說了會兒有的沒的,杏仁好奇的道:「阮氏從前既是尚食局的人,怎麽跟陛下認識的?我先前聽說是陛下主動調她去御膳房的,還道她是哪座宮裏小廚房的人,時常有機會見到陛下呢。」
「這個啊,我也就知道個影子。」陳綺笑笑說:「好像她無意中碰到過陛下,後來不知怎麽就熟絡了。這事你該去問子嫻,她不是還在九格院嗎?她跟阮女官最好了。」
「這樣……」杏仁抿了抿唇,又笑問:「那阮氏當年是什麽樣的人啊?廚藝很好?很聰明?還是很漂亮?」
「……都沒有吧。」她執盞喝了口茉莉花茶,吃着豬後腿肉烤成的蜜汁肉脯,續道:「也就跟現在差不多,廚藝算不上頂好,人也不算頂聰明,更說不上很漂亮——畢竟能做到拔尖的人能有幾個呢?」
杏仁遲疑地點點頭。
陳綺忽地一笑,「不過她性子挺好,會哄自己開心,也能讓別人高興。我們那會兒一個不小心就要受罰,旁人都是自己悶着難受,就她和子嫻買些點心蜜餞便把自己哄好了,第二天該怎麽幹活便怎麽幹活,傷處碰得疼了就塞口好吃的哄自己。」
這不是缺心眼兒嗎?
杏仁腦海中不知不覺閃過了一句輕蔑的話語,轉瞬又把這句話甩到腦後,再問:「那……都說阮氏剛到御膳房的時候,陛下可照顧她了,不只有錯不罰,還不讓早起又是喂點心的,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陳綺捂嘴而笑,「我們那會兒才都十二、三歲,冷不丁地扔到御前去,無依無靠的誰能活下來啊?唉,她命真好,後來的事我也聽說了不少,想來陛下是真疼她,換了旁人啊,都沒這福分。」
杏仁從陳綺房裏告辭之後,心裏悶悶的。
只是宮女間沒啥意義的嚼舌根而已,除去了解了一些主子從前的性子外,沒打聽到什麽有用的事。
卻覺得陳綺每一句話都那麽刺心,哪怕其中大半都是她從前就聽說過的。
陛下是真疼她,換了旁人,都沒這福分……
當日沒什麽事,和易良媛交流了一番尚食局和尚儀局的事宜後,雪梨陪着阿杳四處走走解悶。尚食局今年新進來的七十二個小宮女都是八、九歲,下午時正好在一起學着剝冬筍,看得阿杳開心死了,畢竟有這麽多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姊姊在的情況太少了。
於是阿杳弄了兩顆冬筍剝着玩,還給雪梨也塞了兩顆。雪梨剝起來當然是得心應手,至於阿杳嘛……反正只是玩玩而已。
這東西剝起來還挺磨手的,剝完後比剝之前小一大圈,阿杳皺着眉頭吭哧吭哧掰得很努力,雪梨飛速剝完了兩個後就在旁邊托腮笑看着她。
阿杳剝到一半時抬頭正對上雪梨的笑容,旋即噘嘴,「娘你壞!」
呵呵……雪梨越發覺得阿杳長大之後更好玩了。很聰明的小姑娘嘛,她故意欺負她,她一下子就能看出來。
當然欺負完了還是要哄一哄、鼓勵一下,雪梨再剝的時候就放慢了速度,一直等到阿杳把手頭的剝完了,她才把手裏這個完全剝乾凈。
阿杳這樣就滿足了,覺得自己剝半個的時間和娘剝一個的時間差不多已經很不錯了。
母女倆就這麽玩冬筍玩了將近一個時辰,等到負責教導小宮女的女官們一進來,雪梨立刻哄着阿杳離開。一會兒定有手笨剝得不好的要受罰,這場面還是不讓阿杳看到為好。
當天晚上,雪梨是哄着阿杳一起睡的。
睡前阿杳問她,「娘叫酸梅烏梅過來好不好?我想她們啦!」
雪梨應說「好的,明天就讓她們過來陪你」,可心裏卻覺得奇怪,她白日裏已經讓杏仁去叫人了,怎麽到這會兒人還沒來?
可能是要收拾東西,明天才會過來。
雪梨一時沒多想,畢竟酸梅、烏梅和九格院裏的其他宮女是不一樣,她們兩個是奴籍,就是低人一頭,活得夠戰戰兢兢的,她寧可平時對她們放鬆點,反正也不是急事。